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姜清越正吃着向橦给她送来的饭菜，乔苓一手提着果篮一手捧着鲜花进了来，她看着嘴里塞得鼓鼓的姜清越后不由松了口气：“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姜清越咽下嘴里的食物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你不是应该很忙的吗？”

    乔苓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向橦后说道：“是很忙，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和二队的人一起在赶报告，所以只能趁着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来看看你，顺便把你落在办公室里的手机给你送过来。”

    看着乔苓从包里摸出的她的手机，姜清越这才想起昨天跟着李勋走的时候自己都忘了放在卫燃办公桌上的手机了，她原本就很少玩手机，所以根本就没发现手机不在身边。

    “谢谢。”她接过手机一按，果然没电了。

    乔苓又指着搁在床头柜上的花束和水果，“花和水果是二队的人凑钱买的，要谢谢你昨天的帮忙，负责跑腿的是孟梓修，他让我帮他带一句谢谢，说要不是你及时通知，他可能就不止轻微灼伤这么简单了。”

    姜清越望着那束花，粉色的包装纸，里面向日葵白玫瑰百合花满天星都有，像是孟梓修能干出的事，“那你回去跟他说，他还欠我一顿饭呢，到时候两顿一起。”

    乔苓点了点头，“好，不过这两天大家事情多，我下午回去还要去跟一队的案子，之后抽空我再约你。”

    “好。”

    “清越，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乔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说完还看了一旁的向橦一眼。

    姜清越立刻会意，侧脸对向橦说道：“我想吃冰淇淋，你去帮我买一下，要巧克力味的。”

    向橦自然知道这是要将他支开，看这两人的神色，想来是跟昨天的事有关，他心上顿时一沉，但还是应了下来，“知道了，我去给你买，回来时你最好是把饭菜都吃完，不然不给你吃。”

    姜清越瞪了他一眼，“知道了，啰嗦。”等向橦出去后，她才收回脸上表情对乔苓说道，“坐吧。”

    乔苓没有动作，“我就站着吧……”

    姜清越见她没有立刻开口，便先替她寻了话头，“怎么了，是不是已经见过我舅舅了？”

    乔苓点了点头。

    “被骂了？”

    乔苓眸中暗色一闪，“……也不算吧，不过就算是被骂我也都习惯了，如果是我的外甥女遇上这种事，我想我也会骂人的。”

    姜清越不禁失笑，道：“舅舅也是迫于我妈给的压力，你放心吧，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之后他不会再……”

    乔苓没等她把话说完便抢先一步说道：“其实我原本还是坚持想法的，局长找我的时候，我依然想劝他把你留在队里，局长当然不肯，所以我就跟他吵起来了。”

    姜清越没想到乔苓会做到这一步，怔了怔，“我想最终结果是你败下阵来的吧？”

    乔苓摇了摇头，“不是，是我选择放弃的。”

    “……为什么？”姜清越一时疑惑，说着，她突然眼神一顿，“舅舅他……”

    乔苓有些抱歉地说道：“嗯，局长他跟我说了你小时候遭遇的那个案子。”

    乔苓脑中浮现着当时搁在她身前的那份案宗。

    七年前，C大心理学教授梅雪一家遭人绑架，一天后，梅雪和她的丈夫姜良玉的尸体被人找到，两人的孩子——十三岁的姜清越却始终搜寻不到踪迹，直到一年后那名绑匪再次作案，绑架了蓝苳集团的老板向奕笙的两个孩子，警方才从绑匪露出的蛛丝马迹里找到了他的藏匿点，只是当警方根据线索赶到时，却发现绑匪已经没了气息。

    “那个绑架你们一家和向氏两姐弟的，是你妈妈的学生，后来跟在她身边的助教。”乔苓一边观察着姜清越的反应一边说道，“这个案子我在学校的时候我们教授曾经跟我们说过，当然，对于受害者的姓名等信息是采用了匿名的，当时因为绑匪的死亡，这件案子的原因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后来根据警方的分析，犯人高君洋是因为暗恋梅教授，被拒绝后因爱生恨所以才会……”

    姜清越垂眼望着碗里白得发亮的米饭，“高君洋因为幼时的经历，有着强烈的恋母情结，在他妈妈去世后，他就把这种感情投射到了他的女老师身上，而那时我妈正好是他的老师，我妈只是把他看成一个普通的学生，他却将我妈对他课业上的回答看成一次次对他感情的回应，他在这种错觉中无法自拔，毕业后便选择成为助教继续留在我妈身边。而他的心态变化，是从知道了我的存在后开始的，因为在普通人眼里，他的情敌应该是我爸，但在他那里却不是，他认为真正抢走我妈所有关注和感情的，是我，所以他才会在杀了我妈和我爸后把我囚禁了起来。”

