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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剧痴人

    “伍先生,快点儿……”崔婳焦急的大喊道。

    伍色头回过魂来,帮着崔婳抬人,七尺壮汉,累得两个人气喘吁吁。

    榻上的竹青沾牙关紧闭,口眼歪斜,半身不遂,应是中了风证,风入中脉,暂无性命之忧。

    口中有血渗出,定是牙齿咬着舌头了。

    崔婳掏出帕子,揉成一团,捏着他的下巴,想撬开他的嘴,奈何牙关咬合太紧,连一条缝儿都没打开,帕子也塞不进去。

    “伍先生,你抓住他的下巴,切忌让他再咬着舌头,我去找大夫”。

    伍色头手足无措,“崔平人,若竹先生今日出了意外,我……”

    “伍先生,不会有事的,你听我的便是”,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

    崔婳火急火燎,一鼓作气,跑到了“男妇儿科梅郎中医馆”门前。

    一位身着荼白色直裰的年轻男子坐在堂中,应是此处的坐堂医。

    乌青色的平式幞头下,一张温暖和煦的脸,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与人问询时,不急不躁,声音低沉,让人如沐春风。

    崔婳直接冲他跟前,“大夫,教坊里有人中了风证,口歪眼斜,情况紧急,赶快跟我走一趟!”说完拉着他的手便跑。

    那大夫也不恼,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你总得让我背上药箱吧,不然我怎么看病?”

    他起身对着旁边的伙计低声叮嘱几句,向药掌柜的取了药,背着药箱跟着崔婳一道出门。

    崔婳提着步子,像箭一般冲了出去,跑了片刻才发现那大夫落在自己身后,不慌不忙地迈着步子,体态从容不迫,她跺着脚,委实着急。

    “那个大夫,人都快死了,你能快点儿吗?”

    “医生难医命终之人,佛陀难渡无缘的众生”。

    崔婳听了这话,血气往上涌,“大夫若是觉得会砸了你的招牌,那我去唤别人!”

    “逗个闷子而已,小娘子肝火怎的如此旺盛?”

    崔婳腹诽,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逗趣儿。

    她白了他一眼,不管对方情不情愿,拖着他就走,男女大防也顾不得了。

    “竹暄院”里,伍色头还保持着崔婳离开时的模样,只见他伸手去探了探竹青沾的鼻息,末了,缓缓的放下手,僵硬的肩膀明显松懈下来。

    “伍先生,大夫来了”,听见崔婳的声音,伍色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崔平人,竹先生还有气,没死,你要大夫赶紧过来,过来瞧瞧,看看……”,他喉头发紧,语无伦次。

    “去打盆水来”,大夫慢条斯理卷起衣袖,露出一截瘦而不柴的手臂,崔婳端着水,弯着腰,恭敬地立在他跟前。

    他净了双手,转身利索的撬开了竹青沾的嘴,立即又取了根圆木头撑在牙关处。

    “去取盏温开水”,伍色头取了桌案上的白瓷盏,揭开盖子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没有。

    这竹先生到底不吃不喝,如痴如狂几天了?

    崔婳催促着伍色头赶紧去取茶水。

    “去拿个枕头,把他的头垫高点”,崔婳像个小丫鬟般,耳提面命。

    “大夫可是要给他催吐?”崔婳试探性的开口,以前跟着爹爹行医时,遇见过这中风病。

    要先催吐,得吐即醒,醒后次缓调治,用针灸“中风十二穴”,辅治之。

    “你懂岐黄之术?”大夫停下手,好奇的问道。

    “家父是,走方郎中,耳濡目染,只是略知晓,并不甚了解。”

    “茶来了……”伍色头拎着一桶凉开水,“啪”的一声放在大夫脚下,“够不够?”

    大夫掀了一下眉毛,没应声。默默地用茶杯伸进桶里,舀了水,将细细的药粉全部倒进去,晃动几下,开始灌药。

    崔婳赶紧跑过去,捏住竹青沾的鼻子,若是呕吐物太多,呛到鼻子里,岂不要憋死了?

    连灌了几杯药汁,竹青沾终于开始剧烈的呕吐,人已清醒,只是面上依旧有些扭曲。

    见人已醒,大夫端坐在桌案前,咕哝了一句“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手一挥,桌上横七竖八的黄麻纸团应声而落,他写下药方,递给崔婳。

    “石膏四两,桂心、干姜、穹?各二两,黄芩、当归各一两,杏仁三十枚,荆汤一升”,崔婳细细的看了药方,这是扶正祛邪的千金续命汤,但是少了麻黄一味。

    “可是要按此方抓药?”崔婳小心开口。

    “有何不妥?”

