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吴缕跑过来,看到唐瑾已将那贼人压制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璟华,没事吧?”吴缕将唐瑾上下打量一番,直至看到她右臂上的衣服被划破,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狠狠一脚便踹到了那黑衣人身上。

    唐瑾可不会去拦,依旧剑指黑衣人咽喉。

    那黑衣人先是被唐瑾踹了两脚,可唐瑾方才毕竟和他打斗一番累了,力道并不是特别重。吴缕这一下倒直踹得他喉头发甜。

    他正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唤,唐瑾突然剑尖微挑,将他脸上的黑布挑落下来,那黑衣人的叫声戛然而止。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扔进人堆里将毫无存在感的一张脸,看上去三十岁上下。黑衣人见自己遮面所用的布被唐瑾挑落,也忘了身上的疼,面色一变。不等他开口骂人,唐瑾快速说道:“你的名号是什么?报上名来!”

    黑衣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影子’施无病是也!”

    吴缕道:“你……你说什么?”

    “影子”?!

    几年前朦朦胧胧的回忆如今漫上心头,唐瑾和吴缕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扭曲。

    冤家路窄啊,不料还能在三秦碰上。

    她二人的反应落在施无病眼中,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怎么啦?小丫头片子,这下被老子吓傻了吧?还不快把剑从爷爷的脖子上拿走!”

    唐瑾看着他那颇为得意的一副嘴脸,呸了一声,冷漠地道:“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呢。以‘影子’的身手,会在我手中落得如此模样么?况且,他不是早已不在人世了吗?”

    令唐瑾和吴缕意外的是,施无病听了这话,竟低下了头去,不做声了。

    “……”唐瑾用脚尖踢了踢他,“说话啊。”

    施无病被她一踢,猛地抬起头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唐瑾挑眉道:“我二人乃青龙剑派弟子,你待怎样?”

    “青龙剑派?”施无病眨眨眼,“哦,我知道了。你们的人欠我东西。”

    “笑话,我们能欠你什么东西?”吴缕斥道。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施无病翻了个白眼,“有一次,我与你们青龙剑派的人交手时,丢了一把匕首。”

    唐瑾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模糊地回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一把匕首。而且……而且好像还在自己那里。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既然你们欠了我东西,就把我放了吧。那事我也不追究了。”

    吴缕瞪大眼睛,踢了踢他:“你当我俩是傻子吗?”

    “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施无病顾念着自己的喉咙还被唐瑾的剑威胁着,强忍住了没爆粗,却还是有些失控地吼了出来。

    唐瑾眯起眼睛,又踢了踢他:“起来,跟我们走。”

    施无病一脸戒备:“干吗?去哪儿?”

    唐瑾把脸一沉:“让你起来你就起来,问那么多干吗?”

    施无病扭扭捏捏磨磨唧唧地从地上慢慢爬起来,一步一趔趄着往前走了两步,又“哎哟”一声倒了下去。

    “……”唐瑾用剑面拍拍他,“起来。”

    “我起不来。”施无病唉声叹气着赖在地上,“你们俩踢得我好疼……哇啊啊啊啊啊!”

    他捂住曲池穴惨叫。唐瑾面色阴沉地收回手来,问道:“你起不起?”

    “我起、我起……”施无病被唐瑾这一手点穴整得面色惨白,还硬生生挤出一个讨好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少、少侠,别动怒嘛,嘿嘿……”

    “走。”唐瑾言简意赅地道。

    施无病一边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一边还委屈地揉着手肘嘟囔:“真是的,我又没说不走,你干什么这么凶……”

    唐瑾听着有些想笑:“你太矫情了,我看不惯。你最好别再违背我的意思,我脾气可不好,不信,你问问她。”

    吴缕没忍住,笑出了声来:“是,她是我见过的最凶神恶煞的人了。你还想活命的话可别再惹她了。”

    施无病不敢再和她们插科打诨,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

    唐瑾理所当然地道:“你是贼啊,当然是抓你去官府喽。”

    “……不行!”

