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第一个出去与陈兆川对话的海翘已失败告终，此刻楼梯间的气氛颇有些凝重，卫燃指着手中的简易房屋结构图压着声音说道：“目前的情况，只要能拖住陈兆川三分钟，我们就可以从这扇窗户荡过去救下程涛，但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被陈兆川发现，他很大可能会应激，到时候要救程涛只怕就困难了。”

    乔苓抬眼看了看外面，陈兆川所站的位置是他们的正上方，若是不出去根本无法了解陈兆川的情况，可是刚才他们的人都因为后者的情绪而不得不退了进来，乔苓沉着眉心道：“以你们在陈兆川家里搜集的情报来看，他是铁了心要程海的命，但陈兆川根本不接受海翘的对话，剩下我跟凌湘……”

    凌湘闻言立刻举手道：“队长，让我去吧。”

    “有把握吗？”卫燃问道。

    “我……”凌湘一时犹豫，她并不担心面对歹徒，但只要一想到连经验丰富的海翘都失败了，她自然还是有些胆怯，怕自己一个失误就会连累任务失败，“我可以的。”

    卫燃见她如此，果断道：“让乔苓去，你先在这里看着。”

    凌湘自然失落，但也没有再为自己争取。

    时间紧迫，既然已经决定，乔苓立刻接过了海翘手中的耳机式对讲机，同一时间卫燃也拿出对讲机联系早已在最靠近程涛的那扇窗户旁准备的孟梓修，等对面传来孟梓修肯定的答复后，卫燃才示意乔苓出去。

    只是乔苓刚踩上到顶上的梯子，上面便传来了陈兆川激动的声音：“你要是敢上来，我立刻松手！滚！滚！”

    乔苓面不改色，又上了一层后将头露出了一些，她看着陈兆川，稳着声音安慰道：“陈兆川，我叫乔苓，是来帮你的。”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谁都帮不了我！当初我报警的时候，你们是什么态度！现在倒是要来帮我了？可笑！你们就是想抓我，你们真正要帮的是这个人渣！他就是个人渣！既然你们判不了他，那我就亲自动手！他今天必须死！”陈兆川越说越激动，手中的绳子也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晃动。

    “救命！救命啊！”几乎是靠着那根绳子保持平衡的程涛因为身子的晃动也开始慌了起来，也在这时，他看到了从拐角窗户探出一只手来的孟梓修，没等孟梓修朝他示意，他已经用破碎的声音大喊道，“警官，救命！救我！我不想死！救我！啊——！”

    伴着程涛的一声惨叫，察觉到孟梓修存在的陈兆川用力一拉手中的绳子，程涛的身子立刻被提起了一点点，如此，他的脚便被迫离开了原本垫脚的那根管道，此时他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他被绳子拴着的手腕上。

    陈兆川两步走到另一边，低头看着因为任务失败而不得不退回去的孟梓修，随后回头看向乔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他！我已经杀了四个人了，不在乎多这一个，你们再敢派人上来，我告诉你们，别后悔！”

    “陈兆川……”

    “下去！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立刻松手，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到时候我跟他一起跳下去！”

    即便乔苓试图继续安抚，但陈兆川已经对她产生了抵触情绪，谈话自然只能终止，不得已，乔苓只能退了回去。

    孟梓修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差点撞上站在门口的姜清越，因为行动的失败，他脸上挂着满满的失落，他朝姜清越略一点头，随后便要上去跟大部队会合。

    姜清越伸手将他拉住，随后抬头看着已经开始制定下一套方案的卫燃，虽然知道自己的声音陈兆川一定听不到，但她还是不由压了音量说道：“卫警官，如果只是吸引陈兆川的注意，我可以。”

    卫燃闻言回身朝她看去，随后又望了一眼身旁的凌湘，见着她心虚的眼神，倒也没有责备，只是干脆拒绝道：“不行。”

    姜清越继续说道：“刚才失败了一次，陈兆川一定想不到我们还会再来一次，我知道让我去做这个工作，之后你一定要被问责，因为即便我现在挂着这个临时工作证，但到底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外面那些直播都还开着，那么多人看着这件事的进程，我们不能放任陈兆川继续下去，不是吗？”

