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冯良玉在军营中和将士们喝了那碗离别酒后,也不再耽搁,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城。

    慕雨和安玉屑眼前军营变化,二人已经站在了明亮宽阔的皇宫大殿。

    安玉屑握着云风的手指一紧,嘴唇紧抿,连忙垂眸看向了自己的脚尖,像是在掩盖什么情绪。

    慕雨并未留意安玉屑,只瞧着冯良玉。

    冯良玉此时在殿中退下了戎装,一身红裙,头发发高高束成马尾,虽是换回了女儿家在装扮,却还是那么的干练。

    她身边站着父亲冯老将军,二人一同与殿上高坐的皇帝行了叩拜大礼。

    慕雨抬头看向龙椅上的皇帝时,忽然想起些什么,不由蹙眉。

    这皇帝的面容,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到过。

    慕雨越看心中越觉困惑,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安玉屑,这才见到他正紧紧盯着高位上的皇帝有些出神,漆黑的瞳仁像是有一片深海,情绪不明。

    而此刻,这边冯家父女刚刚起身,殿外便又有人走了进来。

    那是一对父子。

    父子二人都穿着绸衣,腰带上挂着香囊玉佩,颇显华贵。

    安玉屑听到脚步声,便回过神来,朝那对父子瞧去,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心。

    有人进来,暮雨也不再注意安玉屑,连同方才那短暂停留的疑惑也抛却到了脑后。

    只见这一对父子朝皇帝也行了叩拜大礼,可抬头一瞬,面上一闪而过的倨傲却被慕雨清楚的看在眼中。

    慕雨皱眉:“这是谁啊?”

    安玉屑低头,眉梢微动,唇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辅国公和他的三公子,上官初。”

    他虽在笑,说话时的语气却透着几分冷意。

    慕雨眉心一蹙,听着安玉屑这不对劲的语气再生疑惑,却不知如何开口去问。

    许多念头一晃而过,却还是没能问得出来,她始终还是觉得,探查安玉屑的前尘往是没有必要的。

    他这个人,再怎么样也会和梁王朝面对一个结局,那就是灭亡。

    除非,他能让梁王朝重建,脱去他朝廷重犯的头号。

    或者,安玉屑不再人世呆着,去方外修仙,隐姓埋名。

    可这两条路,对安玉屑来说,似乎都不太可能实现得了。

    慕雨瞧了一眼安玉屑,又只能收回目光,双手握拳只让自己去关注冯良玉的这段记忆。

    那辅国公和儿子已经起身,转头先瞥了一眼冯良玉,而后才仰头和高位上的皇帝说道:“圣上整日心中挂虑,如今见到咱们的女将军平安归来,心中想必十分欢喜。”

    冯良玉常年在军营拼杀,听辅国公如此虚假的客套,心下不适带着脸上一冷,只道:“圣上有何担忧或是对前线战事有何挂虑,可以直接与我去讲,就不劳烦辅国公在中间代言了。”

    高位上的皇帝见此情形,先是笑了两声,而后缓声说着:“良玉坦率耿直,可见为人正派,到底是爱卿教导有方。”

    这话说得好像和软,可却是在指责冯良玉没有礼数。

    冯老将军哪能不知,只得低头苦笑:“良玉没有没什么规矩,比不得京城中有教养的贵女,让圣上见笑了。”

    皇帝审视的看着与自己弯腰说话的冯老将军,又转而看了一眼冯良玉。

    帝王的一双眼此刻看似平静,却最冷漠和挑剔。

    辅国公低眉敛眸,安安生生的站在下面,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和想法都藏在了顺从背后。

    皇帝瞧了多长时间冯家父女,大殿之中便安静了多长时间。

    在这样有些压人的寂静中,冯良玉依然脊背挺立,没有丝毫怯懦和退缩浮现在脸上。

    她从未做过一件错事,自然不需有这样的神色出现在脸上。

    皇帝多看了两眼冯良玉,最后低笑一声,慢悠悠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冯爱卿说差了,朕就觉得良玉很好,非但朕觉得,就连上官爱卿也么觉得。”

    冯老将军听着这话,不由抬起了头,面色却比方才苍白了许多。

    皇帝继续说道:“朕这一阵子想着,良玉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总不好一直让她在外拼杀,为朕劳碌,是得给你们冯家寻觅一桩好亲事了啊!否则,这天下人就要骂朕不知体恤下臣了,平白耽误着一个女子的大好年华了啊。”

    这话说完,大殿之中的气氛一下就古怪起来,灯台上燃着的蜡烛噼啪响了几声,十分刺耳。

    冯老将军和冯良玉都皱起了眉头。

    此刻,冯老将军张嘴无声叹气,隐约能见到一丝愠怒。

    而反观辅国公和上官初这里,脸上却挂上了笑意。

    慕雨挑眉冷笑:“这个皇帝,和辅国公是商量好了吧!他们不想让冯良玉再去战场,也不用直接让她嫁人啊!”

