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白色蔷薇》剧本场景一大部分都在医院,与医院协商资源可以说是拍摄前期准备事项里最难的板块。

    最佳情况当然是在真实的医院中拍摄,但受限于医院的工作秩序,这一点很难协调成剧组和医院都理想的状态。

    所以除了部分场景取材于真实的医院外,剧组另外租了一栋内部布局近似医院的样板房,配合摄影棚里搭建的场景来应对拍摄需求。

    时俨第一天的戏份不多。

    江月从国外回来后进了长平医院,与阔别七年的秦津重逢。

    第一天入职时,她旁观了急诊科医生秦津救助一个因车祸入院的病人。

    在做过应急处理、病人被推进手术室后,秦津转去做手术准备的时候看见了江月。

    这是他们失联七年后第一次相见。

    这样不合时宜的时间点,秦津被护士催促着离开,在走出不远又回头,看了一眼停在原地的江月。

    这一段戏里时俨的角度很好拍,除了与秦津对视时的眼神与表情。

    剧本可能是为了呼应江月对比少年时的性格转变,在这里的描述偏冷静了些。

    时俨跟庄辰对戏的时候按着剧本过了一遍,等到正式开拍的时候,面对着离去的背影,她脸上的冷静神情慢慢消融,成了一个角度很低的微笑。

    这个微笑里有不为人所察的遗憾惆怅和歉意。

    导演喊了一声咔,在监视器后头对时俨说:“刚刚的氛围很好,一会再补个远景。”

    换机位的时候叶纯颠颠地跑过来,拿着刚刚在监视器后头拍摄的视频给时俨看,“俨俨,我发现这个角度拍你特别好看!”

    视频没经过滤镜调色修图,原汁原味。

    是她刚刚围观秦津那一段,镜头在她的左侧方。

    时俨眼型圆润,眼角些微下垂,嘴唇薄而色浅,显得温柔又疏离。

    因为骨相偏西方,从侧面看去时,鼻子挺拔,脸部的轮廓线条流畅饱满,比正脸要多几分精致与明艳。

    视频里的她穿着白大褂,扎了半高的马尾,站在人来人往的过道,仿佛自带了一种遗世独立的气质,与这个治病救人的世界格格不入。

    导演在剧本围读的时候说过,他之所以选了时俨出演江月这个角色,就是看中她的气质。

    留学归来的江月进了长平医院就职,不过长期的国外生活和学习经历让她难以融入周围的环境,加上跟医院管理层的矛盾,最终江月选择了离开医院,投身自己更为擅长的医学研究。

    时俨有些发呆地看着视频里的江月,想到了这个看似圆满又不乏遗憾的结局。

    路人甲语气轻松地开口:“小叶说得对,你这个角度确实特别好看。”

    一句话打破时俨的情绪,她“哼”了一声,继续看起了剧本。

    叶纯收回自己的手机,满脸无辜:“你不这么觉得吗?俨俨。”

    哦,坏了,给路人甲的回应被小助理误解了。

    时俨连忙补充:“你说的对,这个角度确实好一些。”

    化妆师过来给时俨补了妆,拍好最后一条后,她的目光扫到了在一边候场的周依依,习惯性地微笑了一下。

    在剧组,与人为善是时俨的准则。

    这个地方你对别人好别人不一定对你好,但你对别人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使个绊子,尤其是她这种小透明。

    她想让自己工作得舒服点。

    周依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从她脸上掠过后就撇到了一边去。

    路人甲说周依依讨厌她。

    时俨并不这么认为。

    世上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喜欢,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讨厌。

    她跟周依依虽然在同一个公司,巧得很,并没有同拍过一部戏,甚至在剧本围读之前,连见都没见过几次。

    娱乐圈里你若不喜欢一个没见过几次的人,大约就是对方的资源跟你有重合。

    这一点时俨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对手。

    想来想去,周依依都没什么讨厌她的理由。

    在时俨看来,周依依更近似于想做众人眼中焦点的个性,也会因此闹点脾气。

    但对时俨来说,还没到要计较的地步。而且这部戏里她跟周依依没什么对手戏,就更不用在意。

    时俨找了个地方温习了一会剧本。

    离她的下一场戏还有不少时间,正在拍摄的是庄辰。手术室的场景要去另外的场地拍,现在拍的是秦津走出手术室的镜头。

    集中精力做完手术的秦津一出手术室就松懈了下来,他在想刚刚遇见的江月。

    没等他想清楚那是不是幻影,就被冒失的实习生林素从背后撞了个趔趄。

    一条结束后,现场紧锣密鼓地开始做下一场戏的准备。

    时俨站起身,在角落慢慢环视拍摄现场。

    路人甲的视觉跟着她将整个片场走了一遍,“你在找什么?”

