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既然当了赵国的大国师,见面礼自然要先奉上。

    云丘之地的郡守上书说今年南部谷地洪灾泛滥,他夜夜梦到红衣小鬼向他索要平安钱,烧了三天纸钱还是纠缠不休,说要进献美女,折子递给赵国国主后,公孙厌离就被派发了这件差事。

    让一个恶鬼去驱鬼,说书先生听见了都直摇头。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公孙厌离让天鹤监的人轰轰烈烈地布置祭坛,取鸡血、拿桃木剑、画黄符,这些驱鬼必备的东西一应俱全。

    下午时候,积雪消融,大梁城的明光门驶进一辆黑盖马车,赵国的三皇子赵祁象回来了。

    他进宫拜见赵国国主之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早早等在宫殿台阶下的四皇子赵倡显喊去天鹤监瞧公孙厌离施法。

    半路还拽上了被喊去给蒋妃请安的江遇秋。

    两个皇子和一个公主摆驾天鹤监,众人又忙的脚不沾地,准备接驾事宜,正巧韩昭辉也在,便开口问来传旨的太监:“三皇子和四皇子过来倒不奇怪,只是来的是哪个公主啊?”

    “明月公主。”太监话音刚落。

    韩昭辉立刻放下手里的莲子糕,起身走去外面连接两座楼阁的拱形飞桥上,公孙厌离正抱着胳膊望着不远处的祭坛,绣着蓝色玉兰花的宽袖垂坠下来。

    “公孙兄,你要不要我给你点几颗痣?”韩昭辉手里拿着沾墨的狼毫。

    公孙厌离微微侧脸,哑声问:“做什么?”

    韩昭辉等端着祭品果盘的小太监过去,压低声音:“赵郁雾马上要过来了,你这模样十有八九会被她看上,提前准备一下啊。”

    “嗯,”公孙厌离转身,以正脸对着韩昭辉:“韩公子,你觉得我这张脸,点上几滴墨水会有什么变化?还有,等下三皇子和四皇子都会过来,眼看着天就要下雨,你要我顶着一脸黑水同他们说话?”

    韩昭辉轻啧几声,喟叹道:“也是,你这张脸,除非带上面纱,否则,不过……”

    “不过也没事,即便你被赵郁雾瞧上,”韩昭辉把手里的墨笔递给身后侍从,压低声音:“就以她花心的性子,你只要不动心,与她虚与委蛇装一下,过个几天她就会换人了。”

    “但是,赵郁雾素来对做法事不感兴趣的,怎么这次突然会要过来?”韩昭辉手抵着下巴,皱眉不解道。

    昨夜里,如今赵国主事的四皇子赵倡显匆匆过来见了公孙厌离一面,之前亲王妃生小世子的时候难产,就是公孙厌离让鹤吾过来帮忙施法才母子平安。

    赵倡显一来贺他荣登大国师之喜,二来是想借做法事让公孙厌离帮忙试探一下他这个三哥此时回来的意图。

    公孙厌离又略略提了一句,说若是将赵郁雾带过来或许更容易行事。

    赵国这位三殿下做事极快,一大清早就让他母妃蒋妃把迷迷糊糊的江遇秋喊过去请安,又在半路上拦住了她,把她和赵倡显都带了过来天鹤监。

    而此时的韩昭辉正想着该如何拦住韩月宁,一旦被她知道赵郁雾要过来这边,肯定会闹的鸡飞狗跳。

    正在韩昭辉愣神之时,公孙厌离突然喊住了从飞桥走廊拐角经过的一个人,招手道:“你过来!”

    “见过国师,不知有何吩咐?”一个小吏拱手施礼。

    韩昭辉打量着这个面前这个稚气满满的半大孩子,头发用蓝布条高束着,穿着天鹤监统一的深绿色右衽窄袖宽袍,这是上任大国师赵文阂最小的弟子——赵春儿。

    “等两位殿下和公主过来的时候,你随我在一旁侍候,”公孙厌离淡淡道。

    “是。”赵春儿领命去准备茶水。

    赵春儿离开后,一个同样着深绿右衽宽袍的小吏站在楼下向二楼飞桥上的公孙厌离和韩昭辉施了个礼,脸上神色古怪,手指指向天鹤监大门口方向。

    公孙厌离半眯着眼睛,抱着胳膊俯视那人,韩昭辉趴在栏杆上,探出头去,看清楚后,“坏了!”他从脖子后面抽出竹骨扇来。

    “公孙兄,我姐来了!”韩昭辉上下蹦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不能让她进来啊,公主马上就到,两人肯定会吵起来的。”