    安玉屑神色淡然,视线在辅国公和皇帝身上缓慢转换,不发一言。

    只见皇帝从台上走下,和蔼的笑了两声:“依朕看,良玉和初儿岁数相当,正有良缘,可做佳偶。”

    上官父子脸上笑意更甚,正准备行礼谢恩,可冯老将军却拽着冯良玉扑通一声抢先跪在地上。

    这二人跪得有些突然,皇帝脚步被逼得停下,负手垂眸看向他们。

    冯良玉有些呆愣的看着身边的父亲,只见父亲双手伏在地面,额头贴着地皮,声音惶恐:“圣上恕罪,小女良玉早在出生之前就与青州张氏定下了亲事,且先不论一女不许二夫这事。我们身为圣上近臣就更不好做毁约背信的小人,辱没圣上名声,还望圣上收回成命!”

    说着,冯老将军又重重的嗑了个头,没再抬起。

    大殿之中,一时又安静下来。

    皇帝眉心微蹙,甩了一下袖子,转身就朝内殿走去。

    而辅国公与上官初的脸上也没了方才的喜色。

    慕雨不解:“有什么不同吗?还不是要去嫁人?”

    安玉屑凉凉抬眼,瞧了下慕雨:“这区别可大了,嫁入辅国公府,不仅人在皇权的监控之下,就连冯家的军权也可以找机会易给辅国公府,甚至,易给皇帝觉得更可信的人。”

    他说着,朝慕雨靠近一步,眼神变得讥诮:“毕竟,冯家就只得一女,冯良玉嫁给谁,谁就有机会拿走兵权。”

    慕雨眼看周遭一切又在改变,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我不懂,兵权换成辅国公掌控,对皇帝有什么好处?”

    安玉屑像是没听到她的问题,转身抬脚朝着身旁的马车走去。

    他根本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慕雨无语失笑,也只能跟上安玉屑的脚步一同朝马车走。

    毕竟冯良玉的记忆没有中断,她已经和父亲要乘马车回青州。

    进到车内,慕雨和安玉屑二人对面而坐,一个坐在冯良玉身边,一个坐在了冯老将军的身边。

    这二人刚一坐下,冯老将军便轻叹一声:“良玉,辅国公一家势大,偏偏哄得圣上欢心与信任,若是你嫁入公府,兵权旁落奸臣之手,这朝廷也就完了。”

    冯良玉定定瞧着父亲:“那我这次回青州老家,真的要和张家的嫡长子成婚?”

    老将军垂眸沉吟,伸手拍了下冯良玉的肩膀:“我们既然用张家的婚事推了圣上的赐婚,那就只能成亲,否则,那就是欺君了。”

    冯良玉深吸口气,眉毛皱起,很不情愿的嘟囔起来:“女儿以为,这次回京述职,只要把兵权交出去后就没事了。”

    瞧得出女儿的烦恼,冯老将军笑了笑:“你啊你,兵权即便你要交出,那圣上也要找到合适的人去收啊,否则满朝文武盯着这样大的一个空缺,岂不是要斗得不可开交?”

    冯良玉听着父亲的分析,眉毛皱得更深,不再多言。

    老将军继续宽慰着她:“我知你不想嫁人,可你要相信父亲的眼光,张家在青州是经商的富户大族,又只得一个儿子,偏偏又体弱多病,连科考都给耽误了下来。你若和他成婚,这兵权定然不会被夫家拿去,先不论他家没那个资格,就算有,他家儿子那身子骨也上不了战场,掌不了兵权。这样一来,圣上更不会猜忌我们借婚姻之事巩固军权了。”

    冯良玉在父亲的话中,逐渐放松了下来,眉心舒展。

    冯老将军瞧着女儿的样子,微微颔首,坚定说着:“如此一来,甚至之后再有战事,你也还能出征,倒是不用被困于内宅,不得施展抱负。”

    如此去行,对冯家、对朝廷,都是好的。

    这话,冯老将军没有与女儿讲。

    而冯良玉听着父亲的话,眼中也多了些希冀。

    慕雨此时忍不住看了下旁边的安玉屑:“皇帝既然忌惮冯家势大,怎么不直接撤了冯家的兵权给辅国公?”

