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公孙厌离脸上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赵郁雾?”

    “别管她了,荔香楼来了个清音娘子,弹的一手好琵琶,我带你去瞧,”韩昭辉拉着公孙厌离的胳膊就往东南城门口走。

    赵国地处中原,境内高山很少,几乎一马平川,尤其是大梁城附近,只有一座连绵起伏的小鹊山,无险可据,因而城墙大多巍峨庄重,修建地极高极厚,城跺口的赵国旌旗猎猎,宣化门三个大字嵌在城门口正上方青黑色的砖石内。

    荔香楼位于城南东街街口,刚刚清晨的光景,里面已然沸反盈天,韩昭辉拉着公孙厌离挤进去人群里,原是安陵君一大早喝醉了在发疯。

    韩昭辉绽开扇子,轻啧一声,偷偷在公孙厌离耳边道:“又是赵郁雾欠的情债,这已经是我最近瞧见的第二个了,就前天御史大夫林子舒喝醉在小巷子里躺了一夜。”

    公孙厌离的脸色晦暗不明,怀里的白猫趴在他胳膊上,一动不敢动。

    “韩公子,您可来了,”头上簪着大红牡丹花的老鸨冲过来,赔着笑脸,“您帮忙劝劝吧,安陵君昨天晚上在这喝了一夜了,清晨刚醒就又要酒,您看就成了这样……”

    韩昭辉大手一挥,两个仆从反手抓住安陵君的胳膊,把他押进了一楼侧边的房间里。

    “你快些让人去他家报信,把他弄走,还有房间里给他灌些醒酒药茶,让人一直看着他,别呛死了,”韩昭辉一双大眼睛清澈无辜,不谙世事的小公子模样,做起这种事来极为捻熟。

    他拉着公孙厌离去了二楼的雅间,清音娘子半蒙着面坐在屏风后面,手里一把凤尾五弦琴,弹的如珠如泣。

    手指拨弄琴弦至疾促之时,突然听见屏风后面韩昭辉的声音陡然响起,“你要当国师?”

    “你我相识便是在街角的算命摊子上,赵国国主广招天下隐士,我想去,有何不可?”公孙厌离摸着怀里白猫儿的头,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水。

    韩昭辉探头过去屏风,“清音姑娘累了我,隔壁房间买来了临云阁的点心,姑娘去用些?”

    清音娘子自然抱着琵琶离开房间。

    门关上后,韩昭辉拿着扇子坐在公孙厌离身旁,苦口婆心道:“公孙兄,虽然你是乾元山的高徒,但赵国国师可不是个好差事,你闲云野鹤那么多年,干嘛搅到这一摊浑水里去啊。”

    “你怎知道,那是滩浑水而不是青云路呢?”公孙厌离笑着看他。

    韩昭辉起身,走到红格棱门口打开,朝走廊两边看了眼,又重新坐回凳子上,以极小的声音说道:“此次国主招募大国师是因为一桩怪事,轻则重伤残废捡回一条命,重则横尸郊外都不罕见。”

    他说完这话摸了摸颈间的辟邪桃木吊坠,“其实,你去当大国师也无可厚非,你的修为我是领教过的,只是,即便你当上了大国师可千万不要与赵郁雾有什么牵扯!”

    “这又是为什么?”公孙厌离怀里的白猫探出头来,蓝眼睛好奇地盯着韩昭辉。

    韩昭辉看着公孙厌离的脸,绝世之姿,被赵郁雾瞧见怕是逃脱不了魔爪,他深吸一口气,“我告诉你,你可别外传,前几天大梁城一夜之间死了一百五十多个侍卫,全都是一击毙命,除了赵郁雾,无一生还,皇宫里找人看了,说是邪祟作怪,还有赵郁雾那个人,从小就与她兄弟姐妹不一样,怪得很。”

    “其实,要论起来,当年宠冠后宫的玉竹娘娘就很奇怪,根在她那,自从三年前玉竹娘娘死后,赵郁雾行事愈发乖戾怪诞,有段时间上任大国师赵文阂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结果她没死,两天前大国师死了,七窍流血。”

