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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黄昏,城郊庄园。

    这里往日一向人员稀少,而今日里却是一架架奢华的车架接连造访。路边偶有小孩盯着车架发呆,手无意识地扯了扯身上的破布麻衣,眼里满是艳羡和震撼。

    薛家这宴倒是有些意思,也不知是防着谁,对进入庄子的宾客所带仆从皆有数量和名讳记录。

    门口的管事声称是担心有贼人混入,恐危害到贵人们的安全。

    此种说法,也不是没有人提出异议。不过奈何大家都对自己的安全有所担忧,而薛家本就门庭不低。随手的事情,便也就登记了。

    对此,越葭也没有多想。毕竟各家有各家的阴私与规矩,没什么好说的。

    登记完后,她被人带着就入了庄子。

    一见到她,众人的脸上满是尴尬,欢迎不敢,不欢迎也不是。大家面面相觑,过了好久才有人壮着胆开口道:“见过郡主。”

    越葭斜乜他们一眼,“诸位这表情,是不欢迎我?”

    “怎么会?”有人讪讪道。

    旁的人或许被冷落了,至少背后还有族人可倚仗。但凡族中有一人存活,就不能把事儿做绝。不然日后,若是其人族中有人发达了,大家就都不好做了。

    而越氏一族虽说有累世的功勋荣耀,但如今的越葭背后却只有一个皇帝。倘若她不参政,有没有宠爱,都该敬着。可问题是她不仅处于权力的漩涡之中,还处处树敌,现在又失去了帝心……自然,大家也就有所顾忌了。

    当然,也不是说她日后便不会翻身了。之前不就有人这么传,结果被打脸了嘛。但明哲保身这种事情,大家一向都是心照不宣的。

    “郡主,这边请,我给您安排了上座。”

    一个穿着低调却仍显人挺拔,华贵的男子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越葭知道他是谁,薛家次子薛稷。听说为人风流,私下生活混乱。且出生有疑,与其大兄薛眷关系不睦。

    但由于正室已殁,无从考证,所以大家也就还将他当薛眷的同胞兄弟看待。

    先帝当年是以水军起家,虽说现在水军的地位没以往那么高了,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薛家在更迭中依旧屹立不倒,长盛不衰,甚至还口碑不错。可想而知,这一家人绝对不简单。

    越葭闻言勾起了唇,她扫了扫在场众人后,跟着薛稷向前走去。

    “家父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郡主来了呢。如今郡主到了,家父也总算是可以睡个好觉了。”薛稷语气夸张,笑容真诚,颇有几分讨好之意。

    “既如此有心,怎么不见都尉亲自来迎?”越葭笑眯眯道。

    不说她一个郡主,即便是现在受冷落了,可官职好歹还在。下级迎上级,就算是薛望亲自来迎,也是再合理不过。

    可薛稷呢?不仅不是家中继承家业的嫡长子,还是个游手好闲的好色贪玩之徒。

    “父亲受了暑热,整日头晕目眩,上吐下泻。我瞧着心疼不已,便在其汤药里多加了些安神的药。想来父亲现在还睡着,也不知道醒来以后会不会责怪于我。”薛稷却苦笑一声,他的眼睛晶莹剔透,脸上一副担忧之相,“唉,还请郡主见谅,委实是做儿子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受累。”

    “我朝历来讲究仁义礼智孝,薛二郎君还真是孝心可嘉。我这要是再说什么,传出去了,倒是我的不是了。”越葭在薛稷领到的地方坐下后,十分直白,不加掩饰地戳破了他的话语里的深意。

    “我怎敢?郡主不见这里一人未有?我也不只是心疼父亲,更是怕父亲将病气过给郡主。如此,岂不是更加招待不周,再让郡主厌弃……”薛稷轻声道。

    他的长相算得上秀丽,眉眼轻轻上挑,带着股魅惑却又意外真诚的气质。

    “那你家大郎君呢?总不会也生了病,爬不起来了吧?”

