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钗(3)

    除夕夜,雪满长安道。

    万家灯火,千家笑语。爆竹声响,阖家守岁,团圆儿女,尽情灯火照围炉。

    诺大京城,却有一处,甚是寂寥落寞。

    千秋楼。

    此楼为大内总管太监桂公公所督建,明为坊间酒楼,实则为皇帝微服出巡到民间寻欢作乐的行宫,因而谓之为“千秋楼。”

    此楼共有九层,每一层,都极尽奢华。若登顶站在最高处,极目眺望,甚至可看到皇宫大内。

    千秋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因它是这京城第一高楼,更因楼里藏着倾国倾城的美人,令人无限神往。

    细密的雪无声地落下,夜空是浓重的绛紫色。

    一个倩影独立在千秋楼上,高处不胜寒,凛冽的寒风吹起了她的衣衫,飘逸灵动,单薄的身影像是一只张开翅膀,却又破碎的蝴蝶,仿佛就要乘风归去。

    她注视着远方,眼神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决。

    她抛弃一心向往的自由,终于来到天下权力的中心,京城。

    只因要为死去的人们,去问个明白!

    她甚至见到了龙椅之上九五之尊的皇帝,心中却是无比的失落。

    原来至高无上的皇帝,不过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少年,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又岂能知道答案。

    她方醒悟,若要找到答案,她需得再见一个人。

    这天下真正的主人,威名赫赫的摄政王,战无不胜的秦王——

    也是她的三叔,颜巽离。

    ……

    除夕夜,大内皇宫。

    上官婧身着华丽宫装,手捧暖炉,坐在暖轿中,外表依旧娴静,却掩盖不住她心中却十分激动,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弯起。

    除夕夜,上官婧并未在家中守岁,而是跟着母亲、大伯母一起进宫觐见太后。往年她是来不了的,这份殊荣只属于嫡长女上官媛。

    但她如今已经和摄政王定了亲,身份地位犹在上官媛之上,这头一份的殊荣,自然也属于她。

    母亲也甚少进宫,面上也是极得意欢喜的,唯有大伯母面上只是淡淡的,一言不发。

    落了轿,她们一行人跟着太监又在雪天走了许久,坐在凤仪阁中等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太后娘娘来了。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上官婧按照礼仪,小心翼翼地行礼。

    “是婧儿吧?呵,都长这么大了?一家子骨肉,又是除夕节下,便不必如此多礼了。”太后和煦地说道,又给李夫人、王夫人赐座。“婧儿,你过来,挨着我坐。”

    “是。”上官婧站了起来,却只敢在太后娘娘身旁的脚踏坐下。

    她甚少见到这个大姑姑。犹记得上一次觐见,还是宫中设宴,她跟着母亲去给太后娘娘贺寿,因身份卑微,只遥遥地望见过一眼,印象极为深刻。

    原来这就是上官家最出色女儿的模样,虽都是嫡长女,大姐姐上官媛和太后娘娘比起来,真真是云泥之别。

    将近十年过去了,太后娘娘的模样丝毫不曾改变。想来岁月也对这位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也格外温柔。

    上官太后拉着上官婧的手,细细地问了家中的大小事宜。

    上官婧十分得体地回答了,还特别说了几件闺房趣事,惹得上官太后连连发笑,可见上官婧十分讨她的欢心。

    李夫人心中也极得意,她教养出来的女儿,自然是不差的,瞥了一眼端坐的王夫人,王夫人只装没看到。

    说罢家常,上官太后自然问起了摄政王和上官婧的婚事,关切道:“家中可还缺什么吗?”

    王夫人恭敬道:“托太后娘娘洪福,家中诸事皆备,都已齐全,不缺什么了。”

    上官太后微微一笑:“也难为你们了,要准备这么一件大事,不过婧儿既然要嫁给摄政王,咱们家的礼数都该齐备些,万不能出了一点差错。”

    王夫人和李夫人连忙应下。

    上官太后亲昵地拉着上官婧的手说道:“这孩子,倒有几分长得像她小姑姑……”

    眼神不免带了几分落寞,想是勾起了她一件伤心事。

    上官婧心中一动,太后娘娘极宠爱她的嫡亲妹妹上官晴滟,不卑不亢地说道:“小姑姑以身殉国,如今家家百姓皆祭祀小姑姑,想来小姑姑已成了神仙,此时在天上保佑太后娘娘呢。”

    太后娘娘眼中的忧愁散去,眼角湿润,拉着上官婧的手恳切道:“好孩子……”

