Chapter 25

    终于逃离了宴会,弗兰背着人事不省的白雪,闷头冲了几步又停下了。

    本来想把白雪送回学生宿舍,但她一来不知道白雪的详细房间,二来……怕那个面目恐怖的宿管。于是转了方向,扭头往自己的住处走。

    没想到,白雪看起来身形清瘦,背起来却沉重地像座山。

    连自诩大力的弗兰,也险些承受不住。

    一路上还得避免白雪的长腿落在地上、长裙走光,不得不调整了好几次姿势。

    奇怪的是,就这样颠簸了好久,白雪都没醒。

    终于颤颤巍巍地打开了房门,一打眼,却看到米诺正在把房间的门框当单杠,练引体向上。

    两人视线相对,俱是一愣。

    弗兰先反应过来,小腿颤抖着关上门,喘着粗气说,“别愣着了,快过来帮我啊……”说着就往套间走去,米诺擦了擦汗,从内屋门上跳了下来,讪讪地跟在弗兰后面,好奇地问道:“怎么回事儿?白雪这是怎么了?”

    等两人合力把白雪扶到床上,弗兰才一屁股坐在床边,用手扇了扇风,“不好说。”

    “怎么?”米诺很有眼力见地打开了窗户,给弗兰递上杯水,然后抱臂立在一旁,“你慢慢说。”眼中兴意十足。

    弗兰咕咚咕咚喝完一大杯水,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下,末了总结道:“目击者说她是被我打晕的,我觉得她是喝醉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目击者说得对。”米诺瞥了眼弗兰,回忆起某些遥远的记忆,低头小声嘟囔,“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清风拂过,将散乱的额发吹到了紧闭的眼睛上,白雪的长睫微不可见地动了下。

    弗兰没注意到白雪的变化,只是沉默着思索片刻,然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把杯子放到床边柜上,对米诺轻描淡写道,“你去隔壁把文森找来,毕竟是白雪的表哥……问问他,他或许知道该怎么办。”

    “……嗯,”米诺挑挑眉,瞟了床上的白雪一眼,点头道,“把这烫手山芋赶快接走!”说着飞速闪身出了门。

    看着米诺的背影,弗兰叹口气,转头望向昏睡着的白雪——

    黑色的发很有质感地反射着光泽,陶瓷白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无论是手指还是面孔,都有一种近乎精致的美丽。

    弗兰看了一会儿,右手抓起白雪露在外面的手腕,正要塞进被子里,却被那只手蓦地反握住——

    白雪半睁着眼睛,眼里似乎有雾气弥漫。

    弗兰愣了下,目光顺着莹白的手腕向上看,惊喜道,“你醒啦!”然后迅速给白雪温了杯水,递到手边,犹豫地问,“你没事吧?刚刚吓了我一跳……我确认下,你不是被我敲晕的,是……喝醉了对不对?”目光中饱含希冀。

    白雪小口喝着水,闻言,晃了晃脑袋,似是头疼般,扶额轻咳一声,哀怨的目光刮了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难道白雪,真是被自己打晕的?弗兰陷入自我怀疑。

    白雪低着头,垂着眼,眼皮微跳,神色难辨——

    他确实是醉倒的。

    只不过,那一口含酒量极少,他在回来的路上就醒了。

    生平第一次,被铁钳般的臂膀紧紧箍住了大腿,这种毫无间隙的亲密,即使和最亲的亲人都未曾有过。

    他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这一切。

    所以,即使颠簸不堪,白雪也坚持着,不能醒。

    然而,世事无常。

    摆在眼前的事实,让他不得不“醒来。”

    由于昨晚“失眠”,他的精神十分萎靡——

    他突然意识到,中午出去,好像忘记了……锁门。

    这个猜想一从白雪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下一秒,就变成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他的头顶,让他意乱心慌。

    在白雪兀自思想挣扎、思考对策的功夫,米诺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唇抿得紧紧的,表情木然,看不出喜怒。

    手在被子下紧紧地抓着床面,白雪目光变得冰寒,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弗兰扫了眼米诺身后,疑惑道,“人呢?文森没在吗?”

    米诺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缓缓道,“他……确实没在,”沉痛的目光瞥向白雪,“但你想象不到,我看到了什么……”

    “打什么哑谜,快说!”

    “……我一敲门,你猜怎么着?门竟然没锁,直接开了!于是我就进去看了一眼……”

    白雪盯着米诺,用舌头顶了顶脸颊肉,仿佛有点焦躁。

    “衣柜大敞着……除了一件男式衬衫西裤,满柜子,都是女装!”

