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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奥德赛

    宴潇送的礼物是一套插图版《奥德赛》。

    即便是饱读诗书如邱羚,也没想要尝试挑战《荷马史诗》。所以看到宴潇从行李箱里拿出厚厚两册《奥德赛》时,她相当怀疑宴潇对她有点误解。

    但收到礼物总归是开心的,邱羚捧着相当沉的两册书看了又看,抬头问这世界上除了邱瑜、边望南外第三个有勇气送她书的人:“为什么是《奥德赛》?”

    宴潇如实答道:“图书盲盒抽的。”

    “嗯?”邱羚买书随心所欲,并不知道现在新兴的花样,闻言疑惑地歪了歪头。

    “复数空间经常举行图书盲盒活动,不过参与的书都还蛮贵的。”梁祁沐在旁边给她解释道,“就是好多话里面挑一句话,这句话对应了一本书。”

    “哦。”邱羚点点头,感觉还挺好玩的,所以转头饶有兴致地问宴潇,“你给我挑了哪句话啊?”

    宴潇伸过手来,从图书腰封中抽出一张纸条,转手递到邱羚面前:“这里。”

    “我看看。”邱羚展开纸条,上面是一句里尔克的名言,“当灵魂失去庙宇,雨水就会滴在心上。”

    看完之后的邱羚微微一愣,手指在纸条上留下折痕。

    她哑然片刻,然后叹了口气说:“我开始烦你了,宴潇。”

    晚上邱羚才知道这套书价格的确不低。她放下停留在某宝页面的手机,掀开被子坐起来,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面又下意识叹了口气。

    她没拉窗帘,月光似海洋般倾泻进来。

    那套《奥德赛》就放在床边的桌上,封面映着月光,其上的英雄奥德修斯在大海上乘风破浪,走着一条艰难的回家之路。

    “奥德赛”在文学上一直有着“归家”的隐喻,的确贴准了宴潇所选的那句话,所以她才沦落进夜的忧郁里。

    邱羚是个极其坦率的人,她敢把最私密的情感放在作文里,敢吐露茫然的心声。

    但其实生活中并没有人同她交流这些——邱瑜在内的亲人都很忙、邱璞像个棒槌、边望南只擅长陪伴、同学之间仍隔着漫长的沟壑。

    所以当宴潇问起时,她总是毫无防备地知无不言起来,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过了头。

    她的心是一片旷野,代表每个人的羚羊在其上疾奔,她对每个人都冷眼旁观。直到某只跑得极快的羚羊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才从那目光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措。

    真是烦人,邱羚摸着《奥德赛》的书页想:宴潇这个仙人球真是烦人。

    第二天第一节就是化学课。

    邱羚揉着眼睛被晁勘逮起来回答一道超纲题,她垂眸看了眼宴潇写给她的答案,犹豫了一下,选择了诚实:“老师,我不会。”

    晁勘闻言冷哼一声,冷淡道:“那就站着听课吧。”

    邱羚低着头回:“知道了,老师。”

    宴潇闻言收回了写着答案的纸。邱羚也别开眼,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下课之后,邱羚刚想出去晃晃。陈韶急忙叫住了她,把给她和何雯卿的礼物拿了出来。

    陈韶给她买了个花盆,相当可爱的粉色六角龙鱼样子,笑容相当憨傻。邱羚果然喜欢有趣胜过好看,捧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跑过去问绿植委员换盆的事了。

    她此时的轻松雀跃和昨天的沉默截然不同,宴潇收回目光,低下头整理好卷子。

    他果然还是不会挑礼物。

    邱羚并没有故意躲宴潇,但是在进德班想要达到效果是非常轻易的:各种社团、竞赛、活动在期中结束后的这段时间都相当活跃。她有各种理由跑来跑去。

    晚上邱羚在明辨社研究下一次辩论赛,有点迟疑地说:“这个亚洲杯决赛,我觉得有可能考政策题。”

    政策题永远是辩论生的噩梦,闻言一群人都哀嚎了起来。

    “别哭,我还有个更不好的预感。”邱羚不怀好意地笑道,“可能用奥瑞冈赛……”

    门忽然被打开了,另一位领队宴潇同学推门而入,无框眼镜下眸光微抬,看了眼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邱羚。

    “宴队来啦。”邱羚笑道,“正好,带着大家练类比拆分。”

    “你呢?”宴潇看着起身的邱羚。

    “几个能打四辩的跟我来。”邱羚耸耸肩,“我带你们练总论和升华。”

