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不像。”
低沉的嗓音冷飕飕地刮过来，划过身侧还带着尖刺，扎的人骨缝都跟着战栗。
林潼忍不住哆嗦了下，浑身都抖了抖。
她侧抬起头，望向走来的男生。
他一向散漫惯了，连走路姿态也透着股懒劲儿，只是现在周身绷得冷直，大跨步地过来。
林潼摸了摸鼻子。
心里也跟着莫名其妙心虚得很。
可是，为什么呢？
走到女孩儿跟前，商隐毫不犹豫地将人带起离开椅子。
“不像情侣，而且——”
他歪着头，侧脸阴笑，“对于不喜欢的人，她为什么要明白对方的心思。”
葛宇好奇地抬眼观察他，却先被男生周身冷冽的气息震慑，笑容僵了僵，却还是维持着弯起的弧度。
“师姐，不介绍一下？”
“用得着向你介绍？”
商隐冷嗤了声，被林潼制止。
“商隐。”女孩儿皱着眉，劝解，“好歹是我学弟，平时帮了我不少忙。”
“……”
林潼叹了口气，要介绍的话。
朋友，同学？
大概这段时间被高兴冲昏了头脑，她差点将“朋友”二字脱口而出，还好及时收住。
虽然这段日子和商隐关系不错，但她始终都像在迷雾中摸索，猜不透他的心思，好像越来越了解他，又好像离他越来越远。
「这样算朋友吗？」
「你想和我交朋友，小姑娘？」
「嗯，想。」
「好。」
……
「就只是玩玩而已的关系。」
过往记忆始终像一根刺扎在心头，时不时松动一下，疼得厉害。
浅呼出口气，林潼慢声慢语的：“他是我学弟，也算我辅导的半个学生。”
“学弟？让师姐你来辅导？”葛宇边说边打量，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高中生啊。”
“嗯。”
林潼想快些岔开这个话题，再追问下去，怕是要暴露商隐复读生的身份，不知道会不会像赵元恺那样，又被嘲讽。
思索了下，她忽然问：
“老师之前让我交给你们那份项目资料整理的怎么样了？”
葛宇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应该快结束了吧。”
“应该？”
林潼难得绷起脸，微粉的脸颊看上去格外严肃。
“如果是老师问你，你也要这么回答他吗？”
“额……”
葛宇挠挠头，光顾着撩妹和对峙情敌，一时忘记黄老和他的关门弟子简直一脉相承，出了名的严谨。
只是师姐平日从不在他们面前露出这种严肃到近乎严厉的情绪，就算有问题，也只是温柔地指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
他不禁抬头望向商隐，又盯着林潼，歉意地说：
“不好意思师姐，我待会儿回去会仔细核对，然后再答复你。”
林潼沉默了两秒，轻声开口：“不用了。”
“……”葛宇没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只想下意识地答一句好。
却在开口前，女孩的低声又传过来。
“现在就回去整理，今晚我就要知道具体进度。”
命令式的语气在软声软语的腔调里听起来并不那么让人想要服从。
可女孩背后站着的是A大的金字招牌，学术界最牛掰的大佬。
而且一直被誉为他的传人的那位商教授，据说也开始和她接轨。
这样的背景，任何人都不敢说一个不字。
“好，我现在就回去整理。”背上冷汗涔了不少，他起身微微点头，立刻走开。
擦身而过之际，目光若有若无的不善，瞪了商隐一眼。
目送他离开，林潼不禁皱起眉。
他一向外向，跟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很热络，所以对她，她从没想过别的。
今天的玩笑开过头了。
正思忖着以后怎么面对。
身旁忽然响起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她转回头。
是商隐买的吃的。
“谢谢，一共多少钱？”
“我要你钱干什么？”商隐突然冷冷来了一句。
林潼懵了下，他生气了吗？
赵让看到零食后眼睛都在发光，一直眼巴巴瞅着林潼，她只好先将人安顿好，吃喝供应上，才犹豫地看向商隐。
她要怎么说？
他又为什么生气？
“商——”
“学弟和半个学生。”商隐勾着唇，笑容冷淡，“就只是这样？”
林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要赶走他，就为了我这个所谓的学弟和半个学生？”
他一再强调那两个算不上称呼的称呼。
软睫颤了颤，林潼摇头：“我……没有要赶走他。”
“这种命令的语气你从不会说。”
“……”
商隐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望着天空快速变幻形状的云，他眯起眼，幽幽地问：
“觉得我很丢人吗？一个复读生而已。”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丢人！”
小姑娘突然加重了语气，几乎是赶着他的声音末尾接上去的，声音几乎盖住了他。
“我只是怕他会像赵元恺那样心高气傲，说出一些不好听的话，我只是担心你——”
“你”还没出口，忽然一个急刹车，剩下的话到嘴边打了个转，被硬生生截住。