    白雪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却看到米诺从身后拿出了一朵牵牛花,眸光一寒,霎时止住了声。

    “我进去的时候,就听到这里面,传出了弗兰说话的声音……”米诺冷冷地将花捏碎,“这是用来监听我们的。”

    弗兰震惊地张了张嘴,想到前几日文森的古怪举动,醍醐灌顶,不由得掩唇道:“那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仔细想想,学院入职、入学、甚至房间,都是文森安排的,他会不会……利用公职之便,掩盖他的禽兽之心!表面上衣冠楚楚,其实暗地里是个,变态偷窥狂!”弗兰愤愤地说,“难以想象,他躲在房间里,穿着女装,即使面部神经麻痹,也会露出唇角嗜血的笑容……啧啧啧,简直衣冠禽兽!”

    “……”

    滔滔不绝的话语,轻飘飘地溜进耳,却如同一声声惊雷,砸在了白雪天灵盖上,白雪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心里一阵郁卒。

    弗兰的想象力,简直超乎想象。

    白雪的大脑一片空白,现在看来,只能抢救一下,尽量弃卒保车。

    虽然还是有些不舍,文森这个马甲,毕竟已经用了两年,是白雪躲避他人审视,恢复灵力压制的重要身份,但没想到,在遇到弗兰后,仅仅一周,就被用废了。

    白雪深吸一口气,默默消化着这一事实,轻叹一声,垂眸道,“……我、我不知道这些。”声音里似乎有丝颤抖。

    弗兰坐到床边,凝视着白雪的头顶。

    想到一夕之间,最亲近的表哥竟然成了变态,是个人都很难接受吧。

    抬眼望向立在门边的米诺,弗兰郑重其事地说,“要不……我们报告主教大人吧?身为文书,文森的权力可不是一般的大,我担心,他会做其他有损学院的事,应该让主教好好查查……”

    米诺点点头,摸摸下巴,意味深长道,“你别说,莱弗利这个人,素质教育不行,身体素质教育,却很有一套……到了他手上,不怕文森耍什么花样!”

    “你认识主教大人?”弗兰抬头问。

    “这你不知道了吧,学院男生,必须修周二的骑马课和周四的射箭课,这两节课是主教亲自教学。”

    “哦~怪不得,白天都找不到你人,没想到锻炼还挺勤……想必是受了主教的影响?”

    抱着胸,米诺神情散漫,喃喃道,“我锻炼身体,不还是为了保护你?谁让你动不动就晕……”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白雪目光闪烁,禁不住开口打断,将话题拉了回来,“我表哥,虽然生活作风……有问题,但工作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帮他说话……”弗兰一脸无可奈何,用关爱失足少女的眼神,怜惜地说。

    “我不是……帮他说话,我只是不想……”白雪凝眸望了眼弗兰,似乎欲言又止。

    想到午宴上的阵仗,白雪作为学院“明星”,这种事确实不能大张旗鼓地传扬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打算怎么办?跟他摊牌吗?这样做很危险。”

    “我……可以暂住在你这里吗?”垂下眼睛,食指勾了下弗兰垂落在身侧的手,“我有点害怕。”

    弗兰感觉手心痒痒的,惊讶地眨眨眼,思索了下,点了头。

    白雪松开了紧攥的被角,深色的瞳仁被睫毛盖住,闪烁如星。

    ……

    就这样,三人开始了同居生活。

    白雪住空着的套间,和弗兰的房间紧挨着。米诺看白雪被骗得可怜,也难得发扬了骑士精神,没再找茬挑刺。

    下午做了一次大扫除,把房间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米诺把露台的牵牛花拔除,白雪把一些常用物品搬了过来,弗兰打扫中,翻到了当初没有用到的麋鹿角枝,想起它能够屏蔽感知,于是将其插到了客厅花瓶里,施用灵力,模糊的白色光芒瞬间将屋子罩了起来,弗兰拍拍手,心下松了口气,不用担心被人监听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暗了下来,蒙蒙细雨如丝如缕,笼罩在灰色上空,远处的树木顶部像是在雨雾中蒸发掉了,枝叶不时地在风中摇摆。

    米诺在露台上,正把连根拔除的牵牛花藤蔓装进牛皮纸袋里,“今天天气好差,竟然下雨了。”说着将牛皮纸袋拖进屋内,顺手带上了门。

    被关门带来的冷风吹过,弗兰在窗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望着窗外的景色,低声道:“为什么下雨了就说天气不好呢?”声音被裹进了风声里,尾音模糊不清,“下雨了就是下雨了而已啊。”

    空气刹那安静。

    弗兰回过头,瞥见白雪倚在房门边静静立着,想起吃到一半的午宴,蓦地眼神一亮,拍了下手,朗声道:“我们应该庆祝一下!不如……晚上在房间里一起吃吧,今天可是欢宴日,食厅有好多好吃的,不去食厅,我们可以拿上来吃。”