    “那你就拿着这块令牌去让门口的奉节军拦住她吧,”公孙厌离把腰间大国师的青铜令牌递给韩昭辉,他自己回去了房间换上官服。

    韩昭辉苦着脸追上去:“公孙兄,我,我害怕……”

    韩月宁是随着三皇子、四皇子、明月公主还有韩家姑母家的小妹妹一起进来的天鹤监。

    韩昭辉不得不称韩月宁这招是歹毒至极,来天鹤监之前,韩月宁亲自去了宫中一趟,请下旨意来要观摩天鹤监的祭坛仪式。

    连奉节军都拦不住她。

    此时站在三皇子身侧的江遇秋神情凝重,青桃陪在她身边,她一动不敢动,头上依旧缀满了厚重的金银珠钗。

    前有狼,后有虎,身旁还有个定时炸弹,江遇秋不禁暗暗感叹自己的命是真苦。

    “参见各位殿下,”公孙厌离衣着庄重,对面前阵势极大的三人俯身行礼。

    他的视线从江遇秋脸上轻轻扫过,没有过多停留。

    三皇子赵祁象抬眸看了公孙厌离一眼,愣神一瞬,但并未多言。

    韩月宁和韩昭辉以及她带来的小妹妹也冲众人行过礼之后,大家都落座在祭坛东边飞桥连廊上,还有一群朝中大臣位列两侧楼阁看台二楼。

    祭坛就设在下面的四方天地之中。

    公孙厌离一袭左衽镶绿边窄袖黑袍,手持桃木剑,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剑尖挑起黄符纸,以火点燃。

    小吏把准备好的鸡血撒在地上一圈,伴随着台阶下怪异的吟唱,法事正式开始。

    朝中大臣看做法的并不多,看向飞桥上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人倒是不少,他们都在暗暗揣测两人日后到底谁会继承国主之位。

    坐在三皇子赵祁象身旁的江遇秋则是坐立难安,左后方的韩月宁正死死盯着她,韩昭辉看着韩月宁要杀人的眼神,喉结微动,把自己的垫子往旁边挪了挪。

    赵祁象和赵倡显还有韩家的那个小姑娘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祭坛。

    江遇秋绷直着身子,紧张地头皮发麻,呷了一口茶水,要不是赵倡显半路把她拽过来,她是一刻也不想呆在这的。

    她拿起茶盏喝水的手都在发抖。

    青桃看她情况不对劲,问:“殿下,您要不要去歇一歇?”

    江遇秋准备起身,但她听见身后也动了一下,韩月宁也准备起来了,江遇秋想到那天腿上的瘌□□,她只能扶着桌子重新坐了下来。

    “怎么了?”赵祁象听到动静,侧头问她。

    江遇秋冲他笑了笑,软语道:“兄长,我无事啊。”

    “又瞧上国师了?”赵祁象挑着眉,打量着江遇秋的神色。

    江遇秋以手覆面,故作羞赫,伸手拍了下赵祁象的肩膀,咬着牙道:“兄长,你怎么又看出来了呢!”

    表面上娇羞不已,背地里江遇秋都快要疯了,这座飞桥上的气氛近乎让人喘不上来气。

    过了一会儿,一个婢女匆匆过来,青桃起身与她低语几句后,又跪坐在江遇秋身旁,低语,“殿下,容夫人想见您。”

    江遇秋摇了摇头,“不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青桃面露为难之色,“可是,容夫人是殿下的奶娘,我……”

    江遇秋心想那就更不能见了,低声嘱咐道:“你想办法推掉就好。”

    伴随着剧烈的锣响,下面祭坛上的法事进行到了下一阶段,公孙厌离拖着黑色官服衣摆走上飞桥台阶,他的视线与赵倡显交汇一瞬。

    “两位殿下,这次的法事需要一位可以镇国之人上香,不知两位殿下,谁屈尊过去?”公孙厌离拱手问道。

    赵倡显轻笑一声,率先开口,“当然是三哥去,我三哥他之前是太子,我不过是越权监国,三哥如今回来了大梁城,这镇国之人自然非我三哥莫属。”

