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亲

    相府门外,除了笼中雁,其余人安静如鸡。

    领头人是赵绸,那人前面放了个草编的笼子,里面放了两只雁在扑腾。其它的二十几人,皆是这些天跟着赈灾的世家子弟。

    漫天大雪飘落,系带的红绸沾了雪重垂了些,或者被掩盖在下,只留几星灼灼耀目的红,除去差了一段香,倒像是满街红梅傲雪而立,是这寒冬显目的生机。

    “都是小人乱传,什么天生命硬,都是胡诌的。姑奶奶,我们把聘礼都带来了,你看你要不选一下?”

    选个头啊选,不知姐姐中了琉璃盏的心可有那么累么?他不理解。

    “我可真谢谢你啊。”谢十灯愣是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这句。

    “客气了客气了,要不我们再自我介绍下?”

    “不必了。”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没等赵绸再说话,旁边一个锦袍玉带的年轻人便向前行礼:“宋相,下官楚南书,弱冠之年,家父文安伯,下官是家中独子,父母和睦,在临京城也略有产业,宋相不妨考虑考虑下官?”

    他这一介绍,余下的人便开始上前介绍起自己身家背景来。

    谢十灯虽不会窥天机,却也已预见了临京城酒楼半年的谈资。

    谢十灯先前被枳风逼着将这群人的身家背景背的比他们自己都清楚。

    但如今听着一群人扛着聘礼挨个介绍,感觉还是比较另类。

    “眼下灾荒四起,我并无成亲的打算,多谢各位好意,我心领了,还请诸位把聘礼抬回去罢。”

    相府在皇城外最繁华的一条街上,满街的聘礼箱子,将长街堵的水泄不通。

    这群往日最为荒唐的少年用着最为荒唐的方式整出这场闹剧,仅仅是为了姐姐解围。

    却未意识到,这遍街的绫罗,遍地的财宝,太易被人盯上了。

    更何况这还是宁王重伤时,这群人赤诚地太过了些。

    “劳烦诸位把聘礼抬回去吧。关于赈灾之事,我同诸位要对上一对,不妨过府一叙?”

    谢十灯使了眼色,方才的弟子忙又叫了几十人护送回这些聘礼。回身的一瞬间,谢十灯瞧见远远的紫色身影,是他日思夜想的模样。

    他暗自掐了掐手指,踏进院中。

    “今日始,凡你们经手的账本条目,皆亲手撰三份留做备用,不得出一丝纰漏。”

    “姑奶奶,怎么还要抄三份账本啊!”赵绸脸上的笑逐渐消失,无助中透着迷茫。

    “你摆聘礼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下场么,风口浪尖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满街奇珍你们是想着被御史台的口水淹死?”言罢之后,谢十灯又叹了一叹,“我知你们原意是替我解围,只是片刻的名声,不必你们赌上家族去维护,懂吗?”

    雪仍是未停,甚至于势头更凶了些,这凛冽的风,撕扯着房门,将寒气卷了进来,刺了一下众人。

    赤诚之心难得,也许多年之后的少年久经官场后,想起当年的荒唐,会洒一杯酒回望。

    圆滑世故并非过错,那是时间对人的磨砺,本就是相对而论,后悔与否,全在个人。

    “为何……为何不能是我真的想娶你?”赵绸似要再挣扎一下,眼神明亮,若是枳风在这大抵要感叹,这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第一次眼中那么坚定。

    “宋相,楚某亦是。”

    “袁某亦是。”

    谢十灯好不容易想到了这群人来府门前下聘的原因,谁知竟还有另一种情况。

    这种事于理容易相拒,于情却不好说。

    这种情形,他该如何帮姐姐推拒。

    旁边的东海阁弟子在门口瞧着越来越不对劲,忙对谢十灯喊道:“小师叔,二公子又吐血了!”

    “抱歉!宋某可能要暂时离开下。多谢诸位厚爱,宋某志不在此,怕是要辜负了。”冲着行了一礼,谢十灯忙快步离开。

    “小师叔,二公子醒了。”这是先前枳风同山海弟子所约定好的,人前人后,谢十灯都是那位山海的小师叔,枳风则是重伤在床的二公子。自然,相府还未传出去什么二公子的消息,不然实在惹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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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你有……急事找我?”枳风已然靠着软枕坐在床上了,弟子应当是刚刚帮她净了面,额发上还有几滴细碎的水珠。

    还未梳头,一袭青丝随意散在胸前,哪怕现在,她面色依旧鲜艳,瞧不出半分病色。只是好似无欲无求,单看她现在的模样,超脱的像是世外之人。

    “ 也算解决了。”

    “解决了便好。怎么愁眉……苦脸的?”

    “ 你风流债太多,我开始担心下一个。”

    枳风轻笑了声:“那你去跟……他们比剑,谁赢了你,我……嫁给谁 ,如何?”

    “ 鲜少有剑术高于我的同辈。”

    “ 啊,那……也许嫁不出去了。”枳风今日平和很多,倒跟谢十灯开起玩笑。

    “ 你若喜欢哪个,我放水输了他就是。”谢十灯低敛捷羽,似乎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枳风看他的样子正经极了,露着牙笑了起来:“ 那不行……娶我哪有……那么容易?”