    越葭过来时,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风景雅致,静幽幽的,不见一人。所以她也知道这话并不是威胁她,而是给各自一个台阶下。

    只不过,薛稷这番作为……她不禁在心里冷笑连连。但面上却温柔淡然,就连质问的声音也都放低了些。

    “大兄去巡防了,委实是脱不开身。我倒是觉得大兄可将事情先放一放,左右不过些日常事务,少去一日又何妨?可大兄却言,君命不论大小,凡事都该亲力亲为。”薛稷面不改色道,“郡主也是侍奉在跟前的,想来最能理解了。”

    “薛二郎君……”越葭特意顿了顿,笑意加深道,“说得有理。”

    在场的众人几乎都是些游手好闲之徒,估计是薛家提前通知了,众家权衡利弊过后所形成的局面。这些人包括薛稷在内,都无法代表家族。

    事后,大家也就可以像薛家一般,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

    当然,这里面也不是没有怕越葭东山再起的。所以,其中也夹杂了些边缘化的失意人。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们便可以将那些不得志的抬个位阶,说成是自己新发现的好苗子。相当于是告诉越葭,我家还是很重视你的,你可不要翻脸不认人。

    而那些不得志的来此,自然冲得也是这个。

    这便是各家的格局问题,有些见仁见智了。

    “郡主缪赞。”薛稷嘴角逸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他挽起袖子亲自给越葭斟了一杯酒。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敬郡主。”

    越葭垂眸抿了一口,对比薛稷的一口闷,倒是显得有些不领情了。

    薛稷也不在意,一连喝了三杯,以示歉意。

    “薛二郎君如此,倒显得我有些不诚意了。”越葭捏着耳杯,语气有些戏谑。

    “母亲常言女儿家柔情似水,最该呵护着。我如此,也并非是为难郡主,只是表达我的敬意罢了。”薛稷的眼睛十分透亮,似薄雾中逐渐显露出来的娇艳花朵上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

    他的语气低沉有力,甚至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你这话的意思是,怕我不胜酒力,失了态?”越葭巧笑嫣然,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寂然,

    “郡主即便是失态也是天姿国色,失态与否,在我看来并无差别。”

    越葭又是一声笑,在薛稷的注视下仰头饮下杯中酒,却起身向外走去,“薛二郎君这般了解我,那怎么不知我这人最爱对酒当歌呢?这一酬一酢有什么意思,还是传杯弄盏,开怀畅饮才是人间极乐。”

    薛稷眼瞅着越葭的姿态一步步放软,声音娇媚,眼波流转,怎么就……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禁有些傻眼,开始对自己的魅力有所怀疑。

    这时,手下人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二郎君,庄子里进了外人,要不要抓起来,再……”

    那人说着,往脖子上比了个手势。

    “找到人了?”

    “还未。”

    “那你说什么?没用的东西。”薛稷语气凌厉,可面上却是不甚在意。

    “属下这就去查。”那人急忙认错。

    “等等。”薛稷忽然起身,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面容冷峻道,“今日庄子上有位尊贵的客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担待得起吗?”

    那人顿时冷汗津津,不住地讨饶。

    “算了,我让方管事去查吧,你去将他寻来。”

    而后,不过多时,方管事进来,薛稷笑盈盈道,“方管事是父亲手下的得力干将,我想请管事去将父亲请来,就说……稷儿无能,恭请父亲决断。”

    方管事扫了他几眼,面容古板,一瞅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都尉吩咐过了,今日他不易露面,二郎君难道忘了吗?”

    “可郡主毕竟是父亲再三邀请来的人,今日若事不成,你我可皆是薛家的罪人。方管事,你应该晓得事情轻重吧。”薛稷满面愁容,颇为担忧道。

    “这……”方管事有些犹豫,当时薛望上门的时候他都是全程陪着的,自然也清楚薛望对这事儿的上心程度。

    “管事放心,庄子这么大,谁会知道父亲在?”薛稷再次安抚道。

    “好吧。”犹豫再三后,方管事还是答应了。

    ……

    这边,越葭的到来,让一时喧嚣不止的众人着实有些沉默。

    对此,她也不在意,只是随便找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自饮自酌,没有丝毫不快。

    她好像隐约瞟见身旁是个娘子?

    见越葭看了过来,那娘子也不露怯,微笑着抬了抬酒杯,然后掩面仰头饮了下去。衣袖划过,一对酒窝浅浅。

    越葭的眼神里多几分探究之意,她微微颔首,感叹道:“能在这里见到女娘,还真是件儿奇事。”

    “的确少见,当世女子大多在意贞洁,晚上绝计是不被允许出门的,更不会混迹于这种宴饮作乐的地方。”娘子应了一声,可眼神里却夹杂了几分嘲弄,“不然,第二天天不亮就会有成千上百的乌鸦飞落枝头,发出暗哑难听的声音,吵得人不得安生。不过说来也奇,这群乌鸦竟是长眼睛的,它们只喜欢栖在桐树之上。”

    娘子转向越葭,问道:“郡主不怕吗?”

