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一节

    “你们那时候,可能会去时学。”呈安想了想直白地说。

    云杉问道,“什么时学?”

    伯益抬起手挡在呈安面前示意自己有话要说。看到我们疑惑不解的表情,又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

    他挺起胸膛把手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你们也看到了,日照祭典举办得非常盛大对不对?”

    我料想他定会摆出这副模样,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心下安慰自己道:他能正常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好。

    不过想起日照基地那天,在火光中,女神脚下不停旋转着,直至铺满整座环城的莲花黑影。

    我心中依旧为之感到震撼。

    “日照祭典的物件很多都是当年准备的。今年当然也需要我们参与,”说着伯益骄傲地用大拇指指向自己,“时学作为到各个野中体验各种工作的环节,也会去帮忙准备日照祭典的物品。”

    “那日照祭典当天会回中野吗?”云杉问道。

    “当然会。只不过前几天,就不知道你们会去哪里了。”

    伯益正要义正严辞地开口,呈安的大手搭上他的肩膀插话道。

    我无力地勾着后背,不由得垂下头。心里不由得因自己对舜月言而无信感到愧疚。

    这时一双锦缎制成比我大上不少的鞋子,出现到我的跟前。伯益用力地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这次回来得早。到时候我和呈安回去就好了。”

    呈安站在门边思索着,这时他已经散发出一股领袖的气质,“这样也好。时学到日照祭典的时候会正常放假。

    到时候你们在中野等着,我们和舜月过来找你们。”

    “嗯!”我重重地点着头,脸上不禁重新开心地笑起来。

    半个学期以来,母亲走后就没了消息,也不知道父亲在中野的确切时间,心中不免有些落寞。

    所幸云杉在身边,见到更多熟悉的玩伴,所有不适应导致的烦躁,在时间的消磨中也能归于平静。

    暨成学校一个年级被分为两学期,时学在第二学期之后开始进行,一次时学的时间在两到三个月左右。

    时学期间,依然会有主讲老师和辅导老师,在事务司设置的教室进行课业的辅导。

    我们下半学期第一次“时学”的目的地是稷野。

    第二节

    去往目的地时,我们会用到一种叫做“帐”的坐具。

    它看起来是一块轻飘飘的布,但只要老师发动念术就会膨胀成馒头的形状,用于放置全班学生所携带的行李。

    只不过这种运输道具需要消耗大量念力,目前只有成年人有需要时才会使用。

    我们第一次“时学”的目的地是稷野。

    在连通桥上,就能看见稷野延绵的水道旁盛开的雏菊。

    没多久走进去,除去脚下主要街道铺设石砖外。

    周围被大片的农田和牧场所覆盖,居民的住房散落在其中。

    我们分散住在附近不同的居民家中,接待我的是一对教师夫妇。

    他们私下热爱雕刻,客厅里摆放着他们以家门前的麦穗田作为背景的雕刻,做工极其精细。

    “时学”时的课业虽然紧凑,但去往牧场学习的时候最为开心。

    那里离居住区有一段距离,过去就能看见歧野广袤无垠的青草地。

    马厩大而宽敞,有个门栅上束着一簇白色的花,饲养员解释道,是为了纪念刚刚离世的马驹。

    到了第二个星期,大人都去农忙了,我们正好放一天假。

    云杉跑来找我,身后跟着笑容满面的伯益和带着浅淡微笑的呈安。

    “你们怎么来了?”我问道d

    “今天放农假,当然是出来玩啦。”伯益将双手包在背后伸着懒腰。

    虽然我们住的稷野四栖离中野并不远,但要说到玩,依旧由衷感叹他们两人的行动力。

    “之前我们也来这里时学过,可好玩了,”伯益津津有味地回味着脸上泛起满足的笑容,

    突然他睁开眼睛,恍然想起什么似的,“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怎么样?”

    “哪里啊?”云杉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不远,就在前面。”

    虽然伯益这个人看起来极其不靠谱,但他只要认真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之前听呈安提起,伯益在班上成绩比他好时,我们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虽然伯益还自诩自己低调,不过自从他学霸人设曝光以后,他在我们面前切实摆了好一阵子架子。

    然而如果不是从呈安口中提起,伯益学习上的成绩并不能完全令人信服。

    但对于“玩”这件事,我们一致认为,他绝对算是颇有研究的资深人士。

    “走吧。”我迫不及待地回答道。

    云杉也毫不犹豫地跃跃欲试起来,不停看向伯益和呈安问道我们去哪里。

    “来,跟着我跑起来。”

    伯益边说着话,侧过身向后面的麦穗田中延伸的小道跑去。

    我们生怕走丢般紧跟在后面,沿着小路跑去。没多久,他一侧身又钻进麦田中一道交叉口。

    越往里面走,小道逐渐消失在麦穗的枝干中,我们双手忙不停边撇开荡在我们眼前的麦穗,一边小心地迈着脚,找寻能够站稳的地方。

    等到我们的视线已经比麦穗田高出不少时,前面的伯益和呈安脚步才逐渐放缓。

    “你们可真慢。”伯益调侃道。

    我假装抱怨着,“是你们走太快啦。”

