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妹……”
“不好意思学长。”
林潼先一步截住他的话，嗓音轻细，却一字一顿清楚地从车后方漾开：
“我有点不舒服，要靠着凌凌才行，学长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就直说吧，虽然隔着一个人，但我能听见。”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哑我不聋，要谈事情也用不着挨在一起。
车内又一阵沉默。
凌霜撇了撇嘴角，因为要压制它往上翘，下巴都跟着用力抖。
有了林潼的表态，她自然不会站起来了。
她怎么就没注意过，赵元恺还有这心思。主要是潼潼太少参加部门活动了，每次也都是紧跟在她身边，又有部长坐镇，她也就没在意过。
想到这儿，她的脸色有些冷，语气也有些阴阳怪气：“学长大人有什么吩咐，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赵元恺也不恼，眼神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林潼的脸庞，勾唇笑：
“没什么，就是想和学妹交流交流，她参加活动太少了，作为大学生，社交也是必备技能。”
凌霜呵呵干笑，在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赵元恺没能得逞，倒是丝毫没有尴尬之色，直接坐到凌霜旁边，朝前面喊：“师傅，可以走了。”
司机应声踩下油门，车子很快开走。
路上，赵元恺仍旧不死心地往林潼这边看，察觉到频繁投来的目光，林潼皱了下眉，脸上带了些凝重。
而她旁边的凌霜夹在两人中间更是有点坐不住，不是尴尬，而是愤怒。
三人就这样僵持了一路，一直到车子停下，林潼率先发现了目的地有问题。
“不是要去吃饭吗？”她轻声问。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入赵元恺耳朵里。
“临时改的位置，既然部长让我好好招待，自然要去我熟悉的地方了。”
赵元恺朝她挤弄几下眼，才侧过头朝前面说：
“相信我，来这儿玩绝对比围一桌吃饭强的多，又不是高中生，成年人就得去成年人该去的地方。”
听他这么说，林潼心里不好的预感更强了。
她情不自禁往凌霜身旁贴了贴，凌霜立刻将人牵住，“没事，有我在。”
两人跟在队伍最后进去。
迈过前面的缓步区，再往里走，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灯红酒绿的吧台，里面站着一个人正在摇壶，只是音乐声和此起彼伏的谈笑盖住了他的声音。
“这不就是……酒吧吗。”凌霜一脸难以置信，“哪有部门团建来酒吧的？还是带着刚来的新人一起。”
林潼的脸色也瞬间白了白，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酒吧里的音乐很嗨，五光十色的射灯在头顶三百六十度旋转，晃过来时刺目得让人想流泪。
舞池中央男男女女在狂欢吼叫，下面坐着的人也都挂着醉笑，借着酒意显得肆意妄为许多。
林潼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不敢多看，就默默跟在凌霜旁边，但没走几步，她就察觉到手心微微浸出的汗意。
不是她的。
她诧异地看向凌霜，见她一脸凝重的模样，又慢慢低下头。
凌凌应该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也要打起精神才行。
其他人可要比她们俩兴奋得多，东瞅瞅西看看，似乎对什么都很感兴趣。
赵元恺提高声量，扫向众人时眼里难掩的傲气与狂，“这是我家开的，今天随便你们玩儿，有我兜着。”
这话一出又引得无数喝彩。
林潼和凌霜象征性随其他人拍了拍手，然后就退到沙发角落，不过两人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其他人抢了先。
率先落座的男生目光还有意无意往林潼身上瞟，笑嘻嘻地看着两人，“不好意思啊。”
两人往中间挪了挪，还是有两人先一步抢着落座。
林潼：“……”
凌霜：“……”
再往前……
“不好意思啊两位学姐，我觉得这里挺合适我的。”
“你们故意的吧！”
凌霜忍无可忍。
林潼也叹了口气，拉住她又往中间走了两步，这次没人再抢，但是……
她瞥向旁边，赵元恺翘着二郎腿，笑呵呵地看着她，在他另一边的齐语嫣和几个女生都没出声，但也占据了半边沙发。
齐语嫣精致的妆容也挡不住她脸上的恨意。
俏脸白了白，林潼拉着凌霜往前走了两步，在赵元恺得逞的视线里，她忽然站住。
“我们去一趟卫生间。”
说完，她拉着凌霜掉头离开，完全不顾身后的嘘声。
“真是晦气！就为了一顿酒，一个个都成赵元恺的狗腿子了，平时人模狗样的，喝了酒就原形毕露，早知道赵元恺有这心思咱们就不来了，谁知道他带我们来这种地方有没有其他意图。”
眼看着凌霜头顶像点着了一把火，越燃越高，林潼犹豫了半分钟，才决定说出实情。
其实赵元恺从很久前就开始时不时在微信上骚扰她了。
她不常参加网编部的活动也是因为这个。
“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讲过呀？”
看见凌霜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林潼只能愧疚地低下头，脚尖轻点了点地面的大理石砖隙，轻声说：
“因为你知道后肯定会和他起冲突的，赵元恺现在是副部长里的老大，不出意外明年他就是部长了，得罪他你很难在部里待下去的。”
“那又怎样，待不了就不待，这个破部门事那么多，老娘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她嘴上这么说，但林潼知道她很珍惜网编部的机会，随即低叹息了声：
“A大网编部是块金招牌，不仅有各种比赛机会，对将来毕业工作也很有帮助，本来就不好进，怎么能说退就退。”
“可赵元恺那样……”
“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毫不掩饰自己。”
也没想到就算她已经暗示过拒绝很多次了，他就是假装听不懂，现在又变本加厉了。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先溜？”凌霜突然眼前一亮，“对了，就说你腰疼，需要休息！”
