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屋里什么味道，真难闻。”苏简和扇着面前的空气，毫不掩饰嫌弃之情。
姬芮妍：……
“所以你为什么来我家？”
“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喽。”苏简和说着就往姬芮妍卧室里跑，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苏简和看着她四面白墙的房间和那朴素的一床一桌啧啧称奇：“你们人类女孩子不都爱美吗？你的房间居然这么简陋。”
她说的不是“简单”而是“简陋”。
姬芮妍不禁嘴角抽搐，却依旧好脾气地套话：“什么叫看我是不是还活着？你知道些什么？”
苏简和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知道的可多了。”
姬芮妍刚想问，却被自己楼上传来的音乐声吸引了注意。
那声音实在太过诡异，如果非要形容，就像是有个人在转音乐盒，但是他每次只转动一点点，于是音乐声参杂着生锈的转动轴“刺啦”的声音，反反复复。
小青鸟眼见旁边的人不再搭理自己很是奇怪，忍不住推搡了她一下，音调随之提高。
“这你都不关心，还有心思走神？”
姬芮妍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嘘，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苏简和瞧见她严肃的样子也不由侧耳听起来，似乎也听到了什么，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姬芮妍，你可真行，难怪我总觉得你家有些不对劲，现在算是明白了。”
“人家买房子是买能照到阳光的楼层，你选的这个，虽然在十四楼，但前阳台被建筑物遮挡，后阳台根本透不见光。天天住着也不觉得阴森可怖。”
苏简和的话，姬芮妍自然是无法反驳的，毕竟她租下这间房就是因为它价格便宜。
当时只考虑到市中心能找到这么便宜的房价很不容易，现在后悔，也得等房租到期吧？
楼上音乐盒的声音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没有规律的钢琴声——那绝对不是任何一首曲子，而是是有人在故意瞎弹。听起来杂乱无章，不成音调，似乎只为宣泄心中的不满。
姬芮妍想了想道：“所以，这跟音乐声有什么关系？”
“肯定不是人在弹。”苏简和表情十分笃定。或许是发觉事态比她想象的严重，这次她没有再卖关子。
“我下午还有事，就长话短说了。昨天，你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女人不是人，但是你却邀请她回家了，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不过给你佛珠的人倒是很可靠，你可以学着去依赖他。最重要的一点！”苏简和瞬间提高音量。“你能不能搬出去啊，这破屋子真的很奇怪！”
“知道了，谢谢你。”目送苏简和匆匆离开的身影，姬芮妍也来不及解释—给她佛珠的人早已离世，她根本无从依赖。又或许，苏简和是因为能感应到上面沈月蘼的魂魄，说的是沈月蘼？
心里终归是五味杂陈。
谁能想到，那个看似可怜的老婆婆居然不是人！她泛滥的同情心啊，最终居然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苏简和走出小区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一眼姬芮妍屋子所在的方向。
她叹了口气，眼中瞬间噙满了泪。口中喃喃自语着。“你不是她，她不会这么笨。”
没有人知道，苏简和口中的“她”是谁。
*
对于这个音乐声，姬芮妍是很烦躁的，毕竟怎么听都不算悦耳。
但是苏简和已经给她请了一天假，她不至于再去上班。
于是，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说来奇怪，一出屋子，那音乐声便骤然消失，就像是只对屋子里的人生效一样。
姬芮妍等在电梯前，百无聊赖地回头，不偏不倚，目光定在了自己屋子对面。所谓对门，空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人租住。至少在她租房合约生效那天起，就未曾看见过“邻居”。
那扇门上贴满了各种缴费单，小广告，甚至纸张上也落了层厚灰……来不及细看，伴随“叮”的声响，姬芮妍上了电梯。
下午阳光并不明媚，几片乌云懒懒散散地将天空覆盖。
春风缱绻，呼吸着夹带淡淡青草味的空气，姬芮妍心情也逐渐好起来。
她漫无目的地闲逛，思绪虽然混乱但也清醒了很多。
虽无法宽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但至少能冷静地看待一切光怪陆离。