    明辨社活动室于是分成了两个部分。社员们坐在两边辩论桌旁做笔记,黑白板子立在两个辩论桌中间,宴潇邱羚各置一边,给两边人讲不同的课。

    这种感觉相当玄妙,但总论衔接方面不太好懂,邱羚讲着讲着就把这奇怪的感受忘掉了。直到伸手抓黑板擦,手指收到了一点冷清的触感。

    “抱歉。”邱羚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说,“你先用吧。”

    宴潇微微摇头,把黑板擦放到了邱羚这边。

    邱羚匆匆擦完黑板,把板擦还了回去。宴潇正在摘录社员们提供的句子,底下明显有个社员喜欢现当代诗歌,说了不少,此时宴潇正在写的这句是海桑的:“我,对世界关闭了,像一块石头。对你敞开着,如一道伤口。”

    凡类比,皆可找到联系,世界万物都在联系之中。凡类比,都可找到角度推翻,因为那只是比喻。

    邱羚都能想到宴潇要怎么拆解这句话,但心里还是为之一动。

    “对你敞开着,如一道伤口。”

    邱羚第二天总算没出去乱晃,待在教室里面看书。

    她在明辨社令人钦佩的广袤大部分来自读书杂。

    宴潇上午看了一眼,发现她在看一本文言文笑话集,里面全是些低俗又艳丽的笑话,她咬着薯片看得“呵呵”直乐。

    下午宴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又看了一眼,她正在看一本社会分层的理论书籍,“啧啧”半天之后收了起来,从桌洞里掏出一本《新时代青年马克思主义者培养论纲》继续看了。

    宴潇:“……”

    他翻了一页卷子,低声问:“怎么不看那本。”

    “嗯嗯?”邱羚正看得入迷,闻言头也不抬地问,“哪本?”

    宴潇安静半晌,然后说:“……《奥德赛》。”

    “哦哦。”邱羚摆摆手,“那两本书太厚了,搬过来费劲,我放宿舍看。”

    “嗯。”宴潇不知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话说……”邱羚忽然想起来某件事,合上书抬起头来,犹豫道,“你们夏令营……”

    “怎么了?”宴潇问。

    邱羚又低下头,翻了一页书,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一般怎么学啊?”

    “讲题,考试。”宴潇看向又抬起头,满不信任地看着他的邱羚,诚恳道,“就是这样。”

    “行吧。”邱羚一鼓作气合上书,认真说道,“回头在夏令营里,你可以和边望南一队吗?”

    宴潇阖了下眼眸,不知为何有点无奈:“应该不分组……”

    “不是说分组。”邱羚放下面子求人已经很难得了,当下因为业务不熟练而有点着急,她抓了下宴潇的腕骨,然后又立马松开,解释道,“你也没有朋友一起去,她也没有朋友一起去。你们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一起上课。懂吗?”

    “……我懂。”宴潇认真道,“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做这些事。”

    “有吗?”邱羚茫然问,“我们不总是一起吃吗?”难道是因为陈韶太难搞了,这倒也有可能。

    “邱羚。”宴潇忽然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很轻,但带着点无可奈何,示意她冷静一点看自己,“你问过边望南了么?”

    边望南性情虽然冷淡,但为人处事比一般少爷小姐要谦逊委婉很多。可数次碰面都对宴潇带着不假辞色的漠然,明显不愿与他亲近。

    边望南在一中青虹的竞赛队伍中处境都很尴尬,邱羚此举完全出于对她的担忧,但边望南大抵是不会为此和他打好关系的。

    邱羚一时性急,在宴潇的问题后果然揉着脑袋冷静下来,趴在桌子上叹气道:“望南这次期中成绩也没上来,青虹就格外盯她的竞赛成绩。我担心……”

    数学竞赛本来就难得让人头大,同学关系和学习环境要是还不好。别说成绩了,她都担心边望南憋大了是要黑化反社会的。

    这么聪明的脑子反社会,情况真是不堪设想。

    “别担心。”宴潇说道,“边同学没有问题的。”

    邱羚恹恹地反驳:“怎么可能,她又不是神。”

    “她不就是边神么?”宴潇说。

    邱羚有点想要嘲讽他,但看他语气神态都很镇静,所以还是被“宴边二神”的这种自信气场震到了。

    “而且……”宴潇抬手碰了下她的脑勺,没有揉,只是一个相当简单的宽慰动作,他说,“要是夏令营那边真有问题,我会帮忙的。”

    “……嗯!”邱羚这才高兴起来,愉悦道,“宴潇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宴潇:“……”邱羚平时写东西讲话都引经据典、 信手拈来,如今措辞如此简单直白。真不知道算是敷衍还是返璞归真。

    不过他发觉邱羚的确很好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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