“能行吗？”林潼有些不确定。
“当然能，我们偷跑，他们总不能把我们抓回来吧。”
凌霜嘿嘿笑了两声，表情格外奸诈：
“就是借口拙劣了些，明晚开例会肯定会被他们嘲笑，但你又不在，反正也听不到。”
林潼蹙眉思索了许久，点头答应：“好吧。”
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做好决定，两人一前一后从卫生间出来，林潼有些心不在焉，完全没注意到前面站在门口处的人，等凌霜发现叫了她一声时，已经为时已晚，她一头撞到那人身上。
坚实的胸膛磕得她额头生疼，但她完全没顾得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急忙往后退一步，嘴上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话声戛然停止。
林潼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
男生身形瘦高，穿的一身黑，更衬得肤色冷白，清隽的五官线条格外锐利。
此刻，紧抿的唇角被他绷直，再往上，一副漆黑的瞳浸了墨似的阴沉，不像平日那般倦懒。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男生，不知道是不是林潼的错觉，总觉得他们望向她的眼神有点……自求多福的意思？
呆懵几秒，林潼后知后觉从嘴边轻溢一声“啊”。
“……商隐。”她小声唤他。
完全没想过再见面会是这种地方。
被女孩的声音唤回意识，商隐极力压下眼里冷戾的情绪，眼角轻弯，薄唇勾起一个懒痞的笑：
“我怎么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你呢，小学姐？”
“……”
商隐身后，两个男生满眼不可置信地望向女孩。
“我还以为她死定了，隐哥刚才已经快到发飙的临界点，她就那么撞上去竟然就给憋回去了？”
“看来学长他们说的没错，隐哥对这个学姐很不一样，话说隐哥刚才忽然低气压不会是因为她们说的话吧？”
两人对视一眼，再看向林潼时多了几分肃然起敬。
酒吧太吵，林潼并没听见他们说什么。
只是觉得这两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同样表情怪异的还有她身后的凌霜，只是林潼看不到。
不同的是，凌霜看的更清晰。
男生微狭着眼瞳，冷戾的冰刃都快实质化了，就这么在女孩儿面前消散得一点不剩。
想到三年前的种种，凌霜有些紧张地望向林潼。
那段时间，潼潼的状态一直不好，还因此被老师责备过，过了好久才走出来的。
如今又要重蹈覆辙吗？
可她有心却无力。
如果换成其他人，哪怕是赵元恺，就算丢掉好不容易爬上的网编部职位，她也要帮潼潼拦住。
但她心知肚明，拦商隐，绝对是自寻死路，不仅仅是她，还有她的家人。
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能在三中混蛋这么多年，都不会被开除。
就算商隐不说，任谁也都能猜得到，他的背景绝对不一般。
那边凌霜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这边，林潼望向面前，在男生压低的漆黑目光里，憋了憋，最终还是没忍住，轻声解释：“我是来参加部门聚会——”
男生忽然俯身过来，林潼一怔，嗓音戛然而止。
她下意识向后弯腰，双眸像是受惊的鹿，扑闪着薄薄的水雾，“干、干什么？”
“喝酒了吗？”
林潼蹙起眉，“当然没有。”
“还行，知道自己还未成年。”商隐乐了声，直起腰，插在兜里的手微抬，揉了下她的脑袋，“好好遵守法律啊小学姐。”
“……”
就不能不加这个小字吗？
林潼懊恼地睖着他，射灯扫过她艷丽精致的脸庞，一晃而逝的朦胧，美得不可方物。
商隐感觉心里隐隐坠上潮气，然后越积越高的水雾轰然坍塌，化成一片柔软。
眼神瞬间暗下去，在黑暗的角落散发出淡淡危险气息，但也仅仅是一瞬，他别开眼，目光狼狈地逃开。
简直要命。
林潼还想问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但目光落到男生身后，穿着痞里痞气的两人身上，她又老实地闭上嘴。
总不会像她一样，被强拉来聚会的吧。
空气一时沉默。
“林潼凌霜。”
突然插进来一道微冷的女声，让林潼也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她和凌凌是要计划逃跑的。
她转过身，就见齐语嫣脸色阴沉着走过来，只是灯光一晃，又恢复了平静温柔的表情。
“你们上卫生间也上的太久了，大家很担心，让我来看看，没什么事就快回去吧。”
“额……好。”
商隐懒洋洋地倚在墙体下，四周黢黑，如果不走近根本不会发现他，齐语嫣自然也没注意他们的存在，只当是酒吧的其他客人，招呼她们一声，就转身回去了，只是中途又停下来转回头，眼神催促她们。
林潼余光偷瞄商隐，发现他也在看她时，又迅速避开。
她看向前方齐语嫣的位置，深深叹息了声。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有种明知上了贼船又下不去的感觉。
“要回去吗潼潼？”凌霜也拿不定主意了，人家都来催了，这个时候偷跑可真说不过去。
林潼默了默，轻轻点头：“回吧。”
她转向商隐，纠结地张了张口，也只是一句：“我先走了。”
多说无益，意料之外的见面，但还是保持距离得好。
商隐望着女孩瘦弱的背影，半晌，唇角扯出一丝轻嘲的笑：“连再见都不说吗？”
黑瞳幽幽狭起，目光随着女孩落向远处，直到看清她的位置所在，他才半阖上眼，喉结轻滚了下，颈部优越的线条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凌厉。
“有听过赵元恺这号人吗？”
身后两个男生对视一眼，不解气压为什么又降到了冰点。
“好像听谁提起过，我现在就问问。”
“尽快。”
其中一个男生大着胆子好奇：
“隐哥怎么忽然问起这号人了？”
沉默片刻，商隐缓缓睁开眼。
蘸了墨的瞳仁戾得骇人，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随时要扑倒敌人的凶兽。
低气压散开，他勾起一个危险冰凉的笑：
“嗯，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