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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崩地裂的一天

    一日之间天地忽换,叶云满身份由寿阳伯府叶八小姐忽地成了尴尬的“贾小姐”。叶老太爷似乎也暂时不能从这打击中缓过神来,只将她从族谱上除了名,却未将她从寿阳伯府中赶出去。

    府中奴仆们向来踩高拜低,一时却也猜不透叶老太爷的真正用意,只得含糊其辞地仍唤她“八小姐”。

    倒是叶鸿修听闻这消息后神情有异,与叶云满彻夜长谈后面色更为古怪,日日早起出府,也不知在寻谁求助。

    这日回到叶府时就见陈元振正在西角门下轿,叶鸿修脸色铁青,猜到这是陈家派人过来探听情况了。

    陈元振这个五品的通政司参议来得有水分,可不能掩盖他是帝京官三代中难得的人才。旁的纨绔子弟得了个虚职依旧整日斗鸡走狗、寻花问柳,陈元振倒是实实在在地闷在通政司里干活,虽也改不掉游乐的爱好,好歹也不算太过出格。

    尤其一张嘴口才了得,且叶云满向来最怵他,陈首辅派他过来,也是理所当然。

    “陈左参议陈大人。”两人在颍川驿站门对门住了有半个多月,彼此争锋相对亦不是第一次了。叶鸿修也懒得和这只桃花狐狸在家门口前打什么麻缠,结结实实把门一堵,“如果是想见小满儿,那还是请回吧。她近来心情不虞,不会见外客。”

    陈元振见状笑眯了眼,出人意料地道:“鸿表弟这回想岔了,我要找的,正是你。”

    “那更好,在下尚有内务需要处理,小陈大人还是请回吧。”叶鸿修说罢就要命看门的小厮关门大吉送人一个闭门羹。

    陈元振也不恼,从袖子拿出一物在叶鸿修面前晃了晃,果不其然见叶鸿修脸色由铁青转为惨白,笑呵呵道:“见过此物,鸿表弟还要拒客千里吗?我有一位朋友原是鸿表弟的旧识,他还有东西托我转交于你呢。”

    叶鸿修面色变了几变,无奈受制于人还是让开门将陈元振一路带至自己的昭彰阁。陈元振立在院门口半晌未进去,而是抬头仰视着院内正屋檐下那镌刻着“昭彰阁”三个红色大字的匾额,唇边的笑意几分玩味几分鄙薄,还透着隐隐的不齿。

    进了叶鸿修个人的书房内,身姿清癯挺拔的少年立时关进了门把所有仆役挡在外面,回过神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累累怒气:“那脱奴籍文书陈家是从何处得来的?!你们究竟想作何?!”

    陈元振没在意少年的怒问,而是一照面就被书桌对面满满一墙的叶云满画像惊住了——从一岁到九岁,整整九幅孩童像沾满了整面花墙。画中幼童神态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意态飞扬神情自信,足可见落笔之人对叶云满的了解之深与感情之重。

    陈元振将九幅画细看过一遍,看完后没走虚礼夸叶鸿修画艺精湛,而是顿有一股子无名之火从胸腔间喷涌出来,从陈元振双目中喷射出来。

    他猛地扭过头看向同样面露怒色的叶鸿修,怒气却比之更高:“昭彰阁、昭彰阁——叶鸿修,你有什么脸面和自信敢用‘昭彰’二字?!”

    叶鸿修脸色舒然一白,好似有谁在他面上突兀放下一面白帘子。

    陈元振伸手一指满墙的画像,怒斥道:“满表妹年纪小又心性跳脱不懂礼制,你堂堂三榜状元、天子门生,难道也不知礼数吗?!纵然她曾与你有兄妹之名,也不能将女子的私人小象堂而皇之挂于书房内,还一挂就是九幅!更遑论她如今已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否还想一年为她画一幅小像?哪怕她出嫁?!”

    “那是我和小满儿私下之事……”叶鸿修脸色阵青阵白,犹想反驳;谁知陈元振气势咄咄,又将袖中的脱籍文书取出,抖落在叶鸿修眼前:“私事?这就是你的私德?!四年前韦靖设计于你却依然替那个男童赎了身,你以为远远打发到穷乡僻壤就没人会知道了?大错特错!”