    说话间，乔苓已经在心里评估了由姜清越出面的可行性，随后附和道：“虽然这种情况不该由第三方的人出面，但以陈兆川的心理，他不至于会伤害清越，他对警方失去了信任，让清越去虽然很冒险，但说不定她比我们更适合，卫燃，刚才我上去待的那一分钟，我有观察到陈兆川的情况，他虽然看起来很激动，但他的眼神却丝毫没有起伏，依我看，他可能还有计划，如果清越能将他的情绪破开一个口子，也许我们能从他的话里猜出他的计划。”

    卫燃沉默良久才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但他似乎还是不放心，刚要跟上了来的姜清越嘱咐几句，后者已经揪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了天台那扇生了锈的大门后面，仰头看着他道：“卫警官，麻烦把你的衬衣脱下来给我。”

    衬衣？

    卫燃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衬衣，又看了看她清瘦的身子和穿着的薄款裙子，二话没说便连同外套一起脱了下来，刚要递过去，对面的人却一个转身缩进大门和墙体形成的夹角里，卫燃看着已经拉起了裙摆的姜清越，脸上表情一僵，立即跨步退到了门的另一侧，只将拿着衣服的手留在了里面。

    等姜清越换好衣服后，她才在乔苓的帮助下戴好了耳机，乔苓看着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衣的姜清越，小声说道：“我知道你是想利用这一身装扮让陈兆川想起卢晶晶，但他看到后会有什么反应我们都说不准，你自己小心一点，我和卫燃会通过耳机跟你交谈，但上去后你就脱离了我们的视线，由于地形缘故，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们没办法第一时间上去，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不能离他太近，知道吗？”

    姜清越：“你们放心，我不上去。”

    “嗯？”

    姜清越一脸轻松地笑了笑，“他不让我上去，我就不会上去，你们让孟梓修等着，不要着急，等适当的时机再出手。”

    在众人的关切视线中，姜清越慢慢朝外面天台走了去，一如她所说的，出了大门后她并没有转身爬上一旁的梯子，而是径直走到了天台的中央，随后才转身朝站在入口处正上方的陈兆川看去。

    此刻的他与她预想的差不多，白衬衣，黑西裤，和最初那天的装扮一模一样，他确实想在今天做个了结。

    陈兆川一脸狐疑地看着姜清越，刚才两个上来想与他对话的女警都是直接爬上梯子，而这次来的这个却是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并且似乎根本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摸不清她的打算，也错过了开口的时机，所以只能保持着警惕，心想着反正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不会理会，他用余光朝刚才孟梓修探出身子的那里望了一眼，见那里并没有异常，然后才复看向姜清越，紧抿着有些干裂的嘴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怎么还不说话？”对于顶了自己位置出去执行任务的姜清越，凌湘心里自然生出了些许的嫉妒，但她倒不讨厌她，只是见她出去后就一直站在那里，所以好奇问了出来。

    乔苓解释道：“长期保持沉默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清越是在等陈兆川先开口，只要他一开口，她在两人对话的位置上就能稍微处于上风，但这种情况也并非适合所有人，如果是我跟海翘就用不了这一招。”

    “为什么？”

    “外貌条件属于谈判中的先天条件，有的人第一眼就会给人强势的感觉，有的人则是让人看到就有想要保护的欲望，清越就属于后者，加上她……”

    凌湘见乔苓欲言又止，忙追问道：“加上她什么？”

    乔苓自然不能说出姜清越是如何在与人交往中巧妙利用自己所学的心理学的，所以只能随意找了个理由，“加上她长得漂亮，还有算得上是不羁的性格，所以，虽然她实战经验还不够，但可能她才是最能撬动陈兆川的人。”

    “……”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屋顶天台只有一浪一浪扑过来的风声，姜清越身上的白色衬衣因为风的缘故被吹得贴在了她的肌肤上，及腰长发的发尖也在空中弹跳着，即便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但她却似根本不在意冷不冷，依旧静静站着。

