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楼是乐五的财产，平常乐五很少会来，虽说她靠书社赚了不少钱，但总归不是主要产业。
也许真到了此刻顾楼停才真实感受到了乐五有多有钱。高楼一共三层，每一层都富丽堂皇到了极点，朱红的樟木建房，上好的瓦上盖霜，门庭若市，雕栏画栋，就是进门时的门童也穿的讲究。
本意是朴素些不惹眼的顾楼停只是穿了件素净的白裙子，脸上挂了半面白纱，此刻在这富贵地反倒是显眼得不行。
“二位小姐是先前打过招呼的吧？”一位穿着墨绿色的秀丽小厮一见两人进门忙迎过来，眼睛眯得看不见眼珠，微微弓着身子。
顾楼停前不久就从沉珠那听说了这位负责书社的“下手”，没有搭话，只是点了点头，顺便四处张望下。
小厮领着顾楼停和沉珠往楼上走，一路上被不少人偷偷打量，众人心想着什么人能被楼主亲自接待。
乐羲和拍拍心口，“我的天，她刚刚看这边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被发现了。”
她旁边的俊美男子不以为意地拿扇子拨开乐羲和伸向酒杯的手，一双含情的桃花眼载满了笑意，“说些什么鬼话呢？你都派斛提去接见她了，她能不知道你知道她来了，刚刚看一圈就是在找你人呢。”
“不不不，这概念不一样。”乐羲和趴在三楼的横栏上，从上往下看着顾楼停，“我上回不小心说漏嘴了，她当时的反应吓死我了，我现在铁定不能跟她直接对线。”
男人轻踹了她一脚，“公主殿下，你老爹说了，不过三杯。”
乐羲和本来就没站稳，被他踹一脚差点摔的面朝地，狠狠地朝男子腿上回了一脚，“你找死啊，我要是摔下去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还有，你什么时候那么听我老爹的话了？”
男人被踹了也不生气，慢慢悠悠地从软榻上爬起来，他吸拉着靴子往东边的楼梯走，语气里尽是倦怠，“少碰瓷，我去干活了。”
顾楼停被斛提一路引着往二楼最东边走，那是她提前以顾家二小姐身份定的。斛提是乐五培养出来的人，是个样貌长的纯善内里十分狡猾的家伙，顾楼停兜着圈子问他的话一句想知道的东西都没问出来。
“到了，小姐入座后要什么茶点都能招呼您旁边的小六。”斛提把小六喊道几人跟前，又仔细嘱咐了几句就以公务忙身走了。
顾楼停第一次来，虽然提前找人打听好了一些东西，但听到和亲眼见到比起来还是有很大差距，而且她也不好表示自己对这楼熟悉不熟悉。
小六也是个白净的长相，看着瘦瘦小小的声音听着也是散不了的稚气，“斛提大人说，两位小姐是第一次来，小六给你们讲讲这楼吧。”
沉珠刚想开口说不用，顾楼停已经笑着点了点头。
小六顿时眼睛冒光，滔滔不绝了起来，“这楼统共三层，四方是客人们入座的，中间是没有房顶的空方，平日里那个大台子上就是讲书人在讲些新鲜的话本，一层谁都能进去，就是乞丐只要肯给银子咱们都是客客气气地迎进去的。二层就是些有钱或者有权势的人才能上的，位置好，每张桌子都有专人服侍左右，座与座隔的开还有屏风拦着。三层是乐老板和三殿下的私人财产，除了他们自个儿带着人上去，平日里是不打开的，我刚来，还没够格上去看。”
顾楼停浅浅地笑，既不打断也不询问什么，只是时不时点点头以示自己在听。小六还没遇到这样的人，虽说那挡住脸的白纱很厚看不清整张脸，但单从那双眼睛便知道她绝对是个少见的美人，加上她那样素净的打扮，这样温婉的性格，这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不自觉的心热，偷瞟顾楼停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
沉珠凑过来，“小六，姐姐我听得渴了，想喝点口味清甜的花茶。”
小六好似刚回过神般，连忙离开制备去了。
沉珠看着他走远了才不快地撅起嘴，“那家伙的眼睛都快黏在小姐身上了……”
顾楼停有些好笑地摸摸沉珠的头，“用你的话说是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小姐！”沉珠略带埋怨的眼神看了顾楼停一眼，“你这样以后被什么登徒子缠上了还要替他说好话不成？”
顾楼停没有出声辩解，只是将食指安在嘴唇中间，轻“嘘”了一声。
隔壁她等待已久的人终于来了。
楼下的先生换了个年轻的，那人扶正不合适的方帽子，用力将那惊堂木拍下，“各位听客，今天咱要讲的就是大伙等了大几天盼来的梦中情了。”
底下一片嘘声，显然，这个故事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讨人喜欢。