    陈元振将文书揉巴揉巴扔到叶鸿修脸上,戟指他鼻子怒呵:“一朝入天子眼,多的是人恨不得把你上辈子的事情都扒出来!你八岁前落魄时发生了什么,经寿阳伯整顿家风后是没人查得出来——可你八岁后的桩桩件件,事无巨细都叫龙鳞卫理成卷宗了!何止是脱籍文书?连人都让龙鳞卫送到了我的私宅里!”

    陈元振愈发怒不可遏,却气极反笑了起来:“那少年长得是不错,还面善得很。我想了半天像谁,最后一想——”

    他语气忽转雷霆,同时一拳也随之招呼到叶鸿修脸上:“可不就是像满表妹!”

    叶鸿修被这一拳直接揍趴下了,可比起肿得老高的脸,陈元振的话一字字一句句更让他惊心不已、头晕眼花。

    陈元振怒极,压着叶鸿修一拳拳朝他头脸砸:“你罔顾人伦、还将她视作禁脔,恨不得一辈子锁在抚寿街上!你救谁不行,偏偏挑了个长得像她的!叶鸿修,你简直愧对读的十年圣贤书、愧对叶家和满表妹!你哪来的脸面自诩‘昭彰’?!”

    叶鸿修来不及躲闪,或者说惊愕欲绝到忘了躲闪,听凭陈元振将自己揍成猪头,同时低声狂怒:“到现在你还多次试图阻拦满表妹的青云之路!她那种不凡心性岂是抚远侯府这种门第容得下的?!只有三皇子的身份可以阻断你的妄念!只有三皇子可以让她真正一展抱负!而你呢?只想把她拘在身边!”

    “”就算你得皇上青眼、有寿阳伯替你消除过往痕迹又如何?!只这一桩!你便无权再干涉满表妹的决定!”陈元振一拳一拳正砸得起劲,不妨书房门竟为人从外头强行破开——

    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卫撞开了紧锁的房门,随即便有一个小小的圆球状身影挤开他俩、炮弹般一头轰在陈元振胸口把他撞得跌将开去。

    那小团子尖叫着扑到鼻青脸肿的叶鸿修身上,同时惊声嘶吼:“大哥?!大哥你怎么被打成这样?陈元振你太过分了!”

    话题中心的人突然出现在此,陈元振和叶鸿修都是心头一颤。陈元振甩脱开扑上来压制他的侍卫,扳着叶云满肩膀将她从叶鸿修面前拽向自己,色厉内荏地连声呵问:“满表妹你几时来的?!你听到了多少?!”

    仍伏倒在地的叶鸿修闻之一震,完全不敢抬头。

    叶云满却没察觉出不对来。狼奔豖突火急火燎地请她当救兵时听到叶鸿修被打她就已怒气逆行上头,如今更是怒气满值,一脚踹向陈元振肚腹,也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骂:“来多久?陈元振你是不是希望我来晚点、等你把大哥打死了再来才好?!”

    她试图使出佛山无影脚,却被松了口气的陈元振提着领子远远拎开放到了地上。叶云满勃然大怒,却也明白自己体格小不是他对手;侍卫们也不敢真伤了首辅宝贝嫡孙半根毫毛,只得张开双手护在叶鸿修身前,朝陈元振怒目相向:“我日你大爷的上门打主人!陈元振你这官威可真是大啊!你敢再动我大哥一下试试?!我马上派人把你的黑历史印一千份散播帝京大街小巷!”

    陈元振对她的恐吓视若罔闻,整理了一下着的鸦青绣松纹直裰,居高临下地叶鸿修笑了,不复怒相、意态悠闲:“鸿表弟,望你吃一堑长一智,我的要求,你仔细想想。”

    说罢竟施施然走了,也无一人敢拦他。

    叶云满满腹狐疑,但当前要事非是追问缘由而是替伤员上药。她敏锐察觉叶鸿修可能有什么把柄落在陈家手里,只得先忍气吞声勒令下人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同时忙命狼奔豖突唤大夫前来,自己则先挽起袖子试图查看叶鸿修伤势如何。

    谁知叶鸿修似被狠狠打击到了,目光闪躲完全不敢与她对视,将她推推挤挤地请出了昭彰阁。

    叶云满大为不解,隔日再去时同样被搪塞着不让进。她原本想从陈元振处入手了解来龙去脉,还未来得及实施,李家第二次上门试图退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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