    “有何惧之?我虽也同为女子,却养了一只凶猛异常的玄鹰。你说乌鸦是长眼睛的,其惧玄鹰,故不敢落于吾梢头。”

    越葭回望过去,二人相视一笑,都不再言语。

    许是时间长了,也或许是堂中的舞女引动了人心,原本凝滞的气氛开始渐渐有些松动起来。

    忽有一人引吭高歌,他的脸色通红,大抵是喝醉了。既然有人起头,又多是少年人,大家便再也按耐不住了,个个开始拉人互诉衷肠起来。

    院墙外头那些饥肠辘辘,面黄肌瘦的小孩听到了这些哀嚎。还以为眼前是座魔窟,里面囚了些受了天大委屈的“苦命人”。

    他们害怕得纷纷落荒而逃,恍若鬼怪临世。

    越葭也是其中一员,她的怨气比鬼都重,引得众人纷纷猜测,他们想:大概是真受了冷落吧?不然何至于这般?

    宴一直开到了深夜。

    薛家一向通晓人意,照顾周到,自然是安排了娇香软榻。而那些疲累却又满面红晕的舞女们,也跟着一起各回各处了。

    这一晚,怕又是一夜难眠。

    “不喜美人娇榻?”薛望瞟了一眼装扮暴露的薛稷,他家这小子,他是清楚的,一向是无往不利,从无败绩。

    再次被越葭婉拒的薛稷,行为举止虽还处于迷离状态,但眼神却很是清明。

    “除了郡主拒了,还有王家,谢家的那几位,以及刚从南阳调上来的左长史。”底下人答道。

    “那这……”薛望蹙了蹙眉。

    “那就从别处想法子。”薛稷打断道,“真清高也好,故作清高也罢。世上并无完人,优缺,喜好,爱憎……”他冷笑一声,清明的眼神逐渐变得雾蒙蒙的,适度袒露的皮肤,如沼泽般绚丽而糜烂,让人欲罢不能。“无欲,则展望。无望,便投其所好。若是再无喜好,那就寻其所恨。我们不贪心的,只要沾染上一次,就算是骨头再硬,他也不得不顺从,成为你我的掌中之物。”

    “要是都没有呢?”薛望下意识地问道,可话一出口,他便立刻打了个激灵。

    薛稷立即清醒过来,他站起身,走向他的父亲,“要是连恨也没有,那就创造一个。”他的手按在薛望的肩上,语气低沉而又满是魅惑,“父亲,你果真是老了,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薛稷,你怎么对父亲说话呢?”薛望怒声道,为自己刚刚被儿子牵着走而十分不满。

    “父亲,稷儿知错了。”薛稷跪在薛望身边,整个人十分温顺。

    薛望冷哼一声,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午夜……果真是难眠。

    越葭散了发,正躺在床上睡觉。

    屋外一行迹狼狈的人回看了一眼身后,带着些许诧异翻进了越葭屋子里。

    屋里静悄悄的,主人家似乎还未被惊醒。那人缓慢地靠近铺设床帷的床榻。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原本微弱的呼吸声也逐渐清晰,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忽然那人急步后退,闪烁着寒光的弯月刀直冲其门面。

    可惜,被躲过去了。

    越葭一击不成,便立即回刀杀向其人胸口。午夜时分虽视线昏暗,她又夜盲。但还好这半年的功夫没有白费,她的听力较之以往有了太多的进步。

    那人再退一步后,忽然向前一步,一手交叉制住越葭的双手,另一手压着她手上的弯月刀刺向她的脖颈,尖锥般的刺痛带出一道血痕。

    四目相对之下,生冷的杀意渐渐退去,竟生出些许熟悉感。

    随即,越葭感觉到手腕上那道压得她有些痉挛的力道松了不少。

    紧接着,那人放手,趁越葭愣神之际,直奔窗子,欲离开。

    越葭再次向黑衣人追去,在其将窗子打开时,将人给拽了回来。

    那人的表现不仅有些焦急,似乎还有些无可奈何般的畏手畏脚。

    很快,越葭掀起他脸上的伪装,一张十分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她看着这张脸半晌说不出话来,片刻后她收起了弯月刀,“你怎么在这儿?”

