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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深寒冬日,破旧的草屋外飘着细密的雪粒子,夹着雨,时不时旋起一阵风刃,激得圈里的牲畜直哆嗦。

    四处漏风的草屋内,难听的怒骂一声盖过一声,震得梁上的矛草抖了又抖。

    “给我起来,你个扫把星,我都起了,你还敢不起?你个懒货!”

    腰杆粗壮、脸大眼小的妇人裹得黑熊一般圆实,抓起身旁的木棍,用力向草堆里的瘦弱女子一敲。门框边,身姿纤细的少女穿着厚实的棉裳,悠闲地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汤看好戏,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

    木棍毫不留情地敲在应雪枝的腰腹处,猝然的剧痛惊醒了她。

    又痛又吵?怎么会痛?

    她已然死去,该化成鬼魂才是,还是说,鬼魂也会感受到痛?

    应雪枝费力撑开双眼,抬眸向怒骂声的方向望去。

    在看见伯娘恶狠的眼神、一张一合的大嘴、以及斜倚在门框边的堂姐应梅花后。

    她当即愣了眼,圆亮漆黑的杏眼满是疑惑。

    难以置信,她又扫视四周一圈,瘸腿的木桌、漏风的草窗、结网的朽梁,这一切,都暗示着她不仅没死,还回到了过去。

    看着看着,应雪枝遽然落起泪来,连老天爷也替她不值当,让她重新来过,她虽不悔,可回想从前种种,哪哪儿都是遗憾。

    爱一个人太苦,这回,她只想好好儿爱自己。

    应雪枝哭过后的双眼精神又明亮,与之前温顺木讷的眼神全然不同,但转瞬间又恢复如常。

    宋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眼神吓了一跳,眼皮一跳,待她再去看时又与往日无异。

    宋氏骂骂咧咧道,“死丫头片子,哭丧呢哭,还不起来做事?”

    伯娘依旧是从前那幅尖酸刻薄样,应雪枝揉揉被宋氏敲过的腰腹,周身又冷又饿,她抖着双腿站了起来。

    腹中空空,全身没有多大力气,身上穿的灰色冬衣也是堂姐几年前就不要的,里面的夹棉早就跑光,她一直穿到现在,磨破后,缝缝补补,又继续穿着。

    穿到身上冷得她心尖儿都在打颤,抵挡不住多少风寒,冷是冷,可她心底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没有中毒,她的五感又回来了。

    “伯娘要我做什么?”体力不支,应雪枝又跌坐到铺满茅草的木板床上,虚弱地开口。

    宋氏翻了个大白眼,来到她跟前,肥胖的大手摸索到她腰际打算给她一个教训。

    宋氏的手刚摸上来,应雪枝反应过来,缩着身子往后一躲,宋氏拧了个空。

    宋氏有些气急败坏,但看了一眼漏风的窗外后,她没再继续刁难应雪枝。

    宋氏斜睨着她,“做什么?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起来给我喂鸡鸭,喂了之后把这包药送到柳家去,李大娘病了,舍不得抓药,秀才公又不在家,你把药送过去。”

    送药去柳家?

    应雪枝心中一震,竟是回到了这时吗?

    一听到柳这个字眼,她的心又不受控地乱动起来,应雪枝用力压压酸涩的心口,待恢复平静后,她才细细回想以前。

    她记得,从前伯娘本是想让堂姐送药去柳家,好借着送药的幌子,增进堂姐与柳家人的感情。

    毕竟,柳春生是应家湾的秀才公,凡是家中有待嫁女的人家,都盯着柳春生这块肥肉,不仅如此,柳春生模样还生得好,若能得他青睐,堂姐以后是秀才公娘子也说不定。

    可那日堂姐犯懒,嫌天冷路滑,撒娇耍赖不想去,伯娘这才不得不让她跑一趟。

    也是那次送药之后,柳家让媒人上门提亲求娶她。

    当时的她听闻消息,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毕竟,她暗地里早就对杏花树下的男子生了情意,能嫁给他,她觉得她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这回,就算她心里仍旧放不下他,她也不愿再嫁他。

    伯娘指派给她的事,是不容她拒绝的,否则只会遭到伯娘的毒打与责骂。

    应雪枝只得先应下来,之后再想法子。

    “我知晓了。”应雪枝垂头低声应下,从床上下来蹬上湿冷的黑布鞋,脚底传来侵入骨髓的冷,应雪枝倒抽一口气,差点没站稳一头栽倒在床上。

    宋氏看她又瘦又小,站都站不稳,不合身的破布衣裳挂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又想到应梅花在她这个年岁时,长得匀称又结实,终归是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去大铁锅里从最上面轻轻刮了一碗汤端给应雪枝,施舍般端到她面前。

