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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许说胡话!”顾老夫人疼惜的一把握住她粗粝的手,细细的摩挲着,“姐姐受了这么年的苦,应当是安享晚年的时候,可如今怎就成了这样。”

    许氏咳了两声道:“人死如灯灭,不过是一瞬的事,我能见到念念还有你,已经是大幸事。”

    多年未见的两位老夫人,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的话。

    沈念慈不想打扰他们,便拉着顾砚到院外踱步。

    顾砚看了眼四周的景致,如今正逢雪天漫山遍野满是银白色的雪,远处的田地成了一望无际的雪海。

    沈念慈见他看得出神,柔声道:“这里的田地每到四季轮换,都是不一样的颜色,夫君想来没有见过吧。”

    顾砚讪然道:“从小就被关在私塾里读书习字,哪里能出来瞧一瞧这样的美景。”

    他看过许多书,曾经觉得书中诗句常言江河山川,都是那些穷酸书生无病呻吟之作,可真当他亲眼看见这些风景,却又变得感同身受。

    沈念慈盈盈笑道:“那你现在不也瞧见了?”

    顾砚轻柔的笑了笑:“承蒙夫人恩慈,若不然我也看不见这些。”

    沈念慈闻言羞的红了脸,然而下一瞬她眼底的潋滟光华慢慢褪去。

    沈梧朝着他们一瘸一拐的走来,他一眼认出她,忙喊道:“你个孽种还敢回来!”

    顾砚见状忙把她揽到身后,“看来你还是不知悔改。”

    沈梧欲张口说那些不堪入耳辱骂的话,看到他又咽了回去,只是他的目光还是紧锁着沈念慈,似要把她吃拆入腹。

    但他还是踉踉跄跄地往回走,想要躲着他们。

    沈念慈望着他的背影怅然道:“从前爹娘拿藤条打我,祖母就会出来拦着他们,她疼我为了我还同我一起住在柴房,这份恩情哪怕我们不是嫡亲的血脉,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偿还。”

    顾砚道:“我们今日来不知是看她,还要把她带回顾家,以后她就在顾家。”

    沈念慈骤然止步,抬眸望进他深邃的眼眸,“你也希望这样做吗?”

    她以为他凉薄的性子,怕是会丢一些银钱给祖母,亦或是找几个人来照顾祖母,没想到他居然想把祖母接到顾家。

    顾砚凝着她灿亮的眸子,淡笑道:“我也不过顺着祖母的心意,当然还有你的心意。”

    说罢他执起一枚同心结塞到她掌心,将她的手紧紧握于掌心。

    沈念慈怔了片刻,眼中多了几分软柔,她勾起唇角轻抽回了手。

    顾砚失神的看着落空的手,然下一瞬女郎娇小的身躯重重的扑到他怀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只好伸出长臂搂住她的腰,“回去看看祖母吧,她们二人寒暄的实在太久了。”

    沈念慈埋首在他怀里点点头。

    回到小屋,顾老夫人也正想与他们商议。

    ?“既然你们两的心思与我一样,那今日便启程吧。”

    沈念慈嗫嚅道:“祖母,那他们……”

    顾老夫人明白她指的是谁,她沉声道:“他们不愿善待自己的母亲,那就由府衙定夺,我会请知府拟契书,断了他们的亲缘,从今往后你祖母就不再是沈家妇,她只会是许家女,死也是入许家的坟。”

    她决定了此事就已经打算了一切。

    不多时,车夫驾着马车停到院外,几个小厮抬着昏睡的许氏上马车,安置好所有东西,他们一行人又起程回扬州。

    稳稳地行了一段路,忽得马车蓦地停下,车夫勒紧缰绳对着后头的车舆说道:“前头大雪封道,我们怕是没办法继续赶路了。”

    顾砚掀帘看了看前头的路,果然如车夫所言,大雪掩埋了路。

    *

    而此时的顾家。

    顾璘伏案温书,才看到一半就发现书房外嘈杂的声响,他放下书轻轻推开门,却见平日待在桂院的邹管家竟然在芷萝院。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走出门唤道:“邹管家发生了何事,你怎么会来这?”

    邹管家是祖母唯一信任的外人,他掌管府内大小事宜,所以他轻易不会踏足后宅妾室的院子,此番怕出了大事。

    邹管家却没有多言,而是摇摇头,等着顾齐峥回话。

    顾齐峥敛了敛眉心,淡声道:“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你先去东城买几口棺材备着,若真出了事再喊人去把尸首抬回来。”

    邹管家皱眉道:“主君,只是大雪封了道老夫人暂且回不来,您为何笃定他们……”

    顾齐峥不耐的打断他,“我才是这家里的主君,有什么事现在是我做决断。”

    邹管家顿了顿,行了揖礼匆匆离开。

    顾齐峥拂袖转头回了寝房。

    方姨娘衣衫松散发髻凌乱的半躺在榻上,俨然是海棠春睡的模样,察觉到他回来,方朦胧的睁开眸子,“郎君,又怎么了?”

