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了几分心眼，故意走过去，拍拍如玉的肩，“如玉，你怎么在这里？”
如玉看见她，猝然一惊，接着脸上堆满了笑意，“啊，嗯，是啊，来逛逛。”
世安没有忽略她话语中的不自然，和下意识往旁边男子投过去一瞥。
这男人不一般，莫不是两人藏着什么阴谋？
她开门见山，问到，“这位是？”
“是我的一位朋友，我来了昆山，他特意招待我。”
“哦？是吗？可我亲耳听见你叫他哥哥，什么时候妖界也流行认识兄妹了？”世安笑着，眼里却殊无笑意。
如玉脸上的笑僵住了，紧张地看了男子一眼。
那男人无奈笑笑，“姑娘误会了，我真是如玉的哥哥，同父同母的那种。”
世安看向如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下你如何解释？”
如玉深吸一口气，“他确实是我哥哥。”
“你被拐卖进青楼里的事情是假的？”
“不不不。”如玉连连摆手，迟疑地说到，“这是真的……只是侍卫的出现并非偶然。”
话头一开，再说下去就容易了。
她道，“我和哥哥被驭妖师从深海里拘出，卖进如玉楼，我们已经把消息传给了妖王殿下，若不是姑娘，我们当晚也会被殿下的人救出送往昆山。”
“那你为何非要扑到我怀里？”
“这是殿下安排的，具体原因我也不知。”如玉说完，向她福了福身。
世安还在愣神，云起为何要设计这一出？为何要再次欺骗她？
她讨厌这种被人算计，被人利用的感觉。
若说上一次昆山试炼的时候，他骗她是为了取心头血，这一次，他又为了什么呢？
她的目光一寸寸冷下来，心里一片冰凉。
等云起找到她的时候，如玉已经走了。
她感觉自己的手被牵起，耳边云起长舒一口气，“世安，你跑到这里来了，幸好我找到你了。”
她转头看过去，显得有些麻木和僵硬，云起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担忧。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一个之前不存在她记忆中的画面。
那是万蛇窟的时候，她仰面躺着，浑身剧痛，眼前出现的也是他万分担忧的样子。
他不是去妖王殿了吗？什么时候来的万蛇窟呢？
她明明记得舒悦取了自己的心头血，她的心口处为什么没有伤口呢？
从昆山回来以后，她为什么摸不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了呢？连同那些喜欢和爱的感受也一并消失，像是被封存了似的。
她再次抚上自己的心口，心中的疑团像是毛线球一样，让人没有丝毫头绪。
云起看她的动作，心中一紧，“是不是心脏疼？”
她摇摇头，问她，“云起，如玉的事，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神情严肃，补充道，“我要听实话。”
云起还握着她的手，力道不自觉收紧，定定地看着她。她眼中的火光寂灭，像是死灰一般沉寂。
他的心像是被千百根针扎着，泛起一阵细细秘密的疼痛。
云起道，“如玉的事情，确是我故意所为，一是想见你，二是希望能通过这种方法帮你找回五心。”
“五心？”世安不解。
“不错。”云起道，“常言道，人有五心：其一为对弱者的悲悯之心；其二为对朋友的友善之心；其三为对家人的亲近之心；其四为对异性的喜爱之心；其五为对妖兽的呵护之心。有这五种心理，人才算拥有一颗完整的心。”
“所以你才让如玉扑到我怀里，目的是激起我的悲悯之心？”
云起点头。
世安沉默，一时不知道是该责怪他，还是该感谢他。
云起紧紧握着她的手，神情紧张，失去了一贯的波澜不惊。
他又道，“抱歉，我原本没有想欺骗你，只是告诉你真相的话，必定不会取得很好的效果。”
世安还是不语，她其实已经不责怪云起了，她细细翻找心中那团疑问的毛球，试图找出一条线索。
云起眼睛闭了闭，面上颓然，“若你还是想走，明天我送你离开昆山。”
世安回过神来，朝他安抚性地笑笑，“明天我想去极北之境，你有时间送我去吗？”
“当然。”
第二天，世安再次来到菩提树下。
神女依旧在树桠上坐着，一派天真浪漫，不谙世事的模样。
“你来啦？”对世安的到来，祂不觉意外，反而像早有准备似的。
“是。”世安恭敬地说，“我想问一问我心脏的问题，我感受不到心跳，也感受不到喜欢和爱。”
神女听完她的叙述，淡淡一笑，“很正常，因为你这颗心脏本来就是石头做的呀。”
“石头？！”
“没错，是一颗红宝石，当初还是我拿给云起的呢。”神女道。
“可是，我的心脏怎么会变成一颗石头？”她想不通。
“你看。”神女不多解释，只把手一挥，世安面前就出现一个两米高的投影。
世安定睛一看，投影的内容正式昆山试炼时的场景。
她看见自己躺在万蛇窟中间高耸的岩石上，浑身覆满黑蛇，眼睛已经闭上。
不远处，云起快速奔来。
他将她身上的黑蛇悉数斩杀，单膝跪在她身边，伸出食指，小心地去探她的鼻息。
这时候，她已经死了。
云起只探了片刻，就收回手。
从巨大的投影中，世安看见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他眸底猩红，神色竟有几分癫狂。