    这时,大宫女司棋捧来一个精巧镂花白玉匣子,上官太后从中取出一支牡丹花簪,随意地插在上官婧的鬓发间。

    “这一支发簪,还是当年我和先帝大婚那一年,派宫中最巧的金银匠人,打造的四支花簪,分别是牡丹花簪,芙蓉花簪,梅花花簪,桃花花簪。”

    “后来,芙蓉花簪,梅花花簪,桃花花簪我分别赏给了人,一个给了你小姑姑,一个给了林家的嫡长女,一个给了玉姬长公主。”

    “如今桃花花簪还在玉姬公主那里,剩下两支芙蓉花簪、梅花花簪却是不知所踪。”

    “今日哀家将这一支牡丹花簪赠与你,就当是你的添妆礼吧。”上官太后慈爱道。

    李夫人看到那一支牡丹花簪,眼睛一亮,内心高兴地不得了。王夫人却眼中一黯,嘴角抽搐,忙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掩饰内心的尴尬。

    上官婧得了这牡丹花簪,连忙叩谢,她自然知这牡丹花簪十分珍贵,颇有些受宠若惊。

    上官太后和蔼道:“身为上官家的女儿,你这些年很辛苦吧。”

    上官婧忙回答道:“得太后娘娘洪福,小辈并不觉辛苦。”

    太后娘娘却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往后,你方知‘辛苦’二字。”

    上官婧心中微微一怔,她感觉太后娘娘话中有话,却“身在此山中”的云雾缭绕之感,并不知所谓何意。

    ……

    暖轿之中,上官婧仔细抚摸着那一支牡丹花簪,簪身通体为金,顶部镶嵌一颗硕大的红宝石,雕刻成牡丹花后“魏紫”,花冠硕大,重瓣层叠,娇艳华贵,左右用绿碧玺刻成绿叶相衬。精工富丽,巧夺天工,真真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单单这一支牡丹花簪本身就价值连城,更何况它又是当年大姑姑母仪天下后,先皇亲命人打造的这一支花簪,更是意义深重。

    先皇和太后娘娘伉俪情深,如今太后娘娘将这一支牡丹花簪作为自己的添妆之礼,实乃最贵重、也是最寓意深远的一件礼物。

    暖轿微微地颠簸,上官婧的心也跟着起了涟漪。

    这牡丹花是花中之王,是万花首冠。

    有朝一日,她也能和大姑姑一样,坐在那凤椅之上吗?

    只稍稍这么一想,上官婧便面红耳赤。可这念头一旦起了,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再也压不下去。

    传言,若取天下,必娶上官女。

    颜大人要迎娶她,心中是否那打算……

    若真的能成,她岂不是和大姑姑一般,将坐在那凤椅上,母仪天下……

    忽然之间,外面传来了马车轱辘压过雪地的声音,让她心中一凉,神思一断。

    真是奇怪,眼下除夕,又有谁要进宫去。

    如今已到了宫门口,李夫人自然放松了许多,她心下好奇,撩起帘子一瞧,却瞧见那马车下来一个人,换上了一顶五彩翟轿,几个太监抬着匆匆忙忙往宫内去了。

    此人既坐的是翟轿,可知身份地位并不低,可她从未听说过,后宫里有哪位妃子,除夕夜竟出宫的。

    王夫人见李夫人面露不解,讥笑一声,“你甚少进宫,难怪你不知道,那轿子里坐的是花魁娘子沈红蕖。听说皇帝很是喜欢她,不仅为她重新修葺了千秋楼,微服出访,去和这女子私会,更是经常私自召见她进宫。”

    李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并未作声。

    王夫人饶有兴致地扫了上官婧一眼,嘴唇张开动了动,却也没说什么。

    上官婧正低着头想事,并未注意到刚刚王夫人的举动。

    小皇帝行事历来荒唐,宫中之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她却没想到,这花魁娘子竟还能进宫中,这可是大大的逾矩了。

    每每听到沈红蕖这个名字,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忽然脱口而出问道:“大伯母,这沈红蕖会封妃吗?”

    大伯母从前虽不待见这个侄女,但自她已和摄政王定了亲事,也由不得她的喜好了。

    王夫人正欲说话时,李夫人却抢话道:“她想得美,小皇帝行事再荒唐,也断断不能做出如此丢祖宗颜面的事来,而且,太后娘娘和摄政王大人也断乎不会同意的。”

    王夫人心中虽不悦,却也只点了点头。

    听到摄政王这三个字,上官婧面靥一红,低下头来,心中如同掉进蜜罐的小老鼠那般甜蜜,她将那一支牡丹花簪插入鬓发中,仰起头,撩开链子,随意瞥了一眼逐渐远去的五彩翟轿,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在意的笑容。

    是了,只要有他在,她以后的路就算再辛苦,也是甜的。

    那个出身卑微的沈红蕖,如何能和她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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