    屋外忽起火光,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不过片刻,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开门一看,是满脸焦急的青阳。

    “郡主,薛望于夜半时分暴毙。薛稷通知了城备守卫军,今夜当值的应该是中垒营。但不知为何,来人是顾领军。而且人已经朝着这边来了,是薛稷言凶手逃窜去郡主所住院子的方向。”

    “守在门外,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越葭看了看远处的火光,吩咐道,随后合上了门。

    她转头问道:“你做的?”

    秦止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凝重,但却并不惊讶。他进到那屋子里时,薛望就已经倒了在血泊里,死不瞑目。

    “你今晚来做何事?”越葭紧接着又问道,但看着秦止抿唇一言不发的模样,她了然道,“不能说?”

    秦止点头,然后错过越葭,欲再度离开。

    这次越葭没拦他,只是说道:“你现在走不掉的,他们需要替死鬼,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最合适不过了。”

    “那我也不能留在这儿。”秦止扶着窗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只是他这番出去被人擒住了,连累得或许就更多了。

    “顾承是来抓你的吗?或者说,他知道是你吗?”

    秦止再次摇了摇头,他并不清楚。

    越葭也不再问,而是向前走了几步,轻柔地将他放在窗子上的手拿了下来,又牵着他朝床榻走了几步,语气坚定道:“我帮你。”

    秦止自觉懊恼异常,越葭这处院子在东方,占地最广,树木丛生,加之人员稀少。所以,他才奔着这边逃的。但奇怪的是,那些人即不打算抓他,也不打算让他离开。他这才翻进屋子里来,看看能否寻见其他出去的方法。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身体紧张地一僵。一双素手攀上他的腰间,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

    “这……这怎么这么难解?”一声低低的疑惑传进秦止的耳朵里。

    他有些怔仲地盯着越葭的头顶看了半天,深吸一口气后,制止了她。

    “嗯?”越葭抬起头来。

    “这会坏了你名声的。”秦止垂下眼眸,哑声道。

    “名声重要还是命重要?”越葭无所谓地问道。

    “你重要。”秦止轻声回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和你有关的一切都很重要。”

    “那就听我的。”越葭的语气不容置疑,她绕过他的手,总算是扯开了他的腰带。

    一阵沉默后,秦止伸手揽住越葭的腰,在她小声的惊呼中将人提起来放到了床上。然后说道:“我自己来。”

    “哦。”

    现在是夏日,越葭本就是睡觉,披头散发,更是没穿几件衣服。但为了看着更真实一点儿,还是象征性地将衣服扯开了一些。

    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停下来后,越葭明显感觉到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笼罩了她。她抬头望向他,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脖子,唇角撞上眼角。只是不过一瞬,温软的唇就离开了。应该是使劲儿太大,不小心撞上了。

    秦止被她拉到床上,额头相互抵着,身体交叠,呼吸声萦绕在二人面颊处,身心都痒痒的。

    秦止微凉的手指怜惜地抚着越葭脖子上那道血痕,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来。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一言不发。

    而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则是因为屋外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喝声,显然是顾承已经带人来了。

    “缉拿刺杀朝廷重臣的要犯,你也敢拦?还不让开。”

    “领军怎可空口无凭胡说八道,我家郡主今晚可是一整晚都没出去。”这道声音是青阳的。

    “误会,想来是误会。”一道打圆场的声音,应当是来自薛稷,“只是有贼人闯了进来,许是郡主不知道,顾领军也只是查看一番罢了。”

    “查看?女儿家的娇阁,外男怎能闯?二位是想污我家郡主的名声吗?”青阳不卑不亢的声音紧接着传了进来。

    两人对峙片刻后,顾承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退了一步,说道:“去请你家郡主出来。”

    青阳有些犹豫,可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也不得不进去请示,却发现门从里面插了起来。

    “如此声音,郡主还未出来,只怕是郡主已被贼人所害。”顾承忽道。

    他走向青阳,一记快准狠的手刀砍在她的脖颈处。将人扔给后面的手下后,一脚踹到了门上。

    薛稷有些惊讶,但却也没说什么 。对比顾承志在必得,急于置人于死地的动作,更让他惊讶得是顾承的到来。

    他好像没听说过顾家和郡主有什么仇怨吧?

