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机场，陈煜挂了电话后朝街对面停着的小面包车走了过去，姜清越提着自己的一小包行李跟上了他的脚步，庄扬则还是一手撑伞一手拿着小风扇的状态，夕阳照在他身上，将他的衣裤渲染成了淡淡橘红色。

    三人刚走到街对面，面包车里便下来一个人，姜清越在看到从驾驶位上下来的人后脸上表情微滞，她没想到来接他们的会是陆鸣。

    陆鸣也认出了她，关上车门后两步过来，冲她点了点头：“清越，好久不见了。”然后他又对站在她后面的庄扬伸出了手，“庄教授，我是参与案件调查的陆鸣。”

    庄扬看着伸到自己身前绷紧了肌肉线条的手，总觉得那手的温度超过了正常的体表温度，如果自己碰了，只怕会惹来一身汗腻，于是略略一皱眉，求救般地望向了姜清越。

    姜清越接收到了他的视线，如果是其他人，她也就直白说了，但对方是陆鸣，她到底不能让气氛尴尬，所以只能伸手直接将陆鸣的手握了过去，“陆队，你别在意，他有病，怕传染给别人，所以一般不跟人有肌肤上的接触。”

    陆鸣虽然知道姜清越的话不过玩笑，但还是顺势点了点头，“先上车吧。”

    等陆鸣和陈煜上了车后，庄扬一个锁喉环住姜清越的脖间：“造我谣是吧，好啊，我有什么病第一时间传给你。”话音刚落，他又在姜清越警告的视线中迅速撤退。

    姜清越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但她懒得说破，性格属猫的人总是喜欢用奇怪的方式来划领地。

    上了车，陆鸣从前面递过来一个文件袋：“今天太晚了，我先送你们去住的地方，明天再带你们去西城区公安局，庄教授，这里面是案件的详细资料，包括现场照片还有最新尸检报告等，你可以先看一看，因为时间紧迫，希望庄教授能尽快根据这些资料侧写出嫌疑人的范围，最好……”

    老式面包车的舒适度并不高，上车后庄扬就对一直粘着他皮肤的座椅很是不满，所以没等陆鸣把话说完他就没好气地接话道：“最好是直接告诉你凶手是谁，是吧，这我可做不了，反正我的助理小姐说我的法律意识比较薄弱，在刑侦过程中往往会碰触到法律底线，比起实操，我更适合教学，她明令禁止我回国后还参与案件调查，所以这个案子我没打算插手，让她跟你们对接。”

    姜清越伸手接过陆鸣递过来的文件袋，话却是对庄扬说的：“我什么时候禁止你调查案件了，我只是让你注意，回国后必须控制好你灰色地带的面积。”说着，她又转头对陆鸣说道，“陆队，既然这案子这么急，可以的话，我想先看一下资料，如果你们对于我的接手有什么疑问的话，我稍后可以让公安大学那边出示一份委任书给你们。”

    对于姜清越助理的身份，陆鸣事先是知道的，也听闻两人在英国帮助警方破获了十几起悬疑案件，他回正身子将车子发动，通过后视镜与她对视道：“没关系，你先看资料，有什么问题就问我。”

    姜清越得到同意后就将资料拿了出来，根本不理会身边还在跟座椅较劲的庄扬。

    ……

    Y市属于旅游城市，以周边青山绿水丰富而闻名，但市区建设却远不及C市。

    车子一路从绕城高速开到了西城区的近郊，最后停在了一家招待所门口，三层的灰色小楼，设施条件看上去不太好，周围除了几间平房外，就是高低起伏十分繁茂的绿植，根据事先知道的条件，这“低调”的外观和环境确实是隐藏身份的最佳住所，只不过和陆鸣他们的穿着相比，从后排位置上下来的两人身上的套装着实惹眼，怎么看怎么和这里不搭。

    “如果你们的行动经费有限，我可以自费解决我的住宿问题的。”庄扬望着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的建筑，这栋建于上世纪的三层小楼让他本来就白皙的脸上更是煞白一片。

    陆鸣刚想回应，姜清越根本不惯着庄扬，直接眼神示意了一下陆鸣和陈煜：“陆队，既然这个案件的资料我接收了，那你们也就不必管他，他受不了了会自己进去的。”

