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隐怔了下，停住。
身后愤慨的众人还没意识到骤然冷下去的空气，一时不慎，差点没刹住车撞上去。
“怎么了隐哥？”身后的男生问，目光下意识随他望过去。
柜台旁边，身量娇小的女孩正抱着她的兔子背包，垂下的玩偶一晃一晃的，像在发抖，在昏黄模糊的光晕中无声地勾人眼球。
桃花眼微微眯起，身后的男生却先一步打了个口哨，“谁家的小妹妹闯进来了？要不要跟哥哥玩唔——”
商隐一脚将人踹倒在一旁，插着兜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你再说一遍？”
他咬紧后槽牙，下颌骨愠怒地绷紧。
那人挣扎着坐起来，这才注意到男生一向慵懒无谓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戾得怕人。
“隐、隐哥。”男生抖成筛子，商隐却仍一步步靠近，还在重复，“我让你再说一遍。”
众人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扑过去。
但没人敢拉这时候的商隐。
周身暴戾的气息近实质化，裹着冰冷的空气骇得人难以招架。
只能拦在那个男生前面，脸上除了同样的惊恐，更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瞥向柜台旁的女孩。
此刻，那女孩也从射灯照不到的黑暗荫蒙中走出来，巴掌大的小脸有些苍白。
“商隐。”她轻声喊他，嗓音怯怯的，却还带了几分焦急。
眸里冷凝的墨裂出一道缝隙，随即蔓延至全部。
商隐侧过身，戾意散了大半。
众人一时惊异他的情绪变化之快，又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
到底是谁能让他们隐哥在爆发的临界点，也能瞬间收了脾气？
这才发现这个看起来还未成年的小姑娘，怎么有点眼熟？
“这不是上个月校庆……那个女生吗？”
“被隐哥推着轮椅那个。”
“A大的高材生。”
他们又低下视线，望着坐在地上，同样呆住的男生生无可恋的表情，一时抱以怜悯。
安息吧，兄弟。
商隐迈着长腿，两步就跨到女孩面前。
瘦长的身形靠过来，恰好挡住了头顶旋转射灯投来的光线，只将影儿拓在林潼身上。
林潼紧抓着背包，目光茫然又战栗地看着他。
一双杏眼雾蒙蒙的，带着点无害把他望着。
商隐感觉脑海中像是有什么碎裂的声音，随即垒起的高墙霍然坍塌在女孩的眼神里。
他轻啧了声，遵循本心一把将女孩胳膊拉住，往里面的包厢带去。
“商隐……”
林潼一路跌跌撞撞地小跑，跟着他的步伐，直到进了最里面一间包厢，门被关上，才停下来。
包厢里的光线更暗，几乎没有开灯。
只有几台电脑配置的鼠标键盘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蓝色荧光。
双眸一时难以适应这个暗度，加上从进来起就神经紧绷，终于看到熟人，林潼本能地往商隐身边挪了挪。
商隐看着近在咫尺，还不及他肩头的小姑娘，他的夜视能力极强，算是从小到大锻炼出来的。
此刻他能清晰看到女孩微红的眼圈，下睫被泪水洇湿后软趴趴地贴在眼下。
即便这样她也不吭声，一副逆来顺受的好欺负模样。
女孩的腕骨还被他拢在掌心，脆弱得不成样子，但微微收紧，却能感受到顽强奋力的跳动。
滑腻的触感让心里的痒感快要绷不住了，喉间紧了紧，他就着微哑的嗓音问：
“你来这里干什么？”
林潼咬着唇，一声细如蚊呐的轻嗓在黑暗中响起，尾音发颤，近乎乞求：
“可不可以把灯打开？”
男生没说话，就在林潼的心跌入谷底时，她听到他一声深沉的叹息，然后感觉手腕上的力道又重了重，拉着她往旁边走了两步。
下一秒，眼前灯光大亮，她下意识眯上眼，却有人先她一步抬手覆在她眼上，只余指间一点点缝隙，透出微光让她适应。
林潼茫然地抬起头，本能地想去看他。
眼眸微眨，软睫像两片小刷子，轻轻扫过男生的指腹。
林潼感觉眼前的光线抖了抖，等她应该差不多适应了这个亮度，商隐蓦地将手撤回去。
他的声音比刚刚更哑了，甚至带了点凶：
“为什么来这里？”
林潼“啊”了声，解释道：
“我是来找老板应聘的。”
“……应、聘？”
林潼不明白商隐为什么忽然冷下语气，尤其这两个字，好像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一样艰难。
“你要来网咖应聘？”
商隐目光危险地睨着小姑娘无害的神情，末了，他忽然掀唇冷笑：“我怎么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开始雇童｜工了？”
林潼：……
什、什么叫童｜工呀！虽说她的确还有几天才成年，但也跟童｜工沾不上边吧！
她被鄙视了，一定是！
心里气恼地站在道德制高点将人教育了一顿，林潼抿着唇，语气有些委屈：
“我……不是童｜工。而且我是来应聘老板儿子的老师的，不是应聘网咖，是、老、师。”
最后三个字被她着重重复强调。
商隐眼中的冷芒骤然一散，又回到了他往常慵懒疏离的模样。
他懒洋洋地“啊”了声，才盯着女孩：
“那你这工作估计黄了，没听到刚刚他们说的？老板儿子出事，老板也去陪护了，估计这两人一时半会儿你都见不到。”