下一秒，他抽出剑，狠狠扎进她的心口，她的心脏被扎了个对穿。
接着，云起双手结了个复杂的印。
结印完成，他转头匆匆离开，甚至顾不上回头看她一眼。
他的剑还插在她身上，竖着的剑柄像是一座坟冢前树立的墓碑。
夕阳的余晖下，她孤零零地躺在岩石上，黑蛇重新覆满了她的身体。
“他去哪里？”世安问。
“去妖王殿。”神女答，“只有妖王才拥有逆生死，改天命的能力。”
神女一挥手，投影的画面一转，变成了妖王殿。
舒悦已经获得了妖王力量。
云起虽然剑术卓绝，在绝对的妖力面前，也难以抵挡。
世安看见他被舒悦用妖力抛出去十五次，他飞出去的时候，重重地砸到殿里的圆柱，然后又摔在地上。
等到第十六次的时候，云起已经站不起来了。
他伏在地上，满脸满身的鲜血，染血的黑发垂在脸前，遮挡了他的面容。
虽然知道是已经发生过的场景，世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握住，一抽一抽得疼。
她紧握剑柄，手背上爆起青筋，瞪着舒悦的眼睛目眦欲裂。
画面还在继续，舒悦看云起伏在殿中的模样，心情极好，大笑着从王座上走下来。
她走到云起身前，蹲下身，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云起啊云起，你也未想到，辛苦筹谋了百年，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吧？”
云起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失去意识。
舒悦又是一阵猖狂的大笑，“你也别怪我，我原本只想要个妖王后当当，可惜你眼里只有慕容世安，我只能这样做。”
“现在她死了，我送你去和她做一对亡命鸳鸯如何？”她在他染血的脸颊上拍拍，“只是可惜了这张俊脸。”
她话音未落，云起的眼睛猛地睁开，他抽出一把匕首，快准狠地扎进了舒悦的心口。
舒悦瞪大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
云起轻轻一笑。
刚才舒悦把他一次次拍飞的时候，他特意调整了落地的姿势，保留一只胳膊筋脉骨骼完好。
说着，他又把匕首往前刺了几分，几乎把舒悦的心脏捅了个对穿。
舒悦再说不出什么，她软软地倒下去，正好倒在云起身上。
云起松开匕首，嫌恶地皱紧眉头，把她掀开。
他用那只完好的胳膊，挣扎着撑起身子，在舒悦周身布置好阵法。
世安看见妖王的力量如丝丝缕缕的白色细线，从舒悦身上逸出，又被云起吸纳进身体。
他身上破碎弯折的骨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半晌，妖王的力量全部被云起吸收。
他看也不看舒悦一眼，转身离开大殿。
舒悦还保持着之前的模样，眼睛大睁，嘴唇微张。
她在云起回来之前就可以离开的，她明明早就可以杀了云起的。
可是她没有，比起一刀杀死别人，她更享受折磨人的快感。
欣赏别人痛苦的神情，对她而言是一种享受。
因此，她故意一次次把他抛出去，就为了看他一次次爬起来往前冲的动作；她故意用慕容世安的死刺激他，就为了看他心若死灰的模样。
却没想到，本该筋脉骨骼全断的云起，还保留了一击之力。
她明明，已经成为妖王了……
她死不瞑目！
云起回到万蛇窟。
刚才他离开后，黑蛇重新覆满了世安的身体。
他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力量横推过去，整个万蛇窟的黑蛇都被拦腰斩断。
下一秒，他瞬移到她身边，盘腿坐下，重新把她圈入怀中。
他拉开衣襟，露出胸膛，抽出腰间的佩剑，反手扎进自己的心口。
观看投影的世安忍不住惊呼一声。
云起连眉头都没有皱，动作干脆利落，血液沿着他的胸膛流下。
他用手接起一捧心头血，往世安的嘴里喂。
那些血又沿着她的嘴角流出来，她已经失去了吞咽功能。
云起干脆俯下身，嘴对嘴地喂她。
在投影中，世安看见自己的脸，她的脸已经被黑蛇啃食地不成样子了，光是血洞就有十余处，有些洞甚至可见白骨。
这样一张脸，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也不为过。
世安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云起的神情中却不见丝毫嫌弃。
他神色如常，给她喂了三捧心头血之后，他才封住自己的血脉。
就这一会儿，世安面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粉色，那粉色极为浅淡，但在这样一场惨白的脸上，显得十分明显。
她脸上最深的几个血洞也长出了浅浅的肉芽，遮住了白骨的轮廓，让她的脸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恐怖了。
云起轻轻抚摸她的额头，抚摸她的脸颊，眸中溢满了柔情。
最后，他轻轻在她眼皮上烙下一吻，“睡吧，世安，做一个香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