    从机场到这里的时间里，陆鸣已经适应了庄扬的脾性，不过对方怎么说也是来帮忙的，到底也不能做得太过，于是解释道：“如果庄教授住不惯，稍后我们可以安排在附近找一间替换，不过因为这几天Y市有节庆活动，大批游客慕名而来，基本上大酒店都订满了……”

    庄扬脸上的抵触情绪丝毫没有减少的意思，刚想继续争取自己该有的福利，余光中，姜清越稍一侧身半隐在了陆鸣的身后，指尖在唇上一划，紧接着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紧攥着的拳头。

    再说，揍你。

    干净利落的动作直白地表达出这四个字。

    庄扬只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凉，一撇嘴，抬手勾着背上的背包快步进了招待所大门。

    “走吧，陆队。”姜清越微笑着对台阶下还未反应过来的两人说道。

    招待所是西城区公安局提供的，一楼除了接待处外，还有间小厨房和饭堂，只是看样子并未使用过，二楼和三楼都是房间，不过似乎是因为一些还未知的原因，所以二楼走廊明明有不低于三人的鞋印，环境上却安静得像是没有人住一样。

    上了三楼后，视野稍微开阔了些，视线跳过周遭平房，远处的田地映入眼帘，再过去就是靠河修建的一群联排建筑，圈着像是一个小村庄。

    陆鸣走在前面，高大的身形将从走廊尽头那扇窗户照射进来的昏黄光线挡下了一大半：“清越，你和庄教授的房间是最里面的那两间，我的房间在你的隔壁，如果有什么进展想要沟通，你随时可以叫我。”

    姜清越点了点头：“对了，陆队，你房间有Y市的地图吧？”

    “有。”

    “那可以先去你的房间吗？”

    “可以。”

    等到了陆鸣房间门口，庄扬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我需要倒一下时差……”

    “嘭。”

    他话还没有说完，陆鸣房间的门就被关上了，窗外唯一的光将他的影子拉长，走廊顿时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啧。”庄扬看着灰绿色的木门发作不得，只能悻悻然去了自己的房间。

    像这种招待所的房间一般只配有简单的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陆鸣的房间也不例外，唯一不同的，是靠窗的那面墙上贴着一张Y市的地图，还有地图前面放着的一块移动白板，白板虽然被人擦拭了，但上面留下的四块印记说明陆鸣曾在这里梳理过案情。

    地图上已经事先圈出了四个红圈，分别对应着四起案件，而四个地点分布的区域，如她所料，他们所在的这间招待所就在范围内。

    姜清越想，陆鸣安排他们住在这里，除了那四起凶杀案外，还跟那个行动有关。

    “已经有什么眉目了吗？”陆鸣站到姜清越身后也盯着地图问道。

    “初步侧写是有了，不过因为你们对案件细节还有所隐瞒，所以范围比较大。”她沉着开口道。

    “这么快？”陈煜有些惊讶道。

    陆鸣淡淡一笑：“说说看。”

    姜清越抿了抿嘴唇：“根据你们提供的案件资料分析，凶手为男性，本地人，年纪应该是十八到二十岁，性格冲动易受挑唆，七天四起命案，他挑选的犯案对象逐渐从小孩老人过渡到了二十多岁的女性和四十多岁的女性，且手法越发成熟，说明他原本身处的环境就有着习以为常的暴力，只是因为自身性格里由于权利打压而产生的懦弱才没有亲自实施过，现在他在犯案过程中体验到了快感，行凶手法才会在自信中逐渐残暴起来。”

    陆鸣：“第一起案件的环境证据表明凶手是冲动作案，后面手法逐渐成熟后，留下的证据越来越少，所以突破口只能是这里了，根据周围脚印分析，行凶者不止一人，河边石碓上还有一个同时间段印上去的鞋印，按照鞋印大小，应该是名女性留下的。”