    赵祁象看向桌子对面跪坐着的赵倡显,原来说是请他过来考察公孙厌离修为是假,试探他此次回大梁城的意图才是真。

    三年前,他就厌恶了这种尔虞我诈、没有半分真心的生活,三年后,他的选择依旧没有变。

    “四弟这话说的不对,你如今是赵国监国的亲王,而我早已入鹿鼎山宗门修行,闲人一个,怎么能担得起镇国之人这样的名头。”

    赵祁象笑了笑,轻语道:“至于太子之事,一切权势富贵于我如云烟,我早已放下,四弟也该放下此事。”

    赵倡显神色冷了下来,但脸上依旧挂着笑,他拿起茶水抿了口,打量着赵祁象的神色,试探问道:“三哥此话,可当真啊?”

    “真与不真,那要看四弟信与不信,”赵祁象笑着,扯过来江遇秋的手,江遇秋一时有些慌张,“听闻雾儿她前些时日落水受到惊吓,父王又身体抱恙,左右鹿鼎山宗门此时清修无事,我便下山来看上一看,权当尽尽亲伦之情。”

    “当然,我也要来看看我这辛苦的四弟,如今你替父王理国监政,赵国的重担都压在你一人肩上,委实是不容易,听闻我那小侄子出生之时格外艰难,我这个做伯父的,不来看看,也说不过去吧。”

    江遇秋只是僵硬地在一旁陪笑,“是啊,是啊。”

    赵倡显听到这话,心下松了一口气,忙笑道:“是我着急了,三哥刚回来就被我拉来这边,该罚,该罚!”

    “只不过,”赵祁象的视线移到公孙厌离脸上,他总觉得公孙厌离额头上的那块小疤似乎有些眼熟,他这话再次把赵倡显的心提到了嗓子里。

    赵倡显紧张问道:“只不过什么呢?”

    “只不过我瞧着公孙大人办的这场法事似乎与平常修行之人不同,我也认识几个在乾元山的道友,祭坛之上要镇国之人上香倒是闻所未闻呢?”赵祁象笑着看向公孙厌离。

    赵倡显有些心虚,因为这是他要公孙厌离新加上去的环节。

    韩昭辉见情况不对,立刻打岔道:“三殿下,我听闻乾元山道门众多,有不一样的也是常事,只是千万不要误了法事才是要紧的。”

    “是啊,”江遇秋也在一旁帮腔,韩月宁依旧死死地盯着她,她后脑勺一阵发凉,“四哥,你快些去祭坛吧。”

    公孙厌离居高临下地看了江遇秋一眼,神色冰冷。

    赵倡显脸上笑开了花,但嘴上依旧谦让着:“三哥为长,我为小,三哥是嫡,我是庶,若是我去,大臣们会有异议的。”

    “殿下,吉时马上就要到了,还请快快抉择,”公孙厌离淡淡道。

    “不必再让了,我说了,我如今是一介闲杂人等,四弟是监国理政之人,合该你去,我相信大臣们也不会有异议的。”赵祁象实在是厌恶了这种虚情假意的推让。

    公孙厌离看了赵倡显一眼,推拉够了,便应该有结果了,“既然如此,烦请四殿下随下官来吧。”

    “那,弟弟便忝居此位了,”赵倡显拱手行礼过后,意气风发地随着公孙厌离下楼。

    江遇秋本来晚上打坐就很累,一大早被喊起来去给蒋妃娘娘请安,困的哈欠连天,这会儿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就在她被满头钗环压的摇摇欲睡之时,一只蓝眼白猫突然蹑手蹑脚地跑到了她坐垫旁边,头倚着她的腿趴了下来。

    江遇秋认出了这是公孙厌离那天藏在袖口里的小白猫,因为她能瞧见这白猫眼底的蓝色,在周围一片灰白黑中格外突出的宝石蓝色。

    她把小猫抱在怀里,让它趴在自己的胳膊上。

    赵祁象扭头,从荷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江遇秋。

    “兄长这是?”江遇秋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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