    这门的质量还不错,并未应声而倒。顾承正打算再来一脚时,却听“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越葭头发披散,衣衫凌乱,面颊上是十分明显的红晕。

    薛稷见着这一幕,实在是有些难以言说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既瞧不上他,却又找了别人……

    “顾领军,夜闯女儿房,可不是君子所为。”越葭语气沉沉,眼尾的嫣红无比清晰。

    “还请郡主勿怪,我不过是担忧郡主的人身安全罢了。”顾承眼神异样地朝她瞅了一眼后,向里望了望。

    只可惜夜色昏暗,实在是看不到什么。

    “还真是劳烦顾领军在我身上费心了。如今我人健全,可否回屋了?”越葭冷笑一声道。

    “可以也倒是可以。”顾承虽面带笑意,可语气却突然转了个弯,“只是庄子里进了刺客,薛都尉遇害,还请郡主配合搜查。”

    “薛都尉……遇害了?”越葭不确定道,她转头看向薛稷,似乎是在确定消息的真实性。

    薛稷点了点头,脸颊尤有泪痕,表情十分悲痛。但在越葭看来,有点儿假。

    “薛都尉遇害和我有何关系,我可是从进了这个屋子就未出去过,而且屋子里并无外人。顾领军要污蔑人,可要拿出证据来,空口无凭,那可不行。”

    “不过是搜查罢了,郡主何必如此激动?”

    “我说过了,屋里没有外人,顾领军是信不过我?”

    “信不信,搜了便知。”

    越葭忽然低头笑了一下,“顾承,今日这里若是站着得是陛下,你也要搜查吗?”

    她的笑在顾承看来分外刺眼,脸色也逐渐变得不好起来。

    “你想进这间屋子,要么拿来证据,要么拿来圣旨。否则,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屋外。”

    说罢,越葭就打算进去了。

    “呆在屋外也行。”顾承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那就请郡主将屋里所有人都请出来,可好?”

    越葭又笑了,顾承不禁有些恼怒,他真是一点儿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爱笑。

    越葭朝顾承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我劝顾领军还是自己亲自进去看看吧,最好是一个人。不然,后果自负哦。”

    “你什么意思?”顾承心生警惕道。

    “字面意思喽。”越葭摊了摊手,坐到了一旁的飞来椅上,神情轻松,带着几分揶揄之色。

    顾承盯着她思考了半天,到底还是听了劝,自己一个人进去了。他小心翼翼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床前。看着那半透明的床帷,他伸出手撩开些……

    四目相对之下,一片尴尬。

    顾承心里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但更多的是沉默。权衡良久后,他最终还是放下了床帷,向外走去,只是脸却黑得像锅底一样。

    他大吼了一声,“收队。”

    随着人渐渐撤去,越葭勾起嘴角,她扶起青阳向屋里走去。

    顾承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凑近她的耳朵,低声威胁道:“我记得郡主之前不是说我眼里无人吗?或许以前是,不过现在有了。你且等着,这事儿咱们没完。”

    “顾领军,请自重。”越葭看向自己的胳膊,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嘲讽。

    她那一字一句,虽然轻飘飘的,却让顾承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难受异常,可偏偏又不能发作。他只得冷哼一声,松开了她。

    待门合上后,秦止立即帮越葭把青阳扶上了床。

    “现在就走,跟着顾承手底下的人混出去,不然就走不掉了。”越葭有些着急,拉着他向外走去。

    “恐怕已经走不掉了。”秦止把人拉回来,耐心解释道,“顾承刚刚可能没想到,但不会一直反应不过来。只要你我二人不在众人视线下,便可直接言他是抓拿流窜的贼人。你我二人是无论如何都跑不过骑兵的。若是他提前布置了暗哨,你我现在出去,更是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你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出这个屋子的。”越葭分明有些焦躁,这事儿摆明了不在她的计划里,搞不好还会影响到她后面的布置。

    更不要说,她本来就处于一个极其微妙的境地……

    其实顾承能选这个选项,已经是给二人留下喘息的时间了,亦是她最想要的结果。如果今天的事情被捅了出去,那么顾承等人势必不会看着她逍遥自在,恐怕还会因为她而将秦止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

    刺杀朝廷大臣,欺压百姓,他将再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他大好的青春,便再无出头之日。而这个局面,甚至也会是皇帝乐于见到的。

    更何况,对她而言,还会一辈子再不得帝心。失去帝心倒还好,但是失去父亲可就比天塌下来对她的打击还要大了。

    “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秦止轻声安抚道,“你信我,你我一定会平安无事。”

    越葭深吸一口气,抬手抚了抚胸口,努力地给自己顺了顺。她小声念叨:“冷静,一定要冷静。”

    此时,行差将错。

    大约半个时辰后,青阳转醒,她揉了揉疼痛异常的后脖子,看着秦止异常惊讶道:“三郎君怎么会在这儿?”