    “你也是警察？”最后率先将这份静谧且紧绷的氛围打破的却是一直不愿对话的陈兆川，他有些疑惑，若对方是刑警，那她怎么会穿成这样，这幅打扮，像是清晨穿着男朋友的衬衣在家里慵懒地喝着咖啡的小女生。

    “不是。”姜清越干脆回道。

    陈兆川一愣，“你不是来劝我收手的？”

    “你又不会听我的。”

    看着在风中隐隐颤抖着的姜清越，陈兆川脸上神色倒是松了一点点，他又朝下方窗户方向瞄了一眼，才道：“你们又在算计什么？又想找人来救他吗？”

    姜清越朝后方退了一步，摇了一下头，“我只是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不，你就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后趁我不注意救他！我不信你们！你如果要跟我谈，你会直接上来，你刚才的动作，你是想让我朝你那边走过去，是不是？你就是想救他！我不要跟你谈，滚！滚！”

    姜清越却是没有动，眸光一垂，随后才两手一抬，道：“我也想上去跟你对话，但我现在的着装，下面全是摄像头，如果我站上去了，他们就会拍到我，那我可就惨了，他们会对我进行各种批判，也不管我是不是个还呆在象牙塔的大学生，就会将一切脏污的帽子扣在我头上，所以，我只能站在这里跟你谈了。”

    陈兆川拧眉望着她，看着只到她大腿中上部的衣角，随后急急将视线移开，只盯着她的脸，道：“既然你知道他们会议论你的衣着，你为何还要这么穿？”

    姜清越轻笑一声，“我爱怎么穿就怎么穿，他们要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

    “那你又说担心被摄像头拍到？”

    “我总要在乎我男朋友的情绪不是吗？”

    “男朋友？”

    姜清越点了点头，视线毫无游移地说道：“嗯，我男朋友，刑侦队队长卫燃，你的这个案子让他头疼得很，连今晚答应的跟我吃饭的约会都鸽了，但我却觉得这件案子拖不到晚上，陈先生……”

    “不要把话题扩大。”耳机里传来卫燃的声音。

    姜清越却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刚才我对他撒了谎，说我能劝你放弃仇恨，但其实我能理解你，当然，其他人可能会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但我恰恰就是经历过你所经历的，只是当时我才十三岁，不管是知识储备还是行动力都远不如现在的你，所以当时的我用了最漫长且最愚蠢的方法去报复，而今天看到你为了你女朋友所做的一切，我便想着，如果当初我能像你这样该多好，不过转念又想，十三岁时的我好像又比你聪明一些，因为直到现在，所有人都还觉得我是受害者。”

    陈兆川警觉地看着她，思忖一下，道：“你不必编这些话来吸引我的注意，我既然敢在商业街杀人，就没有想过活命，大不了跟这个人渣同归于尽，你们警方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下面那么多人看着，网上那么多人看着，今天就让他们看看你们警方有多无能！”

    姜清越稍一垂眼朝站在陈兆川正下方入口处的乔苓看去，待后者认可地冲她点了点头后，她才一边看着陈兆川一边往前慢慢走去，“你计划这些，目的是为了证明警方的无能？”

    陈兆川狠狠攥着手中的麻绳，咬牙道：“要不是他们无能，晶晶怎么会死，那些人不分昼夜地骚扰晶晶，我们拿着电话录音去报警，但警方根本不受理，晶晶她怀孕了，她根本受不了这些刺激的，她死了，我们的孩子也死了，可警方依然不受理……”

    姜清越听着陈兆川的话，刚要跟卫燃提出自己的想法，后者已经通过对讲机跟她说道：“我会立刻派人去调查周围的建筑，等他发现楼下围观者被疏散后可能会有情绪上的起伏，你找到时机就先回来，知道吗？”

    姜清越没有将落在陈兆川身上的视线移开，但心里却已看向了下方的卫燃，她没想到他能与她同时一起猜到陈兆川的计划，让卢晶晶的爸爸受伤瘫痪，在商业街杀人，绑架程涛，这些都是他报复的一环，但他的报复目标里还有一个是她之前没有预料到的，那就是当初并没有按照他所期盼的保护他和卢晶晶的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