    乔苓见她能坦然地提起，这才敢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他原本就是心理学的高材生，所以才能在一开始躲过警方的调查，但是按照他的心理，他不应该，至少，他不会在同一时间杀害你妈妈和你爸爸的，因为他对你妈妈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姜清越沉默一瞬，身子一退靠在身后的枕头上，“他之所以绑架我们一家，是因为我妈否了他的文章。”说着，她眉睫一抬，看向乔苓继续说道，“关于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后天的形成。”

    乔苓指尖一紧，“你是说他拿你来做实验？”

    姜清越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当我一天天长大，高君洋的心理也渐渐走向了极端，原本他只是想永远站在我妈的身后，但当心中的爱慕产生扭曲后，他想要将两人的位置做一个改变，那篇文章就是他的机会，但是我妈否了他的文章，相当于亲手摧毁了他的幻想，在那时，我妈对于他，就不是一个活着的追求，而是变成了跟他的母亲一样的回忆，该被用来祭奠而不是仰望。”

    “这些……是他跟你说的？”乔苓问道。

    “不是，是我在看完他房间里所有关于犯罪心理学的书后自己想到的。”

    乔苓恍然，“难怪你对犯罪心理学会这么了解。”

    姜清越：“所以你应该明白了吧，为什么我妈，就是收养我的这个妈妈会反对我去接触犯罪心理学相关的事。”

    乔苓深深凝着姜清越的脸，原先只觉得她古灵精怪的底下藏着的那个过于成熟稳重的性子和她太不搭，现在想想，她十三岁时经历的那些，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从一开始的患病过程到后来痊愈，这长达好几年的时间对她来说一定很难吧，还有她被高君洋……

    想到此处，她嘴唇一抿，犹豫后还是开口说道：“清越，当初你们被救后，向澜和向橦说在高君洋要对他们俩动手的时候，你都站出来替他们承受了所有的折磨，他们只说你一直被高君洋殴打，但他不像是个会利用拳脚实施虐待的罪犯，所以……我不是想让你再去回忆你所遭受的，只是之后警方也从你身上的痕迹窥探到了一二，相较于肉.体上的折磨，他会更倾向于折磨你的精神，卷案宗里写到，虽然警方赶到的时候高君洋已经死了，但是他在死之前还把你绑在了房间里架好了火堆的蒸笼里，想要活活将你……”

    姜清越阖着眼，将眼里的一切隐藏，从喉咙里缓缓出来的声音却是没有任何起伏，“我想那案宗里应该没有写到向澜和向橦其实是他实验结果的验证吧，他想让我杀了他们姐弟俩，我自然不会如他的愿，所以他想在我面前虐待他们，从而引起我对犯罪的欲望，他越是希望我就范，我越不会让他如愿，他便恼羞成怒，一次次折磨我让我感受死亡濒临时的恐惧，将我扔进蒸笼里在那些手段里其实不算什么，不过我却因此落下了后遗症。”

    说完，她睁眼看向乔苓，像是对高君洋的行为很是嘲讽般地笑了笑，“可是他似乎忘了，那时我才十三岁，这个年纪的小孩对于情感的宣泄一般都是最直接的，面对一个仇人，我就算是想要犯罪，想要杀人，第一个要杀的也是他，所以……他死了。”

    ……

    乔苓出去的时候差点撞上背靠在门框边上的向橦，她脚步一退，看着正低头用指腹抹着手中冰淇淋包装上的白霜的他，刚想开口，向橦却头也没抬地先开口道：“别再让她碰那些案子。”

    乔苓看着他冰冷的眸子，低声道：“她比你们想得还要坚强。”

    他侧脸看向她，“她的坚强不是用来被你利用的。”

    乔苓明白他为何如此，“可是大学城那件案子她是为了你才会来局里的吧，向橦，我不再坚持让清越来局里工作不是因为知道了她过去的遭遇，而是希望有一天当她自己想通后能喜欢上这个职业。”

    向橦站直身子面向她，压着声音说道：“她是向家的女儿，是我的妹妹，即便将来她不想进蓝苳工作，她也有我的公司养，她不需要一份随时可能拼掉性命的危险工作。”

