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数初冬,将将入寒天的时令,朝歌连日大雪,整个城池化作冰天雪地。

    城外路沿上隔着十几米便能看到稀稀落落已经冻僵的躯干,看来这个冬天是要难过咯。

    城中质子营。

    白帐内篝火燃得正旺,帘帐被帐子主人拉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不给冷风留出来,地上铺着层薄薄的毛毡子,总算叫人在这严寒中好受了些。

    但这对于极其畏寒的桐祯玉来说聊胜于无。

    往日最是精神百倍的人,被连日的鹅毛大雪打击得恹恹的。

    小小的人儿坐在篝火旁,缩在几层锦被和野兽皮毛的包裹中,从头至脚除了那张不复从前红润的小脸,就只余一双手暴露在空气中,左手虚虚圈着箭矢,右手拿着把短匕首有气无力地削着箭头。

    箭头上的木屑随着她一下一下的动作在空中胡乱飘起来,有些木屑飞到火焰上,激起一片火星。

    ——姬发用脚拨开帘帐,人钻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璇玑!”还没进帐他人便在外面高声地叫着帐主人的名字。

    进来后见她神色黯然,他说话语气又昂扬了几分,试图唤起她的情绪,“看我给你找了什么来!”

    只能感受到阵阵冷风袭来的主人哪还顾得上客人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吸吸鼻子,幽怨地瞪着他,“你把帘帐给我拉好,冷风都灌进来了,这儿好不容易暖和了点…”

    姬发被她一瞪,连忙应声,也不敢再邀功了,把怀里抱着的两捆干柴往地上一放,转身走到门口仔仔细细地整理帘帐去了。

    桐祯玉还磨磨蹭蹭地削着她的箭矢,眼神落在那两捆干柴上。这边终于整好帘帐,反复确认再没有一丝冷气儿能吹进来的姬发仰着笑脸,挨着桐祯玉坐在了她旁边的地上。

    手中的箭矢和匕首被殷勤的姬发取走,“你怕冷,我替你削,快把你的手伸进被子里暖和下吧!”

    桐祯玉瘪瘪嘴,倒是很受用地把手缩回去了,她看着姬发熟练的动作,心里不由熨贴了许多,但面上还是没表现出来。

    “你不好好地在宫中当值,跑来我这干嘛?”

    姬发身穿的还是王家侍卫当值时的皮甲,显然是抱着那两捆柴便急匆匆来了,连簪着翎毛的头盔都还没来得及摘。

    “嘿嘿”,姬发傻傻一笑,“今晚我和鄂顺商量调换了下,他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桐祯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奇怪道:“那你还不赶紧回去休息会儿?”

    姬发打眼瞧她,这个哈欠打得可够大,桐祯玉眼角都冒泪花了,看得他竟是也有些犯困,“殷郊和我说早晨在姜王后宫里见你焉巴巴地,说你病了,我便想着不当值了来看看你,结果晚上当值的弟兄病了,我替他值守了会儿,这才来迟了。”

    “你就是个老好人”,桐祯玉心道要是换了她,只有别人替她当值的份儿,万万没有自己替别人当值的时候。

    她一边替姬发摘头盔,一边琢磨着。其实说起来,她能在这营帐中避寒也是托了有个好上司的福。

    因着她的女子身份,守姜王妃寝宫的职务一直是她担任的,只不过姜王妃人好,怜惜她,入冬第一场大雪过后便叫她晚上再不必来值守了。

    姬发一笑置之,“能帮就帮嘛,左右也不是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一整天都没休息也不算什么大事?”桐祯玉恨铁不成钢,伸出食指戳了戳姬发的脑门。

    姬发不设防,被她不小的力道戳得微微向后一仰。他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可以说是一刻也没歇,一下值便忙着给她找干柴去了。

    “没什么的”,姬发指了指那两捆柴,笑吟吟地邀功道,“我知道你是怕冷怕得厉害,专门给你找了两捆耐烧的干柴来。“

    质子营早上训练,不需要值守王宫的质子用过午膳便可回营休息一个时辰,下午再接着训练,而需要值守的质子则连午膳也来不及用,还要连着站三个时辰的岗。

    桐祯玉夺过他手里的箭矢和匕首,往旁边的地上一扔,又指了指身后的床榻,冷声道,“你去眯一会儿,快到后半夜了我叫你。”

    “还有这个…”,桐祯玉恋恋不舍地从她用被子和皮毛打造的堡垒中出来,在漆木箱里拿出一个食盒,亦步亦趋走到姬发身边,把食盒递给他。

    “这是今天姜王妃赏我的吃食,里面的蒸饼和炙羊肉我都没吃,可能有些冷了,你迁就着垫巴几口吧…”

    桐祯玉唠唠叨叨说完之后又刻意补充道:“省得你后半夜当值饿晕过去,不知道得还以为宫里克扣侍卫的吃食。”

    姬发冲她傻乎乎一笑,不客气地接过食盒打开,说来他今日一整天都未进食过,不由吃得有些急了,险些被那冷了之后干巴巴的蒸饼噎死。

    桐祯玉见他那副被噎得通红的脸,嘴角一抽,转身去给他倒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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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发吃过东西之后便一头倒在床榻上睡着了。

    桐祯玉在篝火旁借火光抱着一卷竹简细读,不时就能听见一阵轻浅的呼噜声,便放下竹简,打量着床榻睡得极香的姬发,不由摇摇头,轻轻嗤笑了一声,“还说不累呢…睡得和头死猪似的。”

    “哎——”,桐祯玉惆怅地叹了口气,今年初雪来得早,只怕这整个冬天都很难捱了,她这般畏寒,饶是有姜皇后嘱咐叫人赐给她的厚实皮毛,也依旧无济于事。

    而且…她昨日值守姜王妃寝宫时,曾听到殷寿同姜王后说…冀州侯苏护拒不纳贡,扬言永不朝商后,北幽平冀州叛乱无果,因此殷寿向帝乙进言,自愿带兵请战。

    他自愿带兵出征的原因,无他,正是因为他手下有战无不胜的殷商质子军团。

    自她五年前被空桐国以质女身份送来朝歌加入殷寿的质子军团之后已经参加了多场战役了。东征莱夷,南讨九苗,讨伐不愿朝贡的诸侯国,大大小小的战役已有数十场,质子军团在商朝也渐渐变得赫赫有名。

    桐祯玉默默出神时,帘帐又被掀开了,凛冽的寒风登时扑面而来,吹得她猛打了个哆嗦。

    “璇玑!姬发呢!我听他们说…”殷郊大手挥开帐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话还没说完便被怒目圆睁走来的桐祯玉捂住了嘴。

    “姬发睡着了,他这一天好不容易得空休息一会儿!你吵什么吵!”桐祯玉用气声说道,说完还很不放心地扭过头去看了看姬发,见他睡得安稳,丝毫没有被惊扰,这才松了口气。

    殷郊委屈巴巴地拍了拍桐祯玉狠狠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唔唔地说道:“你把手拿开,快捂死我了!”

    “那你保证不再吵了?”

    “嗯嗯——”

    桐祯玉这才把手拿开,“你到那坐坐,浑身一股寒气,我理理帘帐,免得风吹进来把姬发吹病了。”

    然后自顾自绕过殷郊去整理帘帐了。

    殷郊目瞪口呆,这人的心简直偏到肚脐眼里去了!对他就是凶巴巴的又是瞪又是嫌他吵,换了姬发却是温柔小意,生怕他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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