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冀州平反事毕,质子旅带着无数战俘与战利品踏上了回朝歌的路。

    夜晚,营中生着篝火,许多质子围在篝火旁庆功,桐祯玉也在其中,看着火光放空自己,时不时抿上一口玉樽中甘甜的酒液。

    众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处,一片和谐。

    “殷郊,你怎么了?”姬发用肩膀轻轻撞了撞一脸阴郁的殷郊。

    他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桐祯玉猜测是因为那苏妲己的缘故。

    这有什么呢?桐祯玉想,你们只是没看到殷寿的另一面罢了,在所有质子眼里,他是战功赫赫,英勇善战的大英雄,他是质子们的信仰,是质子们崇拜的对象。

    而他阴暗的另一面,是他为达目的的不择手段,是他对天下众生的血腥残暴,是他对生命的漠视,凡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权力,亦或是罪臣之女苏妲己,他会用他的方式夺去。

    被殷寿教养多年,其实她有时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免受到了他的影响。

    她想为苏全孝报仇,便可以毫不手软地对苏氏全族痛下杀手。

    她会在殷寿面前示弱,利用他对‘弃子’的同情,逃避惩罚。

    “璇玑,你又是怎么了?”姬发想不明白,怎么今日这两人都如此沉默。

    桐祯玉冲姬发淡淡一笑,“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帐中休息?”

    “难得这么热闹,我就不扫兴了”,桐祯玉没对他说实话,她只是不想叫姬发发现她的不堪,或许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介怀罢了。

    她与姬发不同,姬发来朝歌是自愿的,他想在朝歌做一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而她桐祯玉,其实她从来都不喜欢杀伐,她本可以逃离朝歌,回到她的崆峒山继续修习仙法,可因师傅说她与人间有缘,且这多年来她对百姓生了悲悯之心,她便不能再一走了之。

    “来!咱们这杯酒,敬我们殷商勇士!”崇应彪举樽而饮,“来!”,北崇各地的诸侯质子围绕在崇应彪身边,与他举杯共饮。

    姬发却凝视着那火光,端起酒樽说道:“我这杯酒,敬我们的兄弟——苏全孝。”

    在身边围着的西岐质子们的应和中,桐祯玉心里的伤感又被挑起,她想起了往日同苏全孝一同练剑的日子。

    而崇应彪见姬发连这时候都要抢他的风头,不由出言讽刺了几句。

    她端起酒杯痛饮。众人吵吵嚷嚷的喧闹声实在令她头疼不已,直到姬发的玉樽摔碎在桐祯玉的脚边,她才恍恍惚惚回了神。

    崇应彪和姬发又打起来了。

    看来今夜她饮酒过量了,桐祯玉放下酒樽,忽然站了起来。

    她醉醺醺地叫了声姬发。

    和崇应彪扭打在一起的姬发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他仔细一看,便见桐祯玉的脸色红得不正常,猛地一使力,将也在分神看着桐祯玉的崇应彪一把推开。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姬发十分诧异,拿起了桐祯玉的酒樽,里面已经一滴酒液都不剩了。

    “两…两杯?”桐祯玉十分不雅地打了个嗝,“不、不对,是三杯?”

    “刚刚喝的是第六杯。”一直坐在桐祯玉旁边的殷郊幽幽说道。

    “六杯?!”姬发按着桐祯玉的肩,“不是说了只让你喝一杯嘛!殷郊,你怎么也不看着点她!”

    殷郊嘁了一声,“我倒是说了,她从来不听我的。”

    “姬发…你凶什么…凶!”桐祯玉小嘴一瘪,不满地瞪着他。

    姬发看了看晕晕乎乎,连站都站不稳的桐祯玉,将她打横抱起来,在怀里掂了掂,同殷郊和西岐的人知会了一声便往桐祯玉的营帐去了。

    这场因已死的苏全孝而起的争斗,因喝醉的桐祯玉平息了。

    至于崇应彪?他居然难得没有开口争这一时的口舌之快。

    北崇的一名质子不动声色地看了崇应彪一眼,只见他目光沉沉地望向姬发和桐祯玉逐渐远去的背影,那眼神中….

    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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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营帐,桐祯玉已经在姬发的怀中睡了过去。

    姬发垂下眼睛看了看怀里的姑娘,又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了床塌上,为她盖好被子。

    那日在冀州城修整时,主帅因桐祯玉斩杀苏护有功,特赐她在苏护夫人寝宫的温泉沐浴,拿了冀州城中最名贵的锦绣命绣女为她赶制了一套衣裙。

    今晚庆功宴,她没有穿盔甲和质子旅的军服,只穿了月白色的礼服,那礼服上处处绣着象征吉祥多福的缠枝纹,穿在她身上漂亮极了。

    桐祯玉呼吸声清浅,姬发坐在床塌边端详她的睡颜,帐中只他二人,烛火轻摇,一片静谧。

    桐祯玉睡着时与她平日那生龙活虎的样子完全不同,她睡相很好,不乱动,红润的嘴巴阖着。

    她不像姬发见过的贵女,从不于脸上施粉黛,也不爱簪缨戴花打扮自己。这样很好,她不需要华丽外物的妆点,最本真的她便是极好的。

    这几日,她总在他耳旁感叹苏妲己的美,但姬发却觉得桐祯玉比之苏妲己,也是略胜三分。质子之中传闻,桐祯玉的相貌随了她那被处死的母亲杨氏,面若白玉,肤如凝脂。

    青眉如黛,雅睫下一双丹凤眼脉脉含情,笑起来时叫人顿感春风拂面,冷着脸时如望着天山雪莲,让人望而却步。

    姬发忽然发觉自己好似许久没有这么仔细地打量过桐祯玉了,再过几日便是她的及笄礼,五六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他们就都长大了。

    还记得桐祯玉刚来朝歌城,整日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从不与任何人交谈,后来她先是与殷郊胡闹,又与他相识,多了两个朋友,脾气这才慢慢变好些,但对着不相干的旁人仍是视作空物,不予理会。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攻破冀州城时她被火燎到的脸颊,那处已经摸了医师给予的增肌膏,不日便能恢复。

    “姬发…”桐祯玉感到一阵瘙痒,撑开了眼皮,“我口好干…”。

    姬发不知刚才自己是怎么了,心虚地拢起手指下榻去给她倒水。

    喂她喝了水,姬发便想走了,与她独处一地,他总是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行为,脑中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璇玑,我、我先走了,殷郊还在等我。”

    “姬发…我脑袋好痛…”

    还没来得及转身,姬发的手指便被桐祯玉冰冷的小手攥住了。

    姬发听她这一声呢喃,又看她那紧蹙的眉头,知她定是难受极了,心一软,便又坐了下来,替她揉起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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