    韩昭辉神色凝重地用扇柄拍了拍手心,他苦口婆心劝着:“赵文阂那是多高的修为啊,师从当年鼎鼎有名的临墟山门清玄道人,公孙兄,你若是想做别的,我给你打声招呼就好了,即便是想见国主,我也能给你引荐,你犯不上去冒这个险当大国师的。”

    公孙厌离轻笑一声,他怀里的白猫慵懒地舔了舔嘴边趴在他胳膊上,“听闻长公主殿下喜欢看雪,厌离此来没拿什么礼物,就送殿下一场大雪吧。”

    “我母亲是喜欢大雪,可是公孙兄,如今正值盛夏七月,赵国又素来节气分明,你这话是开玩笑呢吧!”韩昭辉扇着水墨画扇子,笑着露出一嘴白牙。

    但瞧见公孙厌离模样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韩昭辉眨了眨眼,扇面半掩着脸,露出一双狐疑的眼睛,“真的?”

    公孙厌离笑了笑。

    “罢了,公孙兄,我给你写封书信吧,此次负责选拔国师的是礼部尚书,”韩昭辉从旁边桌子上拿过来纸笔,黑墨晕染,“听说是要比三场,到天鹤监就可以参加比试,只是这几天过去了,胜者依旧是赵文阂的大弟子……”

    几行字落下,韩昭辉从腰间拿下来虎头印鉴,对着嘴哈了几下,在那书信上盖了个戳。

    “多谢!”公孙厌离接过来书信。

    外面咚咚有人敲门,仆从禀报说有个北齐的朋友来访,有急事,韩昭辉只能道歉离开。

    公孙厌离则抱着猫起身去了靠近赵国皇宫的天鹤监。

    赵国皇宫是众国宫殿中的最雄伟壮观的一个,城墙高耸连绵起伏,几乎占了大梁城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宫城内有一座山和两条河被划进去,权当是供宫中众人游玩的景致。

    宫殿修建地以一座麒麟石像为中轴线,两边对称分布,两条河从东西两边流过,那山在宫殿的最后方,半山腰有座宏伟的寺庙,之前赵文阂就是住在那里,而非天鹤监。

    韩昭辉被喊回家后,发现是仆从空耳,那有人只说是“有些事,”而非“有急事,”左右就是想做些同赵国的香料生意。

    气得韩昭辉让人打了那仆从十个板子,他提着青袍衣角,带着十几个仆从就准备去荔香楼找公孙厌离。

    可他刚走下连廊台阶,黑色檐角延展出去的天空中密密麻麻一群红眼冤魂鸟正往东飞去,“东边,那是王宫所在啊!”韩昭辉一拍折扇,心中隐隐有些好奇。

    等他走出国公府大门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落雪了,韩昭辉想起来刚刚公孙厌离同他说的话,上马就冲天鹤监疾驰而去,身后的侍从追着狂奔。

    “吁!”地一声,韩昭辉翻身下马,大步跑进天鹤监院内,院内众人已跪做一团,中间站着个身着灰色绣银丝束腰长袍的抱猫男子——公孙厌离。

    “属下参见大国师!”

    齐刷刷地声音让韩昭辉震惊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顿饭的功夫,公孙厌离就变成了赵国大国师,其晋升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午后,那雪越下越大,韩昭辉缠着公孙厌离要他讲讲到底是如何一举击败那赵文阂大弟子的,丝毫没有注意到他那已经出去了一上午的姐姐韩月宁还没回来。

    直到屋内搬进火炉,韩昭辉猛然想起韩月宁房中的那些宝贝,火烧腚般跑了过去,发现一池子的癞蛤蟆全给冻死了,有个伏在石头上的大眼□□头顶一小簇雪花,已经冻成了冰雕。

    “你就说我今天一天都没在家!”韩昭辉穿着黑狐毛斗篷嘱咐着韩月宁院内的婢女,“记住了啊!”他边往外跑边吓唬着那小婢女,结果在门口一头撞上了他那气冲冲从外面回来的姐姐韩月宁。