    他问的时候语气有点轻,主要是在昨天晚上性别鉴定过后,时俨虽然没再找什么寺庙,却也没有再理睬过他。

    当然这事也怪不了谁,放谁身上都不会乐意。

    他直觉在知道自己是谁前就被“送走”的话,他可能会彻底消失,可正常人谁能相信这个话呢?

    一开始时俨怀疑他是幻觉是人格分裂这都很正常,正常到他觉得后来她轻易接受他的存在这一点很不可思议。

    现在……路人甲有点后悔自己被喜悦冲昏了头。

    时俨她再能接受世界玄幻怕也不能接受对方是个男的。

    当然,他也只是一时后悔,毕竟他不能把这事瞒着时俨。

    要是时俨真要赶走他,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在听天由命之前,他给了时俨比先前约法三章更严格的“暂居”方案。

    时俨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一夜半天下来,可真是体会到了陌生的战战兢兢感觉。

    “有没有觉得哪个工作流程熟悉?”时俨突然问道。

    她用剧本挡着半张脸,声音不大。

    “嗯?什么意思?”路人甲不解。

    时俨:“你刚刚没看吗?”

    从路人甲能看到自己起,他就不再完全与时俨共享视觉,他可以选择看时俨所看,也可以选择闭眼,或是看向他所在的海边。

    这也是他跟时俨沟通暂居条件的基础。

    “看了看了。”路人甲说,“没看出什么。”

    “道具、灯光、助导、摄影、场记……现场这么多人,谁的工作让你有熟悉感?”

    对了,时俨曾写过他疑似是娱乐圈从业人员。

    路人甲挠头:“好像都半熟不熟。”

    他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觉,然后才意识到时俨是什么意思,“你这是相信我了?”

    “不相信。”时俨说。

    路人甲懵了:“那你是什么意思?”

    “给你一个机会的意思。”

    时俨的语气跟她平时一样平淡,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说的话里有什么含义。这让路人甲半信半疑:“你说真的?”

    “你要我信你,你却不相信我?”

    “你不是没信我么?我这是合理担忧。”路人甲copy了时俨的常用词,理直气壮了一点。

    “你没有选择,只能相信我。”

    路人甲泄气:“那我相信你,你不能骗我。”

    “我从不骗人。你守好你的新三章就行。”

    叶纯来提醒时俨,今天她的最后一场戏开拍。

    这场戏是她进了科室后自我介绍,以及面对同事的各种目光。

    戏拍得很顺利,拍完之后她跟工作人员打招呼,准备还了服装就回酒店。

    叶纯一手举着一个雪克杯跑过来,兴冲冲的:“俨俨,第一天开工,男主角请大家喝饮料,这是你的。”

    时俨接过,四下望了望,视线与庄辰撞了个正着。

    她说了声谢谢,虽然从距离上庄辰不一定能听到,但两个字的唇形他应当能看懂。

    庄辰明显收到了她的回复,冲她挥了挥手。

    时俨往临时化妆室走,听路人甲嘀咕:“他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笑得人头皮发麻。”

    “没有人教过你尊重两个字怎么写么?”

    手中的杯子透着温温的暖意,时俨两手握住,说出来的话像质问,却没有质问的语气。

    得了她承诺的路人甲又恢复了任性的常态,说:“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好。”时俨点头,“那我往庄辰的对手方面调查你的身份。”

    她拍完戏后有些放松,捧着一杯温度适宜的饮料更让她没了警惕,结果就是又把助理的存在给忽略掉了。

    叶纯在她身后几步,咬着吸管凑上来,问道:“俨俨,你在跟谁说话?”

    时俨顿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我在念明天的台词。”

    单纯的小助理信了。

    路人甲感觉自己刚刚跟时俨建立的本就不牢固的信任基础雪上加霜,“你不是说你从不骗人的么?”

    时俨回头跟叶纯说:“你今天先下班吧。”

    “啊?又这么早?”

    时俨点头:“这里离酒店近,我走回去就行了。”说着伸手从叶纯手里拿过自己的包,“你回去注意安全。”

    叶纯看着时俨进了化妆室,趴在门口朝里面喊:“你不需要我陪着你吗?”

    “不用了,我散步回去,顺便记记词。”

    “好吧。那我明早来接你哦。”叶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化妆室。

    路人甲已经抛下了先前的“从不骗人”疑问,开始新的思索,“我看其他人的助理都跟前跟后的,你这里怎么这么松弛?”

    “她已经帮了我很多,其他事我能自己兼顾,不需要麻烦她。”

    路人甲见时俨对着镜子比了个手势,问道:“做什么?拍照?”

    “我要换衣服,让你闭眼的意思。”

    获得20%自由度的路人甲没选择闭眼,而是转过身面对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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