    姜清越的视线跟着他的指尖落在离招待所直线距离最远的那个案发地点上，也就是初中生被杀害的那座桥的位置：“这里虽然离市区最近，但也算偏僻，周围没有使用中的监控，桥上也没有挣扎的痕迹，所以要让受害者放下戒备跟着他走到桥的附近，靠行凶者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说着，她转身将资料里的照片取了出来，用磁铁固定在了白板上，四名受害者还有现场的照片一一对应，“稍后我会根据行凶者的心理状态还有行为逻辑模拟出他的画像，至于你说的另外一个鞋印的主人……一名外表并不友善的男子不可能得到老人小孩还有成年女性的信任，所以跟他一起的应该是个偏瘦，外表看上去毫无攻击力且五官清秀的女人。”

    “团体作案？”陈煜开口问道。

    姜清越摇了摇头：“还不能确定，因为从第二起案件开始，那名女性留在现场的证据几乎没有了。”

    “同时凶手的犯案过程也开始游刃有余起来。”陆鸣接话道，“关于行凶者，你还能知道些什么吗？”

    姜清越盯着第一起案件的照片说道：“他的行凶手法像是在证明自己，或者说为了达到某个明确的目的，他很谨慎，在杀害第一名受害者后，他应该是在肢解过程中听到了桥上的动静，比如车子驶过的声音，所以只来得及锯断受害者的双腿就匆匆忙忙将尸体扔进了河里。至于说体貌特征，这些你们从鞋印痕迹应该就能推断出来，更多的话……他应该受过伤，是旧疾，比如膝盖曾碎裂过之类的，导致现在的他不能奔跑或者快步行走，还有，他有车，却不是自己的，可能是权利地位比他高的人的，所以他才会将受害者骗到桥下方便杀害和抛尸，而不是用车来运送。”

    听着她的分析，陈煜沉思片刻后说道：“十八到二十岁，腿上有残疾，长相凶恶，听起来好像有了方向，但要确定目标，似乎有点困难。”

    姜清越回身看向他：“就如我一开始说的一样，现在侧写范围大，是因为你们对我还有所隐瞒。”说着，她回看向第四起案件的照片，“虽然从第四名受害者身上的切割痕迹来看，凶手已经能非常熟练地在短时间内分尸，但根据现场的脚印来看，他离开得十分匆忙，所以，当时他应该是碰上了在附近搜索的警察了吧？你曾经说过，Y市刑警在调查期间跟你们的同事碰了面，你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吧？”

    陈煜闻言一时凝住，下意识看向了身旁的陆鸣。

    陆鸣并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因为这才是这个案件最难的地方，他侧身重新面向着地图，指着上面最后那起案件的地点说道：“几天前西城区的刑警在这里发现了刚刚行凶后抛尸的凶手，之后凶手迅速驾车顺着小路逃离，因为熟悉地形，在这附近失去行踪，但西城区的同事很快发现陷阱，果断饶了出来，在最后关头看到那辆车往祥和里开去。”

    “祥和里？”姜清越在地图上快速寻找着这个地名。

    陆鸣将指尖往上移了移：“祥和里不是个确切地名，是当地人给这一片区域取得代称。”说着，他就指了指河边的一小块地，也就是招待所正对着的那一片“而这里……”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三声敲门声，陆鸣示意陈煜去开门，后者会意，几步过去侧身站在了门边，然后将门开了一条缝隙，等确定了外面的人后，他才将门大打开。

    “李勋？”姜清越有些诧异，她以为这次的案件是一队负责，怎么李勋会在这里？

    李勋似乎也挺惊讶她的存在，经过陆鸣的解释后，他才缓下表情：“清越，没想到上面派来协助调查的会是你。”

    姜清越：“所以，当时和这里的刑警碰上的，就是你？”

    李勋点了点头：“是，因为上面的安排，我在这里已经守了一段时间了，一直留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当时我听见外面飙车的声音后前去查看，就和他们碰上了，了解到他们要去祥和里调查，因为怕他们这一举动会影响到我们的行动，所以我立刻就跟上面汇报了。”

    “所以，你们的那个行动，跟对面祥和里有关？”陆鸣的房间正好可以看到对面远处灯火通明的联排建筑，夜幕悄然降临，那里已经和刚才看到时不一样了，似乎瞬间热闹了起来。

    李勋望了眼陆鸣，在后者的示意下说道：“清越，这个行动，其实也跟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