    唐瑾和吴缕懒得理他。

    “你听我说,这真的不行!你抓我去官府,我叔父的名声就全毁了!”施无病着急地回过头来。

    “你叔父?”唐瑾立刻抓住了他话语中的关键,“你是说‘影子’?”

    “……是。”

    唐瑾走进茶楼,里面比她离去之时更加吵闹了。

    “我说掌柜的,这事今天得给个交代吧,我们的钱在你的茶楼里丢了,你说怎么办吧!”

    “是啊!给我们个交代啊!”

    唐瑾嘴角抽了抽。这是他们找不回自己的钱,就去找茶楼掌柜讨说法了。那掌柜被众人团团包围,眼看就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没了,唐瑾咳了一声,稍稍提高了声音道:“好了诸位,你们的钱找回来了。”

    一听这话,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她。唐瑾举起几个钱囊来,道:“是谁的,自己来取——慢着,先别急,你怎么证明这钱囊是你的?”她见有人已上前来伸手要拿钱囊,一闪身躲开了。

    那人报了个数,唐瑾打开钱囊看了一眼,其内钱币数目与他所说一般无二,她点点头,把钱囊递还给他。

    那人见自己的钱回来了,自是相当的激动。见唐瑾衣着打扮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倒更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士,便连声道“谢谢少侠”。

    待仅剩下一个钱囊无人认领时,其余人都已差不多散去了。唐瑾纳闷道,遮莫是钱囊主人已离去了?正想着,她一转眼,却瞥见一隅正有一个身影,看上去极为踌躇不定。唐瑾转眼看去,见那人用面纱蒙了面,心道这又是哪位蒙面神。正想着,她对上那人的眼睛,一种有些熟悉的感觉涌来。

    “你……”片刻,唐瑾还是开口道,“阿棉?……”

    那人本来在角落中兀自踟蹰,见唐瑾已认出她,拿定主意豁出去了一般,摘掉了面纱上前唤她道:“璟华。”

    这三秦是什么奇幻的地方?短短一日,竟能见到两个故人。

    唐瑾道:“你怎么来三秦了?”

    朱棉捻着衣角,低声道:“我来求医。”

    唐瑾瞧着她的面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朱棉道:“我患了痨病。”

    唐瑾心头一跳。怪不得朱棉看上去如此憔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骨瘦如柴,脸庞全然不似她们去年相识之时那般圆润可爱。竟是患上了痨病……这在许多地方都是不治之症,难怪朱棉会来三秦——因为白虎药堂的缘故,三秦之地的医疗手段显然要比崂山高明许多。

    唐瑾看看她四周,道:“你自己一个人来三秦?”

    朱棉轻轻“嗯”了一声。唐瑾一时无言,朱棉又道:“邹不道师兄……已不和我在一处了。”

    唐瑾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膈应,有些僵硬地随口道:“哦,是吗?”

    “嗯。”朱棉轻声道,“璟华,剑会的事,一直想和你说声抱歉。”

    唐瑾道:“如若是邹不道一人所为,你事先不知情,我也不怪你。”她顿了一顿,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是因为剑会的事分开的?”

    朱棉道:“算是吧……他被逐出门派后,我们确实也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唐瑾想了想,安慰她道:“阿棉,邹不道不是什么品行端正的人,你不必因为他伤心。”

    朱棉道:“我知道了。璟华,多谢你。”

    唐瑾见她一个人,又道:“你是要去白虎药堂?”

    “是。璟华,你来三秦是做什么?”

    “青龙剑派有要事须找贺堂主,就派我们来了。”唐瑾道,“你若是要去白虎药堂寻医,要不要我帮忙?”

    “这……”朱棉原本苍白的脸色泛上些许红晕,“还是算了,太麻烦你。”

    唐瑾叹口气道:“我是看你一个人跑那么远的路来三秦,又生着病,担心你而已。毕竟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不是么?”她举起剩下的那个钱囊,“这是你的?”

