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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是九秋来(3)

    颜巽离独坐在上官晴滟的玉像前,拿出带上来的酒,与万壑松声相和,独自饮了起来。

    年轻时,他是千杯不醉。

    后来,他身份尊贵,无人再敢灌他酒了。

    现在,他唯独在她面前,只喝了半坛酒,就有了七八分醉意,此时山风呼啸,万壑松涛,冷清的月光下,他高大威猛的身影摇摇晃晃,玉山倾倒。

    他醉了,抬头,望着她,眼神迷离,轻声呢喃道:“晴滟,今日是你的生辰。呵呵……算起来,我们认识都已经有三十年了。”

    “你还记得吗?咱们初次相见的时候。五岁那年,你扮成个小子,来我家给太爷爷贺寿。那时,我那些大哥哥们都欺负我是个没爹的野种,正出气揍我,你瞧见了,冲了前面,挡住我,硬气说,以后我就是你小弟,要欺负我,先得问问你答不答应。”

    “我的那些哥哥只当你是跟来的小厮,哈哈大笑,都往你身上丢泥巴,啐吐沫。直到跟着你来的嬷嬷大叫了起来,他们才发现,原来你就是上官氏最尊贵的嫡女,登时吓得赶紧逃走了。”

    “晴滟,你知道吗?我的那些哥哥们,当天被太爷爷拎着棍子狠狠揍了一顿,还罚他们三天不许吃饭,还要脱光了衣裳,背上荆条给你请罪去。哈哈哈,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的那几个大哥哥吃瘪。”

    颜巽离放声大笑起来,一如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小子,快活,肆意,勇往直前地活着。

    可是笑到最后,他已经长了皱纹的眼角竟有几分酸涩,却是冷泪盈眶。

    无论他说什么,无论如何回忆当初,已是物是人非,阴阳两隔。

    他就算是立刻死了,也无法和大哥沈承影那般,和她并肩携手而立。

    他早已泪珠盈眶,这时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扑簌簌的滚下衣衫,又强笑道:“晴滟,你永远那么年轻。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我却两鬓都生了白发。想来再过不了多久,我就变成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子了。”

    举杯望明月,对影成三人。

    他独饮,她不语。

    一坛酒见底,他的眼神愈发迷离,意气风发褪去,只剩下形单影只的凄楚苦寂,他抬起头,痴痴地望着上官晴滟的玉像,低声说道:“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你……可是你最后却选择了大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长啸一声,龙吟般的啸声直上天际。

    可是在这空无一人的翠微山,满山谷只回荡着他的声音,除了万壑的松声,再无回应。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他的声调由最开始的激动,逐渐变得冷却,像是孤魂野鬼一般,在山巅之上的夜风呜呜幽咽。

    她生前没有告诉他答案,更何况她已是香消玉殒,已在九泉之下。

    他永远等不到她的答案。

    ……

    不知不觉,天已熹微,山巅上金光四射,旭日初升。

    颜巽离喝醉了,又吹了一夜的山风,饶是他素来精壮,却因伤心,感染风寒,头昏沉沉的。

    “原来你在这里。”

    忽然之间,山巅上传来一个声音。

    颜巽离回首一看,却见万丈金光之中,有一个身影,无论面容还是身段,都和那上官晴滟的玉像有七八分相似,他瞳孔骤缩,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待那人走进,仔细看来,却是上官晴滟的嫡亲姐姐,当今的太后娘娘,上官晴潋。

    颜巽离眼中的愁苦和痴情尽都散去,又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摄政王。

    “宫中不见摄政王,直乱了一个晚上。哀家想着你前一日上山去,只当早下来了,却是一直在这里。”上官太后说道,“来人,你们几个,且扶摄政王下山歇息。”

    颜巽离站了起来,身形略略不稳,却酒意尽褪,冷冷道:“无需太后费心,本王还清醒着呢。”

    他拂去了衣襟上的芍药花瓣,大步流星,正欲下山去。

    上官太后却出声说道:“呵,听说摄政王昨儿个已经向哀家的娘家上官氏下了聘礼,哀家今日才知晓,这里向摄政王道喜了,只是,哀家不知,摄政王却向哀家的娘家下了聘礼,却未说明到底要迎娶的是我哪一位侄女,哀家不知这是何意?”

    颜巽离讥笑一声,丝毫不在乎地说道:“太后娘娘共有三个嫡亲侄女,四个旁系侄女,本王想娶哪个,就娶哪个。再者说,本王若是都娶了,又有何不可?”

    此话,极尽嘲讽,简直是不把京兆上官氏放在眼里。

    上官太后面色一冷,却也不能发作。

    她自然是听出了颜巽离话中嘲讽之意,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要怪,就只能怪赫赫扬扬、绵延数百年的京兆上官氏一代不如一代了!

    真是没想到,簪缨世族的京兆上官氏,偌大的家族,男儿们只知贪图享乐,竟找不出一个肯踏实读书、入朝做官之人!

    如今的家主,便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上官环,他本就是个鼠目寸光,贪图富贵之人,眼看着轩辕一脉气数将尽,竟不顾她这当朝太后的颜面,竟要和那狼子野心的颜巽离上赶着联姻,真是无耻至极。

    她虽贵为一朝太后,却也是无能为力。

    说到底,那京兆上官氏不是她当家,这前朝后宫,也不是她说了算。

    自先帝驾崩后,她虽成了太后,却没有子嗣,只得从轩辕氏旁系过继了一个小子当儿子,扶上了皇帝宝座,便是当今的小皇帝轩辕章。

    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不知何时,就成了别人的刀下之魂,眼下,她能做的,唯有自保而已。

    “呵,摄政王看上哀家的哪个侄女,自然是她的福气。说起来,除了家中那几个,哀家倒还有一个从未谋面的侄女。”上官太后走到上官晴滟的玉像下,点了一炷香,悠悠说道。

    这句话一说出口,摄政王颜巽离眉头一蹙,怎么,上官家还有女儿?他怎么会不知道?