“很严重吗？”
林潼紧张地问。
刚刚确实有听到几句，原来他们口中的陈哲就是老板儿子。
可他不是凌凌的侄子吗？难道不是亲的？
刚刚听他们说他似乎是住院了，她还记得预科班时见过那个男生几次，一直都是跟着商隐的，上个月校庆还见过一次。
明明都是高中生，这是结了多大的仇？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她就止不住加快了心跳。
望着女孩来回滚动的眼珠，脸色也微微发白，商隐眯起眼，俯身凑近，“很担心他？”
被他突然靠近吓了一跳，又因为他的问话让林潼有些茫然。
她呆懵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后退。
四目相对，女孩干净的水眸不掺半分杂质，像是纯净的琥珀，照的是什么，便能映出什么。
黑眸微深，沉了沉，迅速起身抽离。
商隐别扭地揉了揉后颈。
想想也是，这两人除了高一那会儿见过几面，根本不可能有交集，他在紧张什么。
侧过眸，看着女孩茫然不解地望着他，商隐轻咳：
“想找兼职？”
林潼点点头，“嗯。”
“当老师确实很适合你。”
林潼眨巴两下眼，有点摸不透他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是什么意思，明明刚才还凶得吓人。
不搭腔呢。
商隐不在乎，只勾起唇：“我帮你找一个怎么样？不会很忙，还免费上门接送，想的话也可以包三餐，工钱绝对不低，考虑一下？”
林潼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本着待人礼貌的良好品格问了句：
“也、也是家教吗？”
“唔……”商隐两手插进兜里，向后靠在墙壁上，姿态慵懒地笑，“应该算是吧。”
“……”出于弱势生物的本能，林潼往后退了半步，“还是不用了。”
“你确定？这么好的条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两颊鼓了鼓，她小声嘟囔：
“天上可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而且我觉得学习更重要。”
“咳～”
林潼疑惑地望着哑声笑的男生，她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不过仔细一看，他笑起来时真的很好看。
不像平日那般疏离，整张脸都洋溢着独属于少年的光彩。
须臾，脑袋被他不轻不重地揉了下。
商隐压下笑得熠出碎光的黑眸，嗓音低哑愉悦：
“变聪明了，小姑娘。”
知道拿话堵他了。
从包厢出来时，林潼还有些恍惚。
刚才涌进来的一群人都没走，一个个恨不得竖起耳朵听。只是离得太远，什么都没听着。
他们又不敢靠近那里，怕被商隐发现，连骨头渣子也不剩。
见女孩出来，众人目光顿时兴奋起来。
别的不说，林潼这张脸真是长得特别漂亮，尤其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长睫扑闪着，格外惹人怜爱，再过两年张开些，又会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只是目光稍稍往后，女孩身后跟着的男生从黑影里渐渐走出来，众人顿时像被掐住了喉咙，大气不敢喘一下，纷纷低下头或者张望四周。
注视两人一前一后从眼前走过，始终站在柜台后的男人眼里闪过一抹兴致，他单手托着腮，银色手链下滑，被撑起的肌肉卡住，在轮转射灯下闪着诡谲冷淡的光。
“商隐这是交女朋友了？”
旁边的男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摇头。
他们也很想知道，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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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潼站在门口，纠结地看向男生：“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我送你。”
“我……我还不打算回学校。”
“那你去哪？我送你过去。”
“……市图书馆。”
“……”
最终，林潼还是一个人走掉了。
等商隐进门，其他看热闹的男生大着胆子调侃：
“隐哥，一向都是你拒绝别人，这回终于看到你被拒绝了，兄弟们被扎了多年的心终于得到了一点安慰哈哈哈哈。”
商隐回眸，淡淡地扫那人一眼，笑：“我不介意再帮你们打碎了。”
说着，他活动筋骨就朝他们走过来。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
“不过隐哥，人家林学霸不让你跟着你就真不跟啊，这可不是你性格。”
居然会乖乖听话。
商隐瞥了眼女孩消失的方向，清隽的侧脸勾起懒散又骚气的笑：
“来日方长。”
追得太紧，小兔子该跑掉了。
三年前的错误，可不能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