    “喝完了就赶紧干活儿送药去。”

    前世可没有这汤,应雪枝伸出肿得萝卜似的手指捧住木碗,抬眸诧异地望向宋氏。

    当那双不掺杂质、纯粹黑亮的双眼望向宋氏时,宋氏下意识瞥了一眼她掩在糟乱黑发下的脸蛋,心中警惕心起。

    “药送去后,就说是梅花见他们病重,特地去县里抓的药给他们,送完药就回来,可听明白了?”

    应雪枝乖巧点点头,“知晓了。”

    宋氏见她如此乖顺,也没再为难她,拉起应梅花的手往灶屋走去,“乖女,走,咱们烤火去。”

    两人走后,应雪枝喝下一口暖汤,淡淡的甘甜、久违的米香,她很满足,毕竟前世没了五感后,她尝什么都没味儿。

    待给鸡鸭喂完食后,应雪枝这才抱着药包前往柳家。

    ……

    天阴沉压抑的厉害,飘着细雪和雨,没走多久,应雪枝就冻得嘴唇发紫、手脚麻木,地上泥泞不堪,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

    好在,药没洒,应雪枝扯过路边的枯草一点点揩去身上的稀泥又向前走去。

    在经过村头那棵落了雪的老杏树时,应雪枝看也没看一眼,离柳家越近,她的心也愈发平静。

    一路走来,她想了许多,柳春生并没做错什么,只是不爱她罢了。从前,是她太过贪心,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次,她不会再做不属于她的梦了。

    胡思乱想了许多,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柳家门口。

    隔着栅栏往里望去,只见柳家的堂屋门大大打开,没有人影,圈里两三鸡鸭没人喂食正昂起脖颈卖力鸣叫。

    前世她来时也是这般场景,不想与柳家有过多牵扯,雪枝打算把药放在堂屋门口中央的木桌上,打声招呼就走。

    院中间拼接出一条青石板小径,直通堂屋门口,青石板边角处打磨得齐整,选的石板也是大小一致。

    几乎不用多想,应雪枝就猜到这是出自他的手笔,方便他母亲行走。

    一路踩着青石板,应雪枝进了堂屋。

    将药包放在木桌上,应雪枝轻声道,“堂姐梅花听说大娘病重,让我送药过来,药我放在木桌上了。”

    屋内寂静无声,没人应她。

    应雪枝不欲再耽搁,转身就走。

    前世她煎好药,亲自服侍母……李大娘喝下药后,她才离开,李大娘那时卧病在床,不能动弹。

    过去这么久了,屋内都没声响……

    应雪枝踏出堂屋的脚又缩回来,算了,再帮这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应雪枝转身拿起药包,熟门熟路地来到与堂屋相连的小灶房,进去熟练地生火、煎药,顺道烤了烤自己那肿成萝卜的手指。

    药煎好后,她又净了一遍手才端起药碗走进堂屋,堂屋左边是李母的卧房,她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定睛一看,应雪枝傻了眼,端着药碗呆愣在原地。

    屋内除了床上卧着的李大娘外,还有那道即使化成灰她也能立马认出的背影,正坐在李大娘的床头。

    他穿着一身不算厚实的黑棉袍,背影比印象中的更加单薄,但依旧如松挺拔,不是柳春生还能是谁?可她清楚记得前世柳春生这时确实不在家。

    李大娘见她呆在原地,虚弱地露出一个笑脸,伸手示意她过去。

    柳春生依旧坐在那一动不动,不过,应雪枝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冷冽的寒气。

    他定是以为她是故意送药来博得李大娘好感,想嫁给他吧,毕竟,自从他考得秀才公后,来他家窜门寻李大娘闲聊的姑娘都快踏平了他家堂屋门槛。

    应雪枝端着药碗,硬着头皮来到柳大娘身边,特意拉开与柳春生之间的距离,隔着老远伸手把药碗递给柳大娘。

    一丝一毫也未碰到他。

    不过,这一伸手,不经意间露出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除此之外,手臂上还有人为的掐痕。

    应雪枝也没料到会这样,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她的手臂上,李大娘眼中满是心疼,柳春生看过一眼后,像是什么都没看见般,长睫转向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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