    只见上官太后双掌合十,对着上官晴滟的玉像虔诚地念道:“好妹妹,你若有在天之灵,就保佑哀家早日找到你亲生的那个孩子,哀家定当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儿一般疼爱。”

    颜巽离的身形为之一颤,瞳孔遽缩,什么?晴滟的女儿?!他极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晴滟和我大哥并未留下子嗣,怎会有女儿?!”

    上官太后并不回身,冷笑道:“摄政王,就算你料事如神,又怎能知尽这天底下所有的事?哀家前些日子见了一个从金陵来的老嬷嬷,她原是金陵刘家村的人,十几年前,她曾贴身服侍过晴滟。她说,晴滟在金陵便已有了身孕,当时虽未显怀,但据她大半辈子为妇人接生的经验,断定晴滟怀的定是一个女儿。”

    上官太后低下头来,带着不易察觉地哽咽道:“只可惜,燕州城失守,我妹妹跟着沈承影那个小子跳了下来,无人再知道,我那个侄女,到底是生是死……”

    上官太后十分罕见地说了“我”,而非“哀家”。

    而颜巽离并未察觉到这一点,他已经完全陷入到了极度的震惊之中,喃喃自语,“晴滟的女儿……”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抬起头,看到上官晴滟的玉像笼罩在在一片绚丽的朝霞之中,宛若重生,他感觉面前有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一闪而逝,他想要拼命抓住,可就在这时——

    鸦九的身影出现了。

    “主人,属下有要紧事相报,是关于轩辕炎的。”鸦九的声音颇为急促。

    颜巽离只得转过身来,按下此事,到了僻静之地,听鸦九说道:“属下已查明,轩辕炎应是跟着他姐姐轩辕瑛逃到了金陵一带。”

    惆怅和迷惘稍纵即逝,颜巽离的眼神会恢复了冷静和犀利,他眼神一凛,森然道:“他中了‘碎魂雪蒿散’,竟然还没死?”

    “是……属下无能,那一日竟然让他们两个从密道之中逃走了……”

    颜巽离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虫蚁,不屑地冷笑道:

    “呵,竟然能逃到金陵……轩辕炎,轩辕瑛,无极老母,金陵,融震……”

    “呵!好,好的很。”他的声音,带着傲慢,自信,还有掌控一切的狂妄。

    鸦九默然,他跟随这位主子多年,自知他的行事风格。

    “不留活口,斩草除根。”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颜巽离大步流星离去,逆光而行,衣袂被山风吹拂起,像是雄踞于山巅之上、俯视众生的孤鹰。

    ……

    “太后娘娘,摄政王大人已经离去了,咱们也走吧,这山上风大,您的身子禁受不住……”兰姑姑说道。

    “你们先下去吧,让哀家和她单独说说话。”上官太后略带倦意地说道。

    “是。”兰姑姑只得答应。

    上官太后凝视着上官晴滟的玉像,沉默良久,直到她刚刚点的香,已经燃尽,成为了一阵青烟,飘荡在天地之间,才轻轻叹道:“晴滟,我可是你的亲姐姐啊,你连怀有身孕的事,竟也不肯告诉我吗?”

    上官晴滟的玉像自然不言,微笑着,一如当年模样,却让上官太后回想起来,许多年前,那个扎着两个小鬏髻、可爱又狡黠的小豆丁,整日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地叫道:“阿姐,阿姐。”

    时间荏苒,小豆丁早就长大了,也和她这个阿姐,相形渐远,直至阴阳两隔……

    “晴滟,阿姐你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你的孩子,我自当会竭尽全力呵护她……我发誓,我一定不会让她重蹈你我一样的覆辙。”上官太后缓缓说道。

    ……

    在这玉像的后面,盛开的芍药花丛中,一小丛非常不起眼的淡黄色小花,上官太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这朵不起眼的淡黄色小花,乍一看,还以为是杂草野花,其实不然。

    它可是比这山巅上所有的芍药花都要珍贵,它叫做金缕梅,别看它小,不起眼,却能克制那“碎魂雪蒿散”的剧毒。

    如今,宫中的金缕梅被尽数毁去,现如今也只剩下这里还仅存着一小丛。

    颜巽离狂妄自大,又目空一切。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却永远也想不到,就在这上官晴滟的玉像之后,他亲手种下的芍药花丛里,就生长着这么一株金缕梅。

    这金缕梅本生长在西域雪山之巅,对环境要求极为严苛。中土大陆本不没有它适合生长的环境。却因颜巽离思念上官晴滟,调集全天下的能工巧匠,让这翠微山一年四季都盛开着芍药花,这才给金缕梅创造了得天独厚的环境。

    看到这小小的金缕梅,上官太后眼神惆怅,思及往事。

    当年,若非那人舍命相救,现如今她恐怕早就成了一抔黄土。

    那人的身影犹在眼前,紧紧握着她的手:“皇后娘娘,臣相信,这世上的天生万物,都遵循着生生相克的法则。既然这天下没有解不开的毒药,自然也就没有破不了的局。”

    “还请皇后娘娘万万要保重凤体,臣愿为皇后娘娘驱使,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九死不悔。”

    上官太后站在翠微山巅,遥望着远方,像是一只被枷锁囚禁的凤凰,等待着重获自由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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