“担心学校还在为赵元恺的事情忙上忙下，现在又要多出一个人进行道德教育。”
风吹过女孩散落的发丝，脸上的热度不减分毫。
商隐出神地盯了她半晌，将她刚才那被迫截断的尾音填补上，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回放，直到完完全全刻在骨上，才勾起淡薄的唇，笑声低沉悦耳：
“原来是担心这个啊，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我。”
小姑娘憋着气吭哧两声，撇过头去。
细如蚊呐的嗓音飘进他耳朵里，“我为什么要担心你。”
商隐哑笑：“嗯，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你还笑！
“那个叫赵元恺的被通报批评了？”
“嗯？”林潼懵了两秒，“你看到了？”
“路过公告栏时扫了一眼。”
眼力真好。
林潼在心里默默想。
“是因为那件事？”
小姑娘摇摇头。
“说好了之前的事两两抵消，我不会食言，至于之前他发的那些信息，其实不足以记过处分的。”
林潼眨了眨眼，眸里闪过狡黠，“其实是那次在食堂，有人录了视频放到了学校贴吧，然后很多被他骚扰过的女生就开始陆续爆料，学校就可以顺理成章处置了。”
“你之前担心的那个什么项目呢？怎么办？”
“已经结束了，就在前天。”林潼耸了耸肩，“不过很遗憾，没能进前三，也许这段时间还是影响到了他们。”
“你是受害者，别去为别人的遗憾担责。”商隐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垂的眉眼里墨色溺人。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林潼怔了怔，脸上的阴霾逐渐扫净，她长出了口气，宣布自己的决定：
“我想离开网编部了。”
商隐皱眉：“因为那些部员？有人排挤你？”
嗓音立刻冷下来。
“没有。”
林潼连忙摆手解释。
“是我觉得自从上届学长学姐毕业的毕业，实习的实习后，部里整体风气变得我越来越不喜欢。当初也是老师推荐我去的，因为那里有一些适合我发展的机会，现在我该拿的也拿了，该回馈的也回馈了，觉得没有必要继续待下去了。”
商隐盯她片刻，柔声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想做什么就去做。学习上我可能帮不了忙，但是有人惹事——”
尾音被他刻意拉长，拐了几个弯后，唇角溢出一丝邪笑，转动的脖子发出咔咔声响。
“随时找我。”
林潼被他逗乐，无奈劝说：
“你别这么暴力，这样会不招人喜欢的。”
所以高中这三年才没找到女朋友。
虽然这是应该的吧，但比起传闻中，至少在林潼的认知里，这人已经开始不受欢迎了。
黑眸压下，商隐轻嗤：“你喜欢我就可以了。”
“……！”
眼看着女孩先是懵懂，后又肉眼可见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一句话。
舌尖顶了顶上齿，盯了半晌，商隐才决定饶过她。
“作为学姐和老师，不应该喜欢学弟和半个学生吗？”
总觉得后两个称呼被他咬的格外在意。
林潼又因会错意脸色更嫣，像浸满了淡红的汁水，随时要滴落似的。
而且她总觉得男生脸上的坏笑看起来在捉弄她。
他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别扭地扭过头，连身体都愤愤地迅速调了个方向。
“也还好。”
「喜欢吗？」「也还好。」
商隐幽幽地漾起笑容。
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赵让终于从零食堆里抬起小脑袋，一脸茫然地问：
“好大学也会有坏人吗？爸爸妈妈说好孩子都上好大学呀。”
“不是好大学有坏人，是坏人跑进好大学里了。”林潼轻声给他解释，“所以好大学需要越来越多的好孩子过去，把坏人赶跑。”
“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个哥哥怎么不把坏人赶跑？”
林潼被问住，下意识看向商隐。
商隐睇来一抹目光，“没听见你姐姐说，要好孩子才能赶跑。”
赵让一脸稚气问：“可是哥哥不就是好孩子吗？”
这次轮到商隐怔住。
林潼也跟着扬起笑容。
看吧，小孩子的心思最干净，也最能分辨好坏。
片刻后，商隐低笑着揉了把圆溜溜的小胖脑袋，“小家伙，给你买点吃的就是好人了？”
“哥哥保护了我，刚刚又保护姐姐，赶跑坏人，所以哥哥一定是好人。”赵让摇头晃脑，说得有理有据，“刚刚那个哥哥过来坐到姐姐身边，姐姐就看起来不太高兴，但是哥哥坐过来姐姐就很高兴唔唔唔——”
“好了。”
拿住一块饼干塞进他嘴里，林潼红着脸低声诱哄着，“还有这么多饼干呢，多吃些。”
商隐拄着脑袋，低声笑：“怎么不让他继续说？”
“小孩子的话听听就好。”怕赵让听见，林潼只好用嘴型说，“不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