    多一个帮手,便多一分成算,但越葭这会儿实在是没心情解释。所以,还是秦止给她解释了一遍事情的原委。

    听完以后,青阳张着嘴愣了半天,她毛遂自荐道:“郡主,要不我先去打探打探?”

    “你小心些,注意安全。”越葭到底还是嘱咐了一句。

    “没事儿的,郡主。顾领军就是本事再大,也不能随意乱杀的。”青阳安慰道。

    “已经死了一个朝廷重臣,再死上个谁,也不会有人意外的。”越葭摇了摇头,又叮嘱了一遍,“一定要小心,切不可粗心大意。”

    青阳当即便听懂了,她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并保证自己一定会量力而行的。

    又是一个时辰,青阳回来了。而她带来的消息却让越葭非常失望,顾承不出所料地在院子周围都埋了暗哨,三两成队,队队互相守望。

    牵一发,而动全身。

    换言之,她现在没办法送消息出去。偏生这庄子又在城郊,鲜有人能注意到。况且现在城门未开,还处于宵禁时间,就算真的出去了,也逃不掉。

    越葭望着窗外微亮不亮的灰白色天空有些阴晴不定,不得不说,时至今日,她还是头一次经历这样让人窒息的困局。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以待毙。

    相比之下,秦止则要平静很多。但此时,他并没有选择去安慰越葭,因为他没有资格。如果不是他,越葭不可能陷入这个局面。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逼仄的压抑感,等待结果的时间漫长而又难以忍耐地消磨着人的斗志,对时局并没有完全认知的青阳也被这气氛影响得有些烦躁不堪。

    她忽然脑子里冒出个想法来,“要是三郎君扮作刺客,佯装劫持郡主,不就可以出去了吗?”

    越葭这会儿没心思开玩笑,她双手撑在窗口,轻哼了一声,没做声。

    “一箭双雕,顾承要是听到了,怕是在睡梦中也都能笑醒了。”秦止有些懒惫道,折腾了一晚上,他这会儿也有些累了。

    “啊?”青阳丈二摸不着头脑,一脑门子的疑惑。

    “顾承本就希望你家郡主倒台,刚好又碰上个不知名,还刺杀了朝廷重臣的人劫持了郡主。你猜他会怎么做?”秦止的眼里满是嘲讽,“要么说是自己救人心切,不小心误伤了。要么将人放远些,只要没人看得到,他完全可以射杀二人。毕竟,他又不知道刺客的面具之下是堂堂的临淮乡公。这样一来,死无对证,还能污蔑我造反,污蔑崇王府造反。反正,陛下很早就想收了我父亲这一脉。如此说来,倒算是一箭三雕,三喜临门,平步青云的大功劳呢。”

    青阳惊讶得嘴巴半天合不上,这……怎么就绕到造反上面去了?

    越葭回头瞥了一眼,半是警告,半是解围地说了一句,“你别吓唬她。”

    秦止立即闭了嘴,没再说什么。

    其实,青阳的法子也并非一无是处,还是有几成可行的。比如说她出门吼上一嗓子,说自己和顾承有私仇,那么他至少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的。另外,还要有接应,只要坚持到接应,这事儿就算成了。

    这法子可行是可行,就是风险和代价太大了些,而且还得不偿失。

    此时此刻,大家都在等,越葭在等新的变数,顾承则在等天亮。

    寂静的天晓,嘹亮的鸡鸣声响起。赌桌上,各方买定离手。如今底牌掀开大半,明显是他顾承更胜一筹。

    顾承拿着记录了人数的书简,望着天际那一抹白勾起了嘴角,眼里是必胜的姿态。

    而又吹了一个时辰冷风的越葭此时也冷静了不少,她将窗子关上,忽然看向秦止,眼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尽量表现得随意,“怕不怕我将你推出去挡刀?”

    秦止没有丝毫犹豫地献上了双手,他温柔地看着越葭道:“凭君处置。”

    越葭低头轻笑一声,她看得出来秦止眼睛里的心甘情愿,看得到他那颗赤诚的真心。这种无条件的偏爱和顺从,她想: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嫁给秦止。

    至少这一刻,她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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