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凤吟曲 > 第一章 卜卦者难测天机,世子她原是红妆

第一章 卜卦者难测天机,世子她原是红妆

    冬天的太阳落得很早,申时的天就已经是昏黄一片了。

    在这暗沉还夹杂着几片雪花的天气里,璃国国都最大的酒楼已经点上了大红的灯笼。通明的光泽映衬得那块烫金的牌匾越发贵气,上书的《五味坊》三个大字更是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酒楼门口不远处,一个身着蓝色半旧长袄的年轻人从早上起就支起了一个稍显破旧算命的小摊。但这寒冷的冬日,来往行人并不愿意冒着风雪花一些时间和银两算上一卦。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盘算着今日或许应该打道回府了。

    这时他的算卦摊前突然来了一位锦衣貂裘的公子,这位公子饶有兴致地俯身在算卦摊前左瞧瞧右看看,最后竟是郑重地坐在了一旁空置的小矮凳上,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串铜钱放在了那个用于放置卦金的布袋里,原本不算小的布袋竟显得有些拥挤。

    “测个字吧。”公子拿起笔,沾了些快要冻成冰的墨汁,在供算卦者取用的小竹片上写画了两笔,递给了这个满脸震惊的年轻人。

    “公子也要算命?”

    “怎么?”公子莞尔一笑,“都说卦者有卜无类,我便算不得了?”

    “没、没……”一向口齿伶俐的年轻人此时竟有些结巴,“这便为公子算上一卦。公子可是要问些什么?”

    “问前程吧。”

    年轻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片,上面赫然是一个“镜”字。

    这个镜是如今世子萧镜的名讳,这位公子却毫不犹豫地写了这个字,难道说……?

    他又抬起头细细端详面前这人的面庞,的确是俊美无俦,器宇轩昂,眼神纯澈明亮,看起来非富即贵。前程却似一片雾气笼罩,看不真切。

    年轻人心道应当是自己学艺不精,难以窥得天机的缘故,回去还得勤加修行。可如今卦金已经收下,总不好白得人钱财与人因果,只得再看看这位公子的命格,权当抵那一串铜钱。

    细看之下,年轻人又是大惊,这命格应是三亲疏离,母亲早亡。璃国王后现如今活得好好的,那此人却是何人?

    年轻人参不透这其中玄妙,却又不敢胡乱开口,只得试探道:“公子应是父在母先亡。”

    公子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先生此言差矣,在下父母俱全。”

    原本这试探之语便是一句双关,年轻人不疾不徐,出言辩解:“非也,在下的意思是,令尊当先于令堂而去。”

    公子哂笑:“如此甚好,那倒真是前程似锦了。”

    年轻人感觉这卦没法算了,于是从布袋中摸出那串铜钱,想要退还此人,却见那公子起身欲行。

    “先生且留着这卦金吧。今日天色不早,我还约了朋友。若是有缘,下次再来找先生卜卦。”

    年轻人眼见着公子转身进了五味坊,自己手中拎着那串铜钱,又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肠,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撤了卦摊准备回家。

    家中清贫,难得今日可以去城北市集给小妹添一份酱肉了。

    -

    五味坊二楼,天字号厢房。

    门被人猛然推开,厢房内一身单衣正在斟茶的年轻男子心一惊,手一抖,便将茶漏在了茶台上。

    推门而入的人揶揄道:“哎呀,怀安竟是个弱不禁风的美娇娘,竟是连茶匙也觉得沉了。”

    仔细一看,那在洛怀安对面坐下的眉眼促狭之人原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卦摊前测字的公子,璃国世子萧镜。

    室中点茶的,是萧镜的同窗伴读洛宸,怀安是他的表字,去年弱冠,才领了郎中令的官职。

    洛宸轻咳一声,拿起一旁的帕子扔给萧镜,嗔怪道:“那世子殿下还不快快与奴家擦了去。”

    “少来这套。”萧镜对于洛宸这番矫揉造作着实无语,就着帕子胡乱擦了擦桌上的茶渍,便拿起刚煮好的新茶仰头牛饮而尽:“昨日来我府上下帖,说要请吃古董羹。我虽是五味坊的常客,可也好久没吃那什锦锅子了。昨夜便饿着肚子等你这顿,现下还不快快上菜?”

    “再等等随兄吧,我也与他下了帖子。”听得此言,洛宸清隽的眉眼皆是染上了笑意:“殿下昨日留宿宫中,王后娘娘的小厨房可真没有识人之明。”

    “说起识人之明,这五味坊门前那个算卦的才叫没有。”萧镜想起那个年轻人,有些忍俊不禁。

    洛宸道:“哦?怎么,你去算卦了?”

    “是啊。”萧镜稍稍前倾,低声道,“他说我父先亡。”

    洛宸追问:“那你说什么?”

    “我说前程似锦!”