    米诺在浴室低着头洗手,闻言,无奈地说道:“……我看你是想喝酒了吧。”

    这时,白雪斜倚着门扉,凉凉的话语插了进来,“喝酒……对肝不好,最好不要饮酒过量。”

    弗兰惊讶的目光凝视着白雪,似乎觉得从冷若冰霜的白雪口中,说出这种关心人的话,很是稀奇。

    想了想,她缓缓踱步到壁柜边,取下一盘红红的枸杞,端到白雪面前,缓声说:“我当然知道了,酒伤肝……但这是什么?”弗兰眨眨眼,“这是枸杞啊,枸杞补肝,所以……枸杞就酒,作用不就抵消了!”说着摊开手,一脸得意,转身将盘子轻轻放到了桌面上。

    “……”

    白雪张张嘴,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经过数次打击,白雪知道,论歪理邪说,没人能辩得过她。

    米诺听着白雪沉默的叹息,有些似曾相识之感,不免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洗完手,一抬眼,却从镜子里与弗兰微笑的视线相交,米诺愣了愣,僵着嘴角,不自然地转身,终于败下阵来,没好气地说:“好了好了,我去食厅拿酒,行了吧?”

    弗兰点点头,还体贴地开了门,“别忘了拿点甜点哈,我真的有点饿了。”

    米诺觑了一眼,摇摇头,叹气。感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弗兰驯化了。

    浅浅的梨涡像个无心的陷阱,让人不由自主地泥足深陷,却还……乐在其中。

    ……

    在等酒菜的时间里,弗兰也没闲着。

    虽然这雨若有似无,但庆祝的氛围还是应该补足。

    于是,她走到壁炉前面,看着这几天明显“富态”起来的小鸟,抚了抚它的脑袋,然后连鸟带窝,全部转移到了鎏金珐琅桌下底座。

    然后叫白雪一起,收拾了壁炉。

    等到大功告成,弗兰做在壁炉前,刚想用灵力点燃,却看到白雪下意识地向后仰,顿了顿,转头望着默不作声的白雪,犹豫地问:“你是不是……怕火?”

    “有点,太热了会……怕”,白雪下意识地答道,眸光闪了闪,才像刚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似的,声音蓦地变冷,“我修习的冰属性灵力,会被火克制。”

    “没关系,我们火小一点,氛围到了就行。”弗兰略一思索,去房间捧了一个泡泡烛台,白色蜡烛外,套着一个圆形的金色琉璃罩子。两层琉璃之间似乎还夹着金箔。

    弗兰将烛火点燃了,放在罩子下面,浮光跃金,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我记得……之前王宫舞会那天,你用灵力烧了我的叶子鸟,那是什么灵法?也像火一样会灼烧吗?”

    白雪怔忡了下,长睫轻眨,凝声说:“那是……冰之火。可以直接将无生命物质解体,化为灰烬。但本身是没有温度的,对有生命的灵体无伤害。”说着,左手指尖出现了一小团冰蓝色的火焰。

    弗兰好奇地想伸手试试,蓝色的光芒映在弗兰浅淡的眼里,她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伸到一半,突地缩了回去,目光有些茫然。

    观察着她的反应,白雪呼吸一滞,收回左手,紧握成拳,声音蓦地冷了几分:“你不相信我?“

    像是沉浸在思考中,弗兰没回答,在白雪越来越冷的注视中,终于缓过神来,“嗯?”

    察觉到脸颊被光映照出的热气,弗兰将手放在琉璃罩子上,感受着烛火带来的暖意。然后,像是没察觉到白雪冰冷的目光似的,柔声说,“你要不要摸摸看感受下,这种程度的火,应该很安全。”

    夜色朦胧,细雨如滴星。

    暖融融的火光照在两人的脸颊,却照不进白雪的眼底。

    他盯着弗兰的双眼,没有动。

    片刻后,像是要证明自己对弗兰的话深信不疑,白雪将带着凉意的手放在了琉璃罩子的另一边,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弗兰温热的指尖,却像是负气似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动。

    这孩子气的举动,自从白雪八岁被玛莎教育过后,就再没有过。

    但他沉浸在鲜见的复杂情绪之中,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白日的醉意似乎还残留着,被弗兰不信任的怒气,像被火光融化了,转化成温暖却灼热的痛感,火烧般刺痛着白雪的神经,他的眼底缓缓晕开水色——

    像一个被冻僵的人,在火边缓了过来。

    有些痛,但痛,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火光晕影,似真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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