    朱棉道:“是。”

    “看看,今天若不是我在,你还有钱去寻医吗?”唐瑾将钱囊塞到她手中,道,“跟我走吧。”

    唐瑾带着朱棉来到另一家茶馆中,吴缕和施无病已坐在那里等着她了。

    “璟华!”吴缕见她进了茶馆来,叫道。待她看清她身后之人,眼神一变,脸色冷了几分。

    “她是……朱棉?”吴缕问道。

    “是。”唐瑾将刚才的事同吴缕大致说了一遍。吴缕脸色依旧冷硬,看向朱棉的眼神中满是防备。

    “阿棉,你跟我来一下。”吴缕道,将朱棉带到另一张桌旁。唐瑾知道吴缕自剑会之事过后就对朱棉没什么好感,也不拦她,由她们去了。自己坐到施无病旁边,托腮望着她们。

    施无病问道:“这是怎么?”

    唐瑾道:“不关你的事,不该问的别问。”

    施无病撇撇嘴,道:“不问就不问。”

    片刻后,吴缕回来了,面色稍霁。

    唐瑾看她在自己旁边坐下,饶有兴致地道:“谈了些什么?”

    吴缕道:“确定她是纯良之人罢了。我可忘不了去年她那个混账师兄干了什么事。”

    唐瑾道:“她和她师兄已然分道扬镳了。”

    吴缕道:“知道了,不然我还是懒得理她。”

    唐瑾叹口气道:“乱世之中,谁都不容易。我想着与她相识一场,又见她如今的状况有些可怜,这才会带她。”

    吴缕道:“好啦,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心太善。”

    施无病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着盯她们,听到这里忍不住叫道:“她哪里心善了,我现在身上还疼呢!”

    唐瑾淡淡地道:“再敢插嘴,我让你更疼。”

    施无病看向吴缕,声音低了些:“你也说过她凶神恶煞……”

    唐瑾道:“我对于你这种贼,犯不着心善。”

    施无病嘴巴张了张,看上去有些恼,却没说出些什么。

    吴缕道:“别废话了,说,‘影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叔父。”施无病道,“只不过,十年前就过世了。”

    唐瑾漫不经心地转着茶杯,道:“我们准备送你去官府。”

    施无病:“你……”

    唐瑾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你说你叔父名声会毁,那我们怎么知道你这话是不是在诓我们?”

    虽然这施无病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影子”施存善的大名,她们还是知道的。施存善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偷大盗,出身贫寒,虽行盗窃之事,却一心只念着劫富济贫。虽为奸商富户恨得咬牙切齿,可民间许多穷苦人家却对其心怀感激。据说,他早年也曾帮过青龙剑派的忙。正如其名一般,的确是心存善意之人。若施无病当真是施存善的侄子,那该如何处置他,唐瑾和吴缕恐怕要再做思虑了。

    施无病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枚暗器来,放在桌上。

    “认得这个么?见识少我就没话说了。”施无病道。

    唐瑾拿起来与吴缕一同细细地看。那枚暗器,正是金钱镖。唐瑾十岁那年他们下山历练时碰上施无病,当时也见过这东西。

    “蹑影追风。”唐瑾手指抚过金钱镖之上镌刻的字,轻声喃喃道。

    “认识啊?那你该知道这是我叔父独创的暗器吧?”施无病道,“那我说两位少侠,就放我一马呗?”

    “不放。”唐瑾道。

    “你说什么?”

    “我说,不放。”唐瑾眼神淡淡地扫过他,“你一个三十岁的人,还要依仗叔父的余荫过活,也是够没出息的。”

    听她如是说,施无病面上怒容渐现。但唐瑾才不怕他,反正他又打不过自己,更不用说纤纤还在一旁。

    唐瑾冷冷地接着道:“进去反思反思自己吧。你若能得你叔父一半的真传,大理寺狱也关不住你。若是你自己没那个本事,”她挑一挑眉,口吻轻蔑地道,“那也枉为你叔父的子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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