    向橦进去的时候姜清越正收拾着小桌上的碗筷，他忙两步过去将手中的冰淇淋往她脸上一怼，“别动来动去的，小心脚上的伤，还有你这脑子，本来就一般般的智商，别之后更笨了。”

    姜清越一手接下冰淇淋，一手捂着自己被冰着了的脸颊，轻啧一声，“反正有你养着，笨就笨点呗。”

    正收拾着碗筷的向橦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姜清越见他如此，倒是没有想要“心照不宣”，揭开冰淇淋的包装吃上一口后才冲他问道：“刚才我跟乔苓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向橦直起身子，“……听了一些。”

    “有生气吗？”

    “什么？”

    “你们俩被绑架的原因。”

    向橦对上她的视线，一脸认真地说道：“清越，我跟向澜被绑架的原因和你的没什么不同。”

    “……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吧。”

    “一样。”他斩钉截铁地回道，“虽然当时的事我记得不多，但也清楚记得只比我小几个月的你是怎么一次次挡在我和向澜身前保护我们的。”

    姜清越压下眼中笑意道：“我很伟大吧。”

    向橦一愣。

    姜清越见他如此模样，终是忍不住笑了开来，将手中的冰淇淋朝他身前一递，“所以，还不赶快伺候你伟大的妹妹吃冰淇淋。”

    向橦知道她是不愿自己再难受下去，心上一时酸涩一时痛痒，最后只能一叹，朝她手背上弱弱一拍，“再不吃我就一口帮你吞了。”

    “小气！”她也没打算继续逗他，收回了手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向橦将收拾好的保温壶装进袋子里，“下午第一节没课，我等妈来了再走，清越，你放心，向澜已经跟我说过了，妈不会责备你跑去帮警方的事，所以你不要担心。”

    “这次我自作主张……”

    “妈只是被吓到了，她不是生你的气，只要你没事就行。”

    “我知道卫燃能保护我，当时的情况也在我的掌控中，陈兆川……”

    “越越。”正说着，隋思茗提着大包小包进了来，她见着姜清越身前的桌子已经空了，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过来的向橦，连看也没看她儿子的脸便径直走到了病床边，本想看看姜清越的情况，可见到后者手里的冰淇淋后，她脸上顿时生出一丝埋怨，“这刚吃完饭怎么就吃冰淇淋了，当心一会儿肚子疼。”

    姜清越忙将手里的冰淇淋搁在床头柜上，赔笑道：“已经吃完一会儿了，喝完妈熬的补身汤后觉得有点热，所以就想吃两口冰淇淋压一压热意，现在已经不热了，妈，我就吃了两口。”

    隋思茗听完立刻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等确定她身上的温度没有异常后才松了口气，“医生说这两天伤口最容易感染，如果发烧就不好了，越越，虽然你一直怕热，但这两天还是要多注意点，等过了这两天再吃冰淇淋，到时候妈给你做，家里正好买了些用来做蛋糕的比利时巧克力。”

    “妈，都有蛋糕了我还吃什么冰淇淋，你让向橦给我送饭过来，自己是不是留在家里给我做蛋糕了？”说着她便探头去检查向橦手里的东西。

    隋思茗宠溺地说道：“想吃一会儿妈回去给你做，这袋子里是给你买的一些日用品，昨晚临时买的那些太糙了，你腿上的伤太深了，不仔细着些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姜清越顺着她的话问道：“会留疤吗？”

    隋思茗以为她是担心，立刻安慰道：“没事的，越越，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祛疤那些已经很成熟了，妈向你保证，一定让你腿上的皮肤跟以前一样。”

    姜清越立刻一副安心样地长舒一口气，“不会留疤就行，不然过段时间向澜给我安排相亲的时候对方嫌弃我就遭了。”

    “相亲？”隋思茗顿时两眼放光，“人选已经定了吗？是谁？做什么职业的？几岁了？家世怎么样？不成，澜澜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先让我过一遍才行的呀，欸，对了，前几天我听你爸说他朋友的儿子从国外回来了，就是那个蒋叔叔，不行，一会儿晚上回去我先找你爸把资料要了，如果条件可以先安排你们见个面，当然啦，妈不是急着让你结婚，先认识了从朋友做起就行，我记得他好像是只比你大几岁的，小时候的模样倒是不错，也不知道……”

    见隋思茗已然陷入了为姜清越挑选相亲对象的思绪中，向橦站在她的身后默默朝姜清越竖起了大拇指，后者自豪地一挑眉，随后给他摆了个好走不送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