    “ 今日可有好些?”

    “ 左臂疼的厉害。”

    谢十灯抬眸,有些惊喜:“ 左臂触觉恢复了?”

    “ 是,但我身上……已无伤口。”枳风笑着叹了口气。

    没有伤口,也就意味着疼痛不会随着它的愈合而消失。最糟的结果是伴随枳风之后的人生,直至枳风再也不会被世间的病痛、烦恼、苦闷缠身。

    “不说这……了,江湖上最……近出事了。”枳风将信直接递给他。

    “梧苍派傅罗织任武林盟主后,先是相邀各门派掌门赴约,剿灭魔教。其言,魔教教主虽死,魔教少主仍存于世。”谢十灯念至此时顿住,看向枳风。

    “继续读,不是。”枳风看透了他的心思。

    “封漫河虽死,然封步云并非只有一女,仍有一女存活于世,魔教如今虽是四散,若魔教少主不死,魔教定然会卷土重来。因而,斩草除根,邀群雄共商此等大事。”谢十灯读的云里雾里,看向枳风。

    “继续读。”

    “魔教少主是半月宫缪葦然。武林盟要求半月宫交出缪葦然,否则将一同清算。现下,除清霜、隐沙、空净、鬼刀、玉步、影月外唯有一些小门派不愿同半月对立。余下大门派皆要讨伐半月。”

    “想问什……么?一个一……个问。”

    “山海和流明也要讨伐半月?”

    “因接纳兰因和九……州令二事,武林盟将流明……和山海除名。”

    “镜渊山庄第五霁也要讨伐半月?”

    “镜渊山庄……不就他一人?归于小……门派之中了。”

    “魔教少主是怎么回事?”

    “细说起来……同镜渊山庄也有……些渊源,二十多年前,镜渊……山庄曾有两名弟子,一人名……为第五鸿,老庄主之子,也就是已仙逝的……剑仙,另一人是剑仙的……师弟封蛰。封蛰当年与半月……宫少宫主缪闻相恋,入赘……半月宫。因入赘一事……并不光彩,镜渊山庄……并未宣扬,江湖上的人……所知甚少。”

    谢十灯又给她喂了杯水,枳风方才继续。

    “后来,江湖上讨伐……魔教,剑仙同封蛰师兄弟二人……意外直接进入拢星殿地界,杀了秦四顾。但拢星殿有……一独门功法,名为霜雪飞花。此功修行一年,便抵得上修行……其余功法五年。二人有……所争执,听第五少侠所言,剑仙同封蛰各得……半册霜雪飞花。那次之后,剑仙一战……成名,魔教溃散,封蛰也再未回……镜渊山庄。再后来封步云收拢魔教……残部,拢星殿更名……为碎星谷。”

    “封步云便是封蛰?”

    “是,半月宫少宫主……嫉恶如仇,闻此变,便同封蛰直……接决裂。封蛰带着幼……女离开半月宫。只是少宫主本……就是体弱多病,郁结于心,不多久……便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刚刚知……事的女儿。半月宫宫……主缪琼及其夫君便将外孙女养大,传以……宫主之位。封蛰的那……些旧事,也被半月……想办法抹去痕迹。”

    “那傅罗织如何知道的?”

    “不知,只是现在他……为何要将此时抖出来呢?为了霜雪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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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贵,富贵,是不是这个?”

    任风起从一堆契书中钻了出来,拿着一张泛黄破旧的纸。

    富贵接过,在边角处捻了一下,又细细的闻了闻。

    “是十几年前的旧纸,墨迹也是旧的,但看不出来时间。”

    “懂得倒还挺多。”

    “家里有时要收一些字画,便学了些。”

    “立典人吕俳,楚州人士,因旅途车马被抢,无有盘缠归家,将贴身配饰当于如意楼,换纹银百两。”

    虽有契书,可这如何去寻?只得传书枳风让她去查。

    “老爷子说,补给已经送来了,我们可以去赵城了。”

    “那就收拾行装,今夜出发。阿祁,韩城也有商队。”

    “富贵,商队的规模已经够大了,太过惹眼。”

    任风起不是没怀疑过,同他们一路的这百千人真的是商队?浩浩汤汤,训练有素,可他们确实也对生意上的事了如指掌。

    若非知富贵没有野心,任风起甚至觉得不久后这支商队会插上王旗。易家的资产,养一支军队又算得了什么?

    “阿祁,并不多的,至少……打进西戎还不够。”富贵平静道。

    他身形坐的笔直,这些日子轻减了不少,青竹一般倔强,要么折断,要么继续不知疲倦地上长,一片温和下藏着挡不住地锐意。哪怕他依旧是那个放不下慈悲心救人的神医,会为满城百姓兵卒倾尽余粮的义商。

    竹叶之上满是细刺,有君子之姿、君子之行、无君子之和。无声无息间,锋利地划破雪白的细肉,血如红珠滚下,不会在竹叶上沾染毫分。

    那样的少年,你很难去评价他的善恶,甚至不能评价他的谦和。再温润的玉,碎了也会有棱角,再温和的鹤依旧有利喙。

    须知,善良和锋利之间并无冲突。

    任风起笑了起来:“我信你,但我不敢信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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