    安玉屑微愣,随后看着她讥讽的笑了一下:“刚立战功,又无错处,说撤就撤,你要三军将士如何去想?就算当下没人提出异议,之后也定会出现乱子。”

    慕雨哑然,这些朝堂之事,她是没有安玉屑了解得明白了。

    于是,她只能干干看着马车中环境逐渐又变成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庭院。

    院中树木花草修剪别致,引得活水从中流过,鱼游鸟鸣加之流水声音,真是相得益彰。

    慕雨仔细瞧了一圈,不由感叹:“真是富户啊,将来我的庄子也要修这样。”

    她说完,身侧安玉屑原本望着冯良玉父女的视线收了回来,声音淡漠:“一千两黄金买处庄子,不值。”

    慕雨白他一眼,并不理会,朝前走了走,只想看清楚冯良玉父亲口中说的那位张家嫡子是何模样。

    这张家嫡子张子悟相貌倒是不差,着了一件蓝色袍子正襟危坐在对面,一派书生君子模样,生得秀气斯文。

    就是这张子悟面色透着些病态的苍白,身子骨着实瘦弱得很。

    他的父亲坐在他身边,看向对面的冯家父女笑言:“原本是当时与你说笑的话,难为你竟信守承诺,还带着爱女过来与我商议亲事。”

    冯老将军闻言颔首一笑:“张兄说笑,儿女姻缘是大事,既然说了,就当履行,何来返回更改一说。”

    张家老爷点点头,将目光放到了冯良玉身上:“只是我儿体弱多病,不知令千金这样的巾帼英雄是否能看得上?”

    冯良玉原本端坐静默,不仅脊背就连脖颈都挺直,可听了这话,却连忙垂下了头。

    冯老将军看在眼中,爽朗一笑,连连说着:“瞧得上,瞧得上的!”

    这一次张家庭院之中的会面,便定下了冯良玉和张子悟的婚事,虽然日子紧蹙显些草率,可张家毕竟富足又是大户,竟也将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婚礼上,冯老将军坐在其中,看着女儿穿的红裙变成了嫁衣与人拜堂,眸光欣喜又怅然。

    婚礼结束后,冯良玉亲眼瞧着父亲送了折子与京城的皇帝,表明自己年迈不再能担当朝堂之事,就在青州养老。

    皇帝很是痛快的准了他的请奏,过了些时日,冯良玉在府中就听闻昔日的手下江宇被调去京城任差,是准备让他历练一番,接替父亲的职位。

    冯良玉听着欢喜,让人包了些银子和首饰送到了京城,恭贺江宇升迁,也顺便让人选了一张上好的弓。

    这张弓,是要送给江宇的儿子,江天客的。

    冯良玉再信中如此交代。

    暮雨在一旁瞧见那信,抬手揉了揉眼睛,想要凑过去看得更清楚明白些,可眼前一切,又都换了模样。

    于是,暮雨只能作罢。

    这一段回忆中,暮雨发现青州虽然不大,可冯良玉过得却格外自在,没有战事缠磨,她也终于可以睡得安稳。

    虽然与那张子悟成亲,也并未有夫妻之实,更没有被要求在内宅学习打理家务。

    平日里,她就与那病弱的张子悟待在家中读读诗书,闲聊些市井朝堂之事打发时间。

    二人之前虽之前从未见过,却也日渐熟络。

    后来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正是庭院中百花盛开的时节,冯良玉于其中舞剑,一袭红衣耀眼夺目,眼眸比星子还要明亮。

    张子悟步入期间见到这一幕,呆呆的看了一会儿,从初时惊艳,再到神游,一双眼中怅然无比,却不见冯良玉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

    冯良玉从未见过如此失神的张子悟,皱眉问:“你怎么了?”

    张子悟被惊得回神,呛咳起来,白净的面庞泛起红晕,有种别样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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