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子的营生，一切如常。

    小杂役算是幸运，这个剧团在京城小有名气，达官贵人聚会的场合多有邀请。作为后勤，他也能沾光见见世面。小杂役躺在床上，掰着手指头数，十五日一回，距离去四海珏表演的日子还剩两天。

    夜已深，小杂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眼前满是她的身影。

    乌青柔顺的发丝挽起，插了雕花木簪；睫毛长翘浓密如扇，柳叶眉梢拢起丝丝忧郁。纤纤玉手会拨动筝弦，似诉平生不得志；亦会执笔题词，一展女儿才情。一袭烟粉纱衣，道尽温柔与愁思。

    他只能在台下遥远的角落仰望，在她弹琴时，凝神屏息。

    她应是犯了错，被贬入凡间。

    每逢念及，浮想翩迁。

    “噢，你说四海珏的头牌？听说曾是大家闺秀，但宗族因触犯皇威而满门抄斩，几年前被卖到这。”四师兄一边擦着道具银枪，一边满不在乎地说，“也算逃过一劫了，名哪有命重要啊。”

    小杂役呆滞，他猜想她出身肯定不简单，但没想到过往有这般惨痛的经历。

    “什么叫头牌？”

    四师兄咧嘴一笑：“你以后会知道的。不过人家声称是卖艺不卖身呢。”又补充道，“只展示才艺，不出卖身体的那种。”

    出卖身体……？皱眉困惑。花旦的脸谱忽然浮现脑海，小杂役随即谴责自己胡乱揣测。师兄的事业，自有决定。

    只是。

    卖艺与卖身，有何区别？若是卖了身，又会如何？

    “身”的价值，高于“艺”吗？她们的价值，由谁定义？

    小杂役不明白，只知自己仰慕的心绪。

    扫帚下的庭院尘土飞扬，扑落枯叶堆的粉蝶身沾花蜜，如何证明那是蜜不是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