    本来没见到赵郁雾就心情不好,半路上下大雪冻的她瑟瑟发抖,回来家里却瞧见她那穿着厚重黑狐裘,手里拿着汤婆子的弟弟和一池子被冻成冰雕的宝贝儿们。

    “啊啊啊啊!姐,我错了,”韩月宁在院子里拿着鞭子追在韩昭辉屁股后面抽,韩昭辉手脚并用爬到柱子上疼的嗷嗷直叫唤,“姐,姐,错了,我错了。”

    “我跟你说过,我不在家的时候,让你看着那些宝贝的吧,”韩月宁气冲冲地站在廊下,手上执鞭,“那是我从小养到大的,都死了,你今天最好一直挂在柱子上,你要是敢下来,你看我抽不抽死你!”

    “姐,姐!你不是去找赵郁雾了吗?怎么没见到?”韩昭辉慌忙转移话题。

    韩月宁是个大马哈的性格,想起来这事,鞭子扔到了地上,郁闷道:“青桃说,她还在睡觉,谁都不见。”

    韩昭辉眼看韩月宁扔了鞭子,就从柱子上滑了下来,“赵郁雾她这时候睡觉?”

    “姐,你是被青桃骗了吧,赵郁雾哪是个喜欢睡觉的主,平日里这时候,她早让人驾着马车在城中四处招摇了……”

    午后,赵国皇宫,紫御殿内静悄悄的。

    “公主,您怎么在这睡着了?”

    端着的澡豆和珍珠手膏的绿衣宫女慌忙把手里的递给旁边的宫女,脚步放轻,伸手拨开绯罗纱帐,走到屏风后面轻语问着。

    此时,一个娇俏的小娘子正披散着长发伏在贵妃塌边,头上挽着松松的发髻,轻闭羽睫,樱桃小口半张半合,呼吸轻轻。

    绿衣宫女拾着裙摆跪坐在贵妃塌边,移开地上散落的棋盘,想把她扶起来,“公主,暮夏飘雪,您要不要出去瞧瞧?”

    江遇秋侧脸枕着胳膊,哼唧着摇了摇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来,宽袖青纱衣下掩着的镶金玉绞丝手钏落在左手指骨处。

    “公主,外面真的下了好大一场雪,现在还没停呢!”绿衣宫女的话似乎刺激到了江遇秋,她猛然惊醒,睁开了眼睛。

    她哈欠连天,睡眼惺忪,揉了揉发麻的胳膊,盘腿坐在地上皱眉道:“这个时候下雪?不是才七月吗,黄菊花还没开呢。”

    绿衣宫女点了点头,压低声音,“不仅如此,宫中初春已经凋零的玉兰花梢一夜之间竟全开花了,大家都说这是妖异。”

    江遇秋好奇地穿着宽松的白纱寝衣赤脚跑出了宫殿大门,宽袖被风吹的呼呼作响,她站在二楼青玉栏杆前,微微仰头,入目一片白茫茫。

    她惊呼:“青桃,真的下雪了。”

    青桃慌忙追出来,给她披上粉色兔毛斗篷,“公主,外面冷,您又光着脚,快回去吧!”

    江遇秋哆哆嗦嗦地抱着胳膊快步跑回殿内,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这是怎么回事啊,七月飘雪,真是奇怪!”

    青桃去屏风后面的内庭给江遇秋拿出来冬日的衣裳,“谁知道呢,不过听说国主已经选定了天鹤监的大国师,说是个眉眼长的极其好看的年轻公子,”青桃不怀好意地冲江遇秋笑了笑。

    “他今天傍晚就会入宫,公主不妨亲自去问问他……”

    江遇秋慌忙伸手在火炉上取暖,扭头看了青桃一眼,“说了几次了,这种话不许再提!”

    青桃慌忙跪下,“奴婢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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