“施主，请留步。”在走到小区附近的公园旁时，一个浑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姬芮妍并不想多管闲事，所以没有回头。
见她不理，那声音拔高了一些，又喊了一次。
姬芮妍这才确定是在叫自己，于是带着疑惑回了头。
一个着僧袍的年长僧人正看着自己。他双手合十，面容慈善，眉眼间流露担忧神色。见少女驻足，僧人施施然向前，身上僧袍发暗红色的光。
“您有事吗？”姬芮妍的眼中有疑惑。
僧人欲言又止，顿了顿道：“姑娘最近可曾目睹什么惨案发生？”
姬芮妍不明白，只顺着字面意思摇了摇头。
僧人也跟着摇了摇头：“你身上怨气太重，怕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怎么又是我。她此刻只想到了这句话。
僧人道：“不如随我回寺内一番净身？”
姬芮妍本想应允，却又想起来云极市好像没有什么寺庙，于是礼貌发问：“敢问方丈，寺庙所在何处？”
“菩提迦耶，释迦牟尼佛祖悟道之处。”
姬芮妍：……
眼见面前之人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姬芮妍只得婉言拒绝。
僧人见劝不动，未过多停留，叹息着离去。
姬芮妍眨了眨眼睛，僧人很快消失在自己面前。她不禁怀疑刚刚的一切是否只是幻觉。
“不用多想，不是幻觉。”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只狐狸精走到自己身边，像是能读心一般，冒然来了一句。
姬芮妍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而后才定睛向沈月蘼看去。
虽只分别数小时，他已换掉那件白色素静长袍，换上现代人常穿的衬衫和牛仔裤。这一身装扮盖住不少身上自带的古人气质，配上那张妖冶的脸却依旧吸睛。
沈月蘼目光不在她身上，似乎在追溯僧人的去路。
姬芮妍就静静看着他，看着他优越的下颌线和因为思索而绷直的唇。
沈月蘼很快发现，直白地问：“你在看我？”
姬芮妍低头掩饰尴尬，迅速转移话题：“那些怨气怎么办？”
沈月蘼的回答倒是与僧人不同。
“或许，他们找你有自己的缘由。”
姬芮妍接道：“比如？”
“比如，找你帮忙。”
“找我帮忙？”姬芮妍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沈月蘼点点头：“等回去看看再说。”
姬芮妍听了转身欲走，却感觉被人一把扯住衣角。
她挑了挑眉，面露疑惑神色。
有声入耳，温润而懒散。
“你去哪？”
“回去看看啊。”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沈月蘼淡淡开口：“光天化日之下，想瞧见祟物怕是不易。”
有道理。姬芮妍表示很难不赞同。
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沈月蘼接着的话。
“你刚刚准备做什么接着做便是。”
“那你呢？”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沈月蘼眼中依旧是无波无澜：“我跟着你。”
姬芮妍听了，转了转眼珠，临时改变了方向。一个人不太想去，有人陪同就不一样了。
于是，堂堂狐狸精竟被迫跟着去了小吃街。
“实习期间，假实在是太少了。我已经好久没有逛过小吃街了。”姬芮妍说着转头看了沈月蘼一眼，嘴角勾起自然的微笑。
看得出来，美食对她的治愈能力非同一般。
沈月蘼没有说话，看着她愈发欢快的步伐，选择默默跟上。
虽然是下午，但一眼望去，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人头攒动的场景。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香甜的气味，还有市井生活的烟火气。
沈月蘼紧紧盯着姬芮妍的背影，生怕她进了人群会走丢。
“来尝尝这个，很好吃的。”她回眸，眼里满是期待。
沈月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堆东西在铁板上翻炒，冒着腾腾热气。
真的…好吃吗？他不自觉后退两步，有些抗拒。
“吃吧。我买了两份。”她将那碗装好的烤冷面递出去，一副不收便不罢休的样子。
沈月蘼僵直地站在原地，指尖动了两下，最终无奈接过，脸上却依旧是不情不愿。
他是一惯不爱吃人间的食物的。
千年前如此，现在依旧是这样。
一千年以前，当他还是幼年的时候，除了在山上修行，最喜欢的便是用真身在人间乱窜。彼时他只有一只尾巴，看上去与寻常狐狸无异。
但也有很多不同，比如喜欢热闹，喜欢烟火气。
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不会随着它们去偷鸡。
那时他并不知道狐狸对人们意味着什么。
