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也不信的。”周敛之轻倚着吧台的木质长桌，接过林雨递过来的冰美式喝了一口，“可是飞哥说的合情合理。”

    “是啊，看来今年咱们俱乐部要出两对情侣了！想想我还有点激动呢！”林雨给自己做了杯拿铁握在手里轻轻摇晃，冰块在拿铁中闷声作响，“对了敛之，今年的比赛你参加吗？”

    “我父母也快回来了，应该可以。”周敛之站直了身体，“我赶紧去30训练了，今天也要早点走。”

    “啊？今天也早走啊，比赛前注意保证训练时长啊！”林雨抽了一片纸巾，擦了擦杯壁的白霜，“你要是觉得无聊，就跟季哥她们一起打会儿。”

    “我才不去。”周敛之将最后一口冰美式咽下，将空杯留在吧台上，“走了，训练完还得去隔壁商场给周清清买舞鞋。”

    看着周敛之的背影，林雨忍不住轻笑：“……真是个妹控。”

    *

    18米箭道前，四人拔箭的步伐一致。

    陆瑶逐渐跟上了节奏，看着屏幕上累积的环数，忍不住有些得意。

    看来季白那个死绿茶并没有撒谎，她确实有点天赋。

    可能是力气不够，最后一支箭怎么都拔不下来，正在陆瑶准备上脚的时候，魏楚的声音在一边适时响起：“我来吧。”

    修长的手臂从身侧抬起，陆瑶微微侧身，魏楚一手抵着靶纸一手握住箭，拔箭时用了些力气，箭几乎是瞬间拔出，白皙的手背上脉络。

    魏楚调转箭头，箭头冲着自己递给陆瑶：“给你。”

    “……谢谢。”陆瑶箭收入箭壶，江离和季白已经拔箭往起射点走，魏楚站在原地没动，在陆瑶开始往回走的时候压着步子跟在她的身后。

    江离和季白回到齐射点，转眼就看见了这一幕。

    陆瑶面无表情，魏楚嘴角带笑。

    交换了一个眼神，江离突然开口说道：“一会儿去商场逛逛吗？上次想约饭没约成，今晚你们有空吗？”

    季白神色如常的说到：“我可以。”

    魏楚偷看了陆瑶的脸色，原以为陆瑶肯定不会同意，却没想到陆瑶轻轻撩了撩刘海，回到：“我都行，随江组长。”

    喉结翻滚，魏楚心如擂鼓：“我没问题。”

    *

    训练结束后，江离和季白带着两人直奔游戏厅，换了游戏币平均分配，江离先一步走向了娃娃机，饶有兴趣的看着娃娃机里排列整齐的可爱毛绒绒，回头去寻季白的眼神。

    原本想着看看季白喜欢哪个就抓给他，毕竟收了季白的回礼，可季白的眼神冷冽地游移着，非常博爱的将目光落向了每一台娃娃机中可爱的玩偶。

    ……行吧，看来是都想要。

    “江组长，原来你喜欢玩偶啊！”陆瑶在一边感慨，看着娃娃机里乖巧的毛绒绒，忍不住也动了心思。

    “嗯，我还是抓娃娃的高手呢，想要哪个，直接说。”

    江离收紧袖口，投币投的颇有气势，抓手在顶部松垮垮地晃荡着，看准时机，江离拍下按钮，只见抓手垂下将轻轻玩偶捞起，上升半途却突然失力般松开，重新掉入了一堆玩偶中。

    江离一怔，一时间被结果刺激到了：“什么情况？”

    季白也震惊于江离失利，出声回到：“可能是抓手比较松。”

    江离不服气：“再来！”

    看着江离抓玩偶的认真样子，陆瑶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的小时候。

    毛绒绒的玩偶陆瑶收到不少，后来都被颇为洁癖阿姨以容易滋生细菌为由丢掉了，她那时候习惯了阿姨的照顾，自然而然地认为阿姨说的都对，也就默许了阿姨的行为。

    陆瑶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略显拘谨的魏楚，问到：“怎么样？擅长抓娃娃吗？”

    魏楚握着游戏币的手紧了紧，回到：“……可能不擅长。”

    陆瑶抿了抿嘴唇，想起高中时魏楚为了省钱，连公交都很少坐，她家和魏楚家小小的副食店是截然不同的反方向，魏楚每天都要先送她回家，再走上成倍的距离回到自己家，哪儿有闲钱出来玩儿呢？

    撇了眼沉浸在娃娃机前的江离和季白，陆瑶伸手拽住魏楚的胳膊：“走，带你飞。”

    在魏楚错愕的眼神中，陆瑶推着他走向另一边的游戏机。

    *

    江离一连失败了三次，颜面扫地。

    季白看着江离逐渐上头，忍不住开口提议：“要不试试我的方法？”

    江离弯着腰盯着娃娃，头也没抬：“说说看。”

    季白清了清嗓子，说：“先测一下娃娃机的宽度，再目测爪子到洞口的横向距离，再算……”

    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季白比划着抓手应该走的路线，得出了结论：“理论上这样抓能抓到，不过我没有成功过。”

    “……我可算知道为什么以前你抓不到了。”江离用手扶了下额头，“有手有脚最好抓，头大身小就抓头，头小身大卡脖裆①，这才是抓娃娃的技巧！”