“唉，”那年轻先生讪笑两下，“大伙给个面，今咱主子也在呢。”
听了这话下面的人才安分些，只是都有些无精打采，稀稀碎碎讲在底下开起了小台子。反正你这主子我惹不起，我自个玩自个的，您老讲您的吧。
先生本也不是靠下边人打赏吃饭，何况他也不是专讲这一个故事，没人听自己的态度也要摆起来，好好地讲了起来。
隔壁分明已经落座了，顾楼停甚至能勉强看清楚这人的身形，可他从头至尾没吭过声，连盘子茶盏的响动也没有一点，似乎是那人着实喜欢这个故事，听得上心人也忘记动了。
今天只讲两幕，讲完那先生就下台喝茶去了，顾楼停也终于找到机会发声。
“这女子好痴情啊，”顾楼停故意放大声音，“爱上这样的男子多少有些不值了。”
沉珠按先前说的那样应和，“是啊，要我是这女子，知道他有那么多情人早早便放弃了，那至于做到这份上。”
隔壁的人动了动，但仍是没有发声，他既没有开口的打算又没有起身或者喝茶，他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一动不动。
顾楼停迫不得已是绝对不能绕开屏风去直面他的，那样会掉了身价，之后的事怎么谈都会不像那么回事，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指使沉珠开口。
“听说这是乐五小姐写的我才来听的，早知道就不来了，”沉珠在饰演这类角色上可谓是信手拈来，语气也是和内容一样的不中听，“听说乐五小姐的娘就是乐姬，心里也是对乐相抱了不该有的心思，难道她是取材实事，想用故事来粉饰现实不成？”
顾楼停不说话，只是旁边的人也是不说话。
楚烟面色不悦，“公子。”
被喊作公子的人端坐在实木和铜制的轮椅中，闻言笑了笑，终于端起那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小姐所言实是无忌，也不知您从何处听来的荒诞之言。”
沉珠和顾楼停对视一眼，“怎么就荒诞了？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丑事吗？”
“挪开屏风。”
随着这位公子的命令，一道剑风刷刷两下将薄薄地屏风切成几片，两边这才得窥对方真容。
沉珠又不是没见过真刀真枪的野丫头，就是她自己也跟着顾楼停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一点也没这架势唬住，只是默默退到了顾楼停身侧。
“小姐也不必用这种手段。”那人招招手示意侍卫退下，微笑着看顾楼停。
顾楼停也跟着笑，“没法，拜帖送到府上您总是不理会。”
“那定是下人没及时送与我知道。”
“那我要好好道歉了，我就会用这种讨人厌的法子。”
两人一唱一和得融洽，旁边的沉珠和楚烟却有些不解，纷纷是手足无措。
“魏二公子好啊。”
“朱二小姐也好。”
大梁是没有姓魏的世家的，就是称得上富贵的那也绝对在京安的乐家书楼里排不上上座，所以在京安喊魏公子实际上算得上是个诨名，意思是指二王爷魏北王。至于顾楼停，她母亲极其喜爱红色，所以有时候会玩笑般得称呼自己为朱姓女子，顾楼停小时候也学着说过几次。
他们这样称呼名讳，那两人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一时间刚刚顶撞了王爷和在顾二小姐面前划了几刀的两人都面如菜色，而他们此时又无比清楚两边是不希望他们大着嗓门透露对方身份的。
真是要了命了。
二王爷沈湘远一身橙红的里衣，暖黄的长袍批在肩上，怀里抱着个暖手的小铜炉，浅棕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只在右肩前松散地绑了几圈。他一直是浅浅地笑，琥珀色的眼睛半眯更显温和，是一副慵懒的贵人相。
“朱小姐找我什么事？”沈湘远眼眸垂下，一句话每个字的音节都稍稍拖长，慢得让人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将语言和动作一起放慢。
顾楼停便顺着他的叫法，“我找魏公子是为提亲。”
“朱小姐找错人了吧，我家里没有能嫁到你们家的。”沈湘远轻轻地眨了几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将眼睛彻底遮住，给人一种已然睡着的错觉。
“哪能弄错？我……”
“二哥！”
真是天不遂人愿，近日遭人打断的事多得人恨不能发火，顾楼停没好气得抬头看过去。
“怎么这么看着我，”来人桃花眼又是勾出个漂亮得让人咂舌的弧度，“怪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