但有人喜爱敬畏，就有人生异样之心。
那是一个不算连绵的雨天。玩了一天的他，拖着疲惫的身子，饥肠辘辘地走在乡间。
走着走着，进了一个偏僻竹林。他本想捉只野兔充饥，却发现竹林深处有户人家。那户人家略显简陋，木门石阶，在风雨里显得空旷。
两个窗户上糊的“福”字倒是很新，与房屋格格不入。
他抬起棕色的眸子，对上老妇人和善慈祥地笑容。老妇人非但不嫌弃他满身湿漉，还冲他招了招手。
鬼使神差的，他顺着招手动作进了那间略显破旧的小屋。
沈月蘼虽年幼，也是知道的。没有邀请，不能进凡人之屋。
“吃吧。”还未来得及思考，便见那妇人手一挥，将煮熟的兔子放在碗里。
沈月蘼起先是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台阶旁观望，只敢探出个脑袋。后来，偷瞄了一眼案桌上眉开眼笑的灶王爷，才收起胆怯，走到碗旁边大快朵颐。
见它吃了，妇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睛却不太敢向那狐狸看去。
她沙哑着嗓子，很小声地说着。
“小狐狸，我本无意伤你。可梅儿过几日便要选秀女，奈何家徒四壁，才不得已……”
沈月蘼听觉灵敏，将她的字句尽数捕捉入耳。他却听不懂其中含义，只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妇人，疑惑她在忧心什么。
很快，他发现自己的眼皮难以支撑，只能沉沉地睡去。
醒来时，入夜已深。
怎么睡了那么久？
沈月蘼努力将惺忪睡眼睁大，看到窗外雨停，顾不得浑身绵软，就要离去。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动弹不得。
他不禁低头看去，原来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捆在了犄角旮旯。
？他抬起头，脖子处的绳索随之勒紧。于是，喉咙条件反射般发出一声惨叫。
赵梅被这个声音吸引了注意，缓缓从屋子里走出。
她天性善良，有些不忍道：“娘。这狐狸您何时绑来的？快放了啊。”
老妇人从柴火堆里抽出几根木头，不紧不慢地投入灶炉子，炉子火势渐大，屋里倾然间消散了些许冷气，变得暖洋洋的。
她叹了口气：“傻丫头，过几日你便要选秀女了。没钱可如何是好？”
“娘。”赵梅顿了一下，虽不敢忤逆母亲，却依旧表达出反对意见。
“这只狐狸我曾见过的。不曾偷鸡，也从未糟蹋过庄稼。它有何辜？”
妇人盖上锅盖，转身抚摸起沈月蘼来。
她边摸边道：“这狐狸皮白而柔顺，能做一件上好的狐裘大衣。这狐裘大衣一卖，咱家也不至于那般拮据了！”
沈月蘼不寒而栗。
原来将自己请进屋是为了那一身皮！他气愤至极。喉咙里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起来好不可怜。
赵梅见劝不动，只得进屋将自己锁在里面，好不去看狐狸的剥皮惨状。
沈月蘼在心里冷笑。他虽道行不深，但也修行了数十年。况且自己乃青丘九尾，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狐狸。
于是，趁着老妇人添柴之际，他口念一个简单的诀，那绳索便自己松开，滑落在了地上。
后会无期。沈月蘼看了一眼老妇人佝偻的背影，所有善念都消弭在了心间。
不要轻信人类。少吃人类的食物。这是他千年来的行事准则。
“你不信吗？”见沈月蘼举着纸碗没有动作，姬芮妍忍不住发问。
不过她却并不等前者回答，自顾自接着说道：“我先吃给你看吧。”
说着，她已经用竹签戳起两片面皮，塞入口中。咀嚼间，眼睛眯了起来，咀嚼动作也随之变慢。姬芮妍的动作并不刻意，看得出来是真的爱吃。
“嗯，真好吃。”她由衷地赞叹着，然后看向沈月蘼。“尝尝嘛。大不了你不爱吃，我帮你把那份吃完。”
帮我吃完？沈月蘼的瞳孔不自觉放大，显然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虽是狐狸，但男女授受不亲……
“小狐狸精，不要这样磨磨唧唧的好不好。”姬芮妍言语间已然染上不悦。
摊主不禁被这称呼逗笑，他并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是真正的狐狸精，还以为是独属于两人间的情趣。
沈月蘼抬眼，从小姑娘眼中只瞧见了因为自己迟疑的不快，再无更多。于是不再推辞，拿起竹签，学着姬芮妍的样子戳了两片送入口中。
他咀嚼地很慢，看得出还是有些犹豫，但很快加快了速度，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对人类小吃的惊艳之色。
姬芮妍得意地看着他：“没骗你吧？”
沈月蘼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将碗中食物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