    “还不快过来。”呈安站在伯益身旁侧身看向我们,指着他前面的麦田。

    “看那儿。”伯益伸手拉着我站在他身边,那是他们所站着的最高处,转过身朝伯益指向的地方看去。

    我们面前满眼尽是金色的麦穗田。

    好像随着穿扬而过的风,麦穗无边无着落地荡着浪花,此起彼伏地发出簌簌的声响。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享受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乎都能感觉到一丝甜味。

    撑开双臂试图将风揽进自己的怀里,指尖向远处张开,不断延伸。我感受到一阵温热的触感。

    虚眯着眼睛瞥去,才发现,我和伯益的手指尖恰好触碰到一起,轻微地摩挲着。

    他的手指有意地慢慢夹着我的手指玩闹,到后来他的动作逐渐平静,我们的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扣在一起。

    我仔细看向伯益,他的脸颊已经被日光照得有些微微泛红。

    这时,我突然想起自己与伯益间儿时的回忆,从小我都没有如他所愿,顺着他的意思说过一句好话。

    受到动人的风景感染,我有些情不自禁地想要开口。

    但话一到嘴边,我又要强地把话塞回去,笑着紧抿着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当时我并不明白和伯益之间的情愫意味着什么。

    只是觉得自己十分享受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手指相互触碰时传来的触感。

    心中希望着我们的未来也能像现在这样,肩并着肩一起度过。

    伯益和呈安回到中野以后,我们又邀请宫叶一起,无数次来到这片高地。

    仿佛只要大家共同领略一处光景,我们就能互相牵挂,不管在哪里,不管学业有多繁忙,一如既往,像儿时一样。

    时间一晃,到了日照祭典前期,说好接舜月到中野来的日子。

    不出伯益和呈安所料。

    自“时学”回到中野后,我们开始辅助高年级的学生,准备日照祭典所需的物品完全脱不开身。

    伯益和呈安计划提前两天回到桃野。

    走时伯益呲着牙摆出笑脸,一个劲儿拍着我的肩膀念叨,“放心,一定把舜月安全带过来。”

    那是我见到伯益的最后一面,即使到今天,我一想起他的名字,眼前依旧是那张明媚,看似玩世不恭的笑脸。

    那场日照祭典结束以后,我们怎么也找不着伯益和呈安的踪迹,只得到伯益和舜月“入墨”的消息。

    我们心想他们或许又去哪里玩闹去了,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在去暨成学校的路上遇见呈安。

    他独自一人步子迈得极快,径直走进环城上门,我们鬼使神差地跟在他后面。

    看着眼前比环城中门还要巍峨的石门,有些踌躇地停在那里。

    云杉犹豫地看向我,表情又像小时候一样眉毛无辜的八字撇开,“我们真的要进去?”

    我心里也有些挣扎,但心中不好的预感使我不想多想,双手不住地握成拳头。

    “走吧。”我看向环城上门之上楼梯尽头中枢院,果断地说道。

    中枢院内,坐在里面的工作人员只有零星几人,不约而同地忙着手上的事务,并没有上前阻拦我们。

    眼见呈安进入一侧的厅室,房门虚掩着,我们偷偷趴在墙边看着呈安的背影。

    突然从里面传出一个温和富有磁性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见过。

    “你们也进来吧。”

    呈安没有转过头,低垂着眸子没有看向我们。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沮丧的神情。

    他面前的掌守依旧带着纯白的面具。抬手示意我们和呈安坐在一起。

    掌守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在思索着如何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忐忑的内心已经抑制不住般,率先开口问道。

    “掌守大人,请问,伯益他们哪去了?”

    半晌,掌守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温和的言语。

    “我并不想对你们隐瞒,只是这个消息过于沉重,大家都不想给你们造成压力,才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伯益回到桃野后,在日照祭典前,已经和舜月一起入墨了。”

    “什么意思?”我的声音有些发颤,耳边突然传来强烈的耳鸣。

    我的心揪在一起,只希望他们两人是在和我们说玩笑话。

    “什,什么意思?”

    我仿佛没有听见掌守的回答,重新问道。

    “他们,去了琼际山。”

    我愣在原地看着掌守,他们怎么会突然去琼际山?

    我看向呈安,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

    云杉用手肘支撑着身体,遮住眼睛,紧咬着牙关不让我们看见他的样子。

    我感觉脊背一阵凉意,看向掌守愣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我再次问道,仿佛刚才掌守说的话全然没有听见。

    掌守沉默下来,我埋着头感觉胸口隐隐作痛。

    “他们还能回来吗?”

    呈安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只是他一向不会问这种虚妄的问题。

    掌守没有接话,只是余光瞥见他轻微摇了摇头。

    我相信掌守对伯益和舜月的入墨有所隐瞒。

    只是我与玩伴沉浸在悲恸之中,那时没有额外的力气去思考追究。

    之后,我们失神地走出中枢院,再下石阶的时候,速度慢了许多。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往前走,往下走。

    走出环城上门,呈安突然说起,要回二楼的教室复习功课;云杉也说他有东西忘在教室要去拿。

    走到环城中门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明白大家都沉浸在悲恸之中。

    只是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没有玩伴陪在身边的滋味。

    不仅心里突然空出两个位置,身后空无一人,眼前空无一人

    我以前以为离我相距甚远的词汇,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亲身体会的字眼,如今在我身上留下长久的印刻。

    孤独。

    伴随这种情绪,我有一种预感。

    我与玩伴之间的关系,会从这时开始产生翻天地覆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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