    江离从兜里掏出手机，在网上翻阅着近期关于抓娃娃的教程，果不其然，按照教程来说，这台机器的抓手力度确实松了些，不过也可以通过顿甩和回拉等技巧抓上来。

    看完了教程，江离自信的露出了笑容，投币后一声“叮铛”的脆响。

    比赛才刚刚开始。

    *

    魏楚隐约猜到，自己是第一次来游戏厅这件事情被陆瑶发觉了。

    他们站在一台播放着成群的吓人僵尸的游戏机前，陆瑶附身投币，每个动作都做的很慢，像是在对机器的玩法进行教学。

    大小姐嘴上总是说着恶毒的话，却能温柔的洞察他人的不堪。和陆瑶相处时，她的美好永远在不经意间展露在魏楚眼前，嘴上总在要挟他成为她的人，背地里却在恰当的时候送来他刚好需要的东西。

    小到文具、衣服，大到手机、电子设备，班上的其他人总是阴阳他“伺候”得好，可魏楚却觉得自己并没有付出什么，恰恰相反，是陆瑶一直在对他施以援手。

    没有人知道大小姐的温柔，只有他知道。

    他知道陆瑶从来都是明亮的星星，沉默地守护着自己的卑微和可怜的自尊。

    一把连着电线的玩具枪递到魏楚手里。

    陆瑶笑容狡黠：“开始了开始了，把僵尸当成讨厌的人，比如季白，一群季白要杀过来啦！看我一枪他爆头！”

    魏楚学着陆瑶的样子将玩具枪举在胸前，心中一边默念着“兄弟对不住”，一边扣下扳机将看似想要冲出游戏机、龇牙咧嘴的僵尸打成碎块。

    *

    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在几次试错后，江离晃着娃娃机松垮的抓手，逐渐找到了手感，依次从并排的六台娃娃机中抓到了12只娃娃。

    娃娃机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依旧欢快的播放着“哈基米”的卡通音乐声，江离朝工作人员要了两个袋子，把娃娃平均分配后，将其中一个袋子递给季白：“这是你的，拿回去让他们陪着你的小粉猪玩儿吧。”

    季白长睫微闪，江离的眼神闪耀着兴奋的光彩，长发柔软的披散在肩头，娃娃机自带的闪亮灯带在她身上投下莹莹的光，一切都美好的像他虚假的梦境。

    他伸手接过袋子，低声道谢。

    玩偶会日夜陪伴在主人身边，也被主人无条件的爱着。

    他的所求不过于此。

    “你别再给我买东西了，我射箭的一套装备都是你买的，这样下去，我只会欠你越来越多的玩偶。”江离语气轻巧，眼神却认真，“我今天看见墙上挂着上一届省运会的银牌，上面贴着你的名字，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射箭呀，天天都往俱乐部跑。”

    季白轻轻摩挲着指节内侧的硬茧，那是长时间勾弦留给他的痕迹。

    第一次接触射箭，是无意间走进了一家即将倒闭的箭馆。

    那是江离在他的世界消失的第三年，他看着箭馆的招牌，突然就想起了江离盯着电视看弓手射箭的样子。

    他想看看江离觉得帅的运动，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趣。

    也许会有奇迹，江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箭馆地方不算大，因为地方偏远交通不便，又是工作日，箭馆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门口坐着一个正在嗑瓜子的前台，和一个望着狭窄的箭道发呆的中年男子。

    前台不怎么热情，季白扫了码，拿了一套护具走向箭道。

    中年男子却十分好客，详细的讲解着射箭的注意事项，笑起来像尊佛。

    季白那天在箭馆练了三个小时，才逐渐找到了手感，走的时候他想办张会员卡，却被老板摆手拒绝了。

    “为了开这个箭馆，我把自己的身家都赔上啦！射箭不是什么受欢迎的项目，你也看到了，生意不好，我这箭馆马上就要倒闭啦……”老板笑着，脸上堆着稍显遗憾的褶子，他环视箭馆，低声说道：“我是省队退下来的，要是不开这个箭馆，我现在早就该转行了，多干几年，没准大小也是个领导。”

    季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将护具还给老板，问他是不是后悔了。

    老板垂着头不做声，再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却有着执着：“不后悔，怎么可能后悔。”

    那是季白第一次遇见王一唯，一个满心赤诚却无比落魄的退役弓手，即使被生活折磨，脊背却依旧保持着弓手笔直的姿态。

    再然后，厄洛斯射箭俱乐部开张的那年，季白有了江离的消息。

    他冲动地赶去江离所在的大学，心脏跳的胸口痛，可在教学楼的大门口，他却看到江离和一个男生并肩而行，在注意到他的时候，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

    江离说那个男生是她男朋友，季白不信，住在学校边上的日租房里，连着几天在教学楼门口堵人，可江离身边却总有那个男生相伴而行，江离的目光永远都躲着他的方向。

    季白没有想到，时隔多年，竟然能够再次平静的和江离对话，和她聊射箭、聊娃娃，聊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回忆如疾风骤雨，此刻方歇。

    季白漆黑的瞳孔望着江离的双眼，良久，才低声开口：“喜欢。”

    *

    “什么？”季白沉默的有点久，久到江离差点忘了自己问过什么内容，好不容易想起来，又被季白嘴里这两个清晰的字震住，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动。

    “我喜欢射箭，那你呢？”季白的长睫像是生了层莫名的潮气，眼神忧郁而深邃，看的江离心里发颤，他声音有些嘶哑，接着问到：“你喜欢吗？”

    江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像是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娃娃机的音乐聒噪的吵。

    季白将拿着袋子的手握得紧了些，胸口心跳嚣张跋扈，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可天真有天真的好处。

    江离笑起来真的很美，两颗尖尖的虎牙伴着随性的腔调，在她的唇角若隐若现：“喜欢啊，谁会为不喜欢的事情浪费时间，你干嘛表情这么严肃啊，眉头皱的都能夹住一根箭了，傻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