    二人对视一眼,就这地狱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卦是不准,人却不错。想是一时困窘走错了路罢了。”萧镜言语之间,已从点心盘里挑了好几样点心下肚,都是些热乎的糖粘糕饼,那些冰酥酪倒是一点没碰。

    这时厢房大门再度被猛然推开,力道竟比萧镜刚才还要大些。

    开门那人正是洛宸口中的“随兄”,邻国的王长子宋随。

    十九年前,孟国与璃国交战不敌,当年才三岁的宋随便被遣送来此。稚子年幼,又是这般身份,受人欺侮自不必多说。后来他与萧镜和洛宸相识,境况这才逐渐好转。

    宋随关上房门,愤愤地坐在洛宸身边,端起面前的茶杯也是仰头一饮而尽:“雪天路滑,我原本便来迟了。门前又有个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非拉着我说我身上有‘大喜大悲’之兆,我给了他十个铜钱,这才脱身。”

    萧镜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抚掌:“我的郎中令哟,你可听听,这厢还有苦主!”

    洛宸十分配合,端出架子来:“堂下何人首告,快快说来,本官替你转呈廷尉。”

    宋随则是一头雾水:“怎么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

    一番笑闹,洛宸命小厮将点好的菜品一一奉上,当中的是一大口热气腾腾的什锦锅子。

    萧镜早就饿了,夹了一片又大又薄的五花肉便烫入锅中,其余二人也接连动筷。

    涮肉之余,洛宸道:“今日约了你们前来,原是我得了个宝贝。”

    宋随问:“什么宝贝?”

    萧镜只埋头干饭。

    “这就给你们瞧瞧。”洛宸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室内忽然一片黑暗。

    宋随:?

    洛宸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香囊,上面闪烁着盈盈的光亮,细看竟以为是何处得来的夜明珠。

    萧镜重新点燃了灯,语调幽幽:“洛氏怀安,你可知我差点将这莴苣送进了鼻孔。”

    洛宸讪笑,将那香囊推到萧镜面前:“这香囊用的可是千金一匹的燕城锦,燕国皇室的特产,上面还撒了夜明珠的粉末,端得是名贵无比。”

    “知道了知道了,年节时分燕皇例行封赏。去年才遣使送来两匹,我在母后那见过。”萧镜瞥了一眼洛宸,“眼下诸侯势强,天子势弱,这样的东西也是他们难得拿得出手的了。”

    “将夜明珠的粉末撒在布上?这可真是个新鲜事。哪家姑娘送的,针脚还不错。”宋随自萧镜身前拿过香囊,左右翻看,旋即又起身将它系在自己的腰间,“如何,我带上好看吗?”

    “美人带香。”萧镜头也不抬。

    “霸王簪花。”洛宸煞有介事地抿了口茶。

    “你们俩个真是够了。”宋随摘下香囊扔进了洛宸怀中,坐下继续用膳。

    洛宸收了那香囊,兀自解释道:“前些日子我家堂兄自燕国归来,他说这种香囊在那边十分时兴,尤其风靡王公贵族之间,于是他便弄了三枚回来。原想着咱们一人一个,可昨日府上鼻子灵的医家看出了些端倪,如此就不便相赠了。”

    “有何不妥?”宋随忙问。

    “这香囊中装的是芸香,男子佩戴易使阳气亏损,难有子嗣。”洛宸言语之间,一直仔细瞧着萧镜的神色。可萧镜并未十分在意,只与那锅中的蘑菇斗得难舍难分。

    宋随连连惊呼:“哎呀,怀安还是快快将那香囊拿得远些,洛太傅膝下就你一个独子,必然是等着你开枝散叶的。”

    “随兄所言甚是!”萧镜敷衍地附和着,又自锅中夹了一块豆腐,只可惜下筷狠了点,豆腐一分为二,萧镜只夹到了其中一半。

    “倒也无妨。”洛宸此时倒是不甚在意的模样,自锅中捞走了萧镜剩下的豆腐:“昔日有位皇帝,年幼时曾常年佩戴芸香,继位后却依然子嗣颇丰。”

    宋随恍然大悟般点头道:“这便是人道传言不可尽信!”

    -

    一顿什锦锅子,三人竟是吃到戌时。

    酒足饭饱,洛宸与宋随一同充当马夫,先送萧镜回府。

    一一话别,洛宸凝视着萧镜进门的背影,长叹一口气。热气在寒雪夜凝成一道白雾,倒显得洛宸有些像今日那口什锦锅子。

    萧镜爱吃冰碗,但每月总有些时日敬而远之。

    萧镜对布料十分在意,这根本不是寻常男子会有的关注。

    萧镜指尖纤细,身量也比寻常男子稍矮一头。

    萧镜听闻那个香囊使得气血有亏,依着他的性子却如此淡然处之。

    萧镜……和他自幼相识,若是这许多年洛宸都看不出萧镜是个女子,那他可真是愧对洛氏一门见微知著的家学了。

    宋随见洛宸叹气,不解道:“怀安可有心事?”

    “无事。”洛宸转头看向宋随,“我送随兄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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