    顾齐峥叹了口气道:“娘和阿砚怕是回不来了。”

    方姨娘惊坐起,虽然她适才听到了一些,可亲耳从他口中听到这件事,却有大大的不同,她压着声道:“母亲和二郎,出事了?”

    顾齐峥垂眸神情严肃,“安宁村那边大雪封了路,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虽只有两个时辰的路但这几天的大雪实在大,连扬州城都没有什么行人到集市。

    方姨娘掩唇故作惊异,“郎君可得撑住,以后整个顾家都得靠你。”

    顾齐峥应声,尔后道:“我吩咐了小厮,去把几家票号的掌柜都喊来,是时候商议这件事了。”

    方姨娘拢紧袍子,柔声道:“郎君快去吧,莫要误了事。”

    顾齐峥没有再停留,而是大步的朝桂院的花厅去。

    秋莲拿着玉篦仔细的梳着方姨娘垂落的青丝,随后又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方姨娘坐在镜台前,檀木雕成的妆奁放着许多华贵的钗环步摇,她随手挑拣了一些,挑了个略微素色的簪了上去。

    秋莲轻轻搁下玉篦,小声道:“姨娘就这么确信,老夫人他们遭了难?”

    方姨娘对着镜子看了两眼,“假的自然也能弄成真的,老太太她活了那么多年,主君也就屈居她身侧多少年,他明明是长子应当继承家业,却生生被埋没,连做主都没办法,如今难道不是好时机吗?”

    秋莲沉吟道:“但,倘若老夫人活着回来了呢?姨娘就不怕她责难你,把你赶出去?”

    她壮着胆问起这事,心底却惶恐不安,以老夫人的雷霆手腕,如若将来出了事,主君未必能保住姨娘。

    方姨娘缄默不语,她低眸拿起那把玉篦,喃喃道:“这把玉篦还是主君迎我进门时送我的……”

    她下意识的攥紧玉篦,良久她稳住心神霍然起身。

    “秋莲,你快去花厅备好糕点茶水,今个儿主君就要见那几位商铺的掌柜。”

    秋莲忙道:“姨娘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方姨娘冷冷的剜了她一眼,“主君在我这,你有什么好怕的,还不赶快过去。”

    秋莲犹豫半晌,终究没能再劝解几句,她福身便离了屋。

    甫一开门她就看见顾璘那张俊秀的脸。

    顾璘阴沉着脸,大步流星的越过她径自朝里屋走去,“娘,你到底想做什么。”

    方姨娘转身望着他,认真的说道:“娘在为你铺路,如果没了顾砚你就是这家中的长子,你爹爹平日最偏疼你这个儿子,以后整个顾家都是你的,璘儿,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顾璘嗤笑道:“为了我?想来是为着娘你的一己私欲才是真吧。”

    他哪里不晓得,他娘手上沾了多少血,连他这个儿子也是她算计才得来的,原以为这些年她已经知道祖母防她的心思,没想到她居然从没有改变过主意。

    方姨娘走到他身前与他平视,她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璘儿,娘这辈子就指着你而活,你若不争不抢是想把娘置于死地?还是你压根就嫌弃你娘是婢子出身。”

    她伺候顾齐峥少也有二十余年,从豆蔻年华到年老色衰,这些年她也失宠过,可为了顾璘,她什么下作的手段都试了。

    顾璘后退一步,避开她淡漠的视线,“我从没有这个意思,是娘你执念太深。”

    他自小就知道顾砚和他有着云泥之别,嫡妻生的儿子自然与妾室生的庶子有所不同,但他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取而代之。

    方姨娘嘲弄道:“璘儿,你爹爹已经要厌弃我了,我本就是个妾,能想到的法子只有这个,才能稳住我们母子的荣华。”

    ?“娘你就那么想要荣华?”顾璘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母亲,他此刻才发觉,以往温柔的母亲,却藏着蛇蝎心肠,“你害死二哥的母亲还不够,如今还想害祖母?”

    方姨娘脸色一僵,“二郎母亲的死,如果没有你爹爹的默许,你觉得我敢动手吗?是他本就厌烦她,所以才暗中指使我,而你身为我的儿子,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竟偏帮着外人?”

    顾璘驳道:“他们不是外人!”

    一个是他的祖母,一个是他的同胞兄弟,怎会是她口中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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