    崔婳看着手中的药方,确实没找到麻黄。到底是写漏了?还是,庸医误人?

    “大夫,这药方中是不是少了一味君药?”

    大夫一脸狐疑,拿过她手中的药方,“咦,还真是,亏得小娘子略通药理”,遂提笔写下“麻黄八两”。

    崔婳觉得自己被戏弄,可对面那人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戏弄一个教坊的乐人?

    眼见大夫神色自若,一脸正经,背着药箱,走到了门口,碰上东方姐姐,便领着他出门了。

    这时,崔婳听见竹青沾开口说话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这是什么病,还、还能治好么?脑子有没…坏掉?”

    “照你这么折腾下去,脑子迟早不中用!”

    阮轻霏小跑着冲进来,怒气冲冲,左脚上的鞋子都掉了,圆滚滚的脚趾头上,沾着黑色的泥巴,全然没有平时那全副武装的姿态。

    “你若不知死活,尽管三天两头不吃不喝不睡,阎王殿的黑白无常,马上铐了你就走!”

    满脸愠色的她,看见躺在榻上的竹青沾,人鬼不辨的模样,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泪巴巴的盯着他。

    “你走时,也提醒下黑白无常,把我的命一道勾走算了,奈何桥上,孟婆汤一喝,你我生生世世,不复相见,省得日日夜夜折磨我……”说着,哽咽着出声,像只受伤的小兽。

    竹青沾转过头去,没有说话,只听得哭声越来越大,竟变成了嚎啕大哭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别哭了,丢、丢人”。

    听到他的话,阮轻霏抹了一把眼泪,讥讽道:“你这结巴,到底是我丢人还是你丢人……”

    崔婳扯着伍色头出了房门,伍先生脸上依旧眉头紧锁,十分内疚的模样。

    “伍先生,不必过分自责,今日竹先生中了风症,全因他不食失饥,渴而失饮,起居无度,一心痴迷创作,风趋诸窍,才酿成今日祸事,你不过是赶巧罢了”。

    崔婳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当时跑得太急,都忘了疼,这一松下来,只觉得膝盖隐隐作痛。

    “崔平人,今日多亏有你,才有惊无险,他日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定鼎力相助”,伍色头拱了拱手,对着崔婳深深地鞠了一躬。

    崔婳摆摆手,“伍先生言重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两人出了竹暄院,各自散去。

    “崔平人,家里人找”,崔婳本打算去寻东方官脂,不曾想,胡婶婶和弟弟来了。

    “婶子,明天旬休,才打算出去寻你们,你们就来了。”

    “阿姐,我好想你……”,弟弟抱着她,声音闷闷的。

    他身上的粗布衣裳浆洗得发白,手脚露出一截来,明显的在窜个子。七岁的小男子汉,个头已经到她的肩膀处,再过个两年,就当真和她一般高了。

    “近日,孔学究的书念得如何,学究的授课,你吃不吃得消?”崔婳摸着弟弟的脸,脸上清瘦了许多。

    “姑娘,衡哥儿读书可认真了,学究夸他,夸得文邹邹的,我都学不来”,说着,眉眼弯弯的,似少女一般。

    弟弟扬起小脸蛋,得意洋洋,“孔学究说我朝益暮习,敏而好学,孺子可教”。

    崔婳笑着拍拍他的脸,“难怪瘦了,许是太刻苦,要多吃些肉,才能更加强壮……”

    崔婳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如今这境况,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大鱼大肉?

    “多吃些米饭,多锻炼身体,也是……”

    胡婶婶打断她的话,满脸内疚,“姑娘,真是对不住,我那官人不中用,赚点钱,也尽数被拿去给婆婆买药了,衡哥儿到我们家,遭罪了……”

    “好婶婶,若不是你收留崔衡,他哪里还有活路?我如今在教坊,身不由己,亏得婶婶念及当年和我母亲的情分,才肯拉扯我们一把。婶婶对我们姐弟的大恩大德,崔婳今生都无以为报!”

    崔婳拉着弟弟,给胡婶婶磕头,“哎呀呀,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她拍了拍姐弟俩膝盖上的灰,崔婳疼的倒吸一口气,胡婶婶卷起她的裤腿,只见膝盖上一片青紫,顿时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心疼道:“我的好姑娘,从前崔府的千金大小姐,如今,作孽啊……”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姑娘放心,老爷、太太待我不薄,做人不能忘本,只要有我一口吃的,衡哥儿就不会饿死!”

    胡婶婶拉着抽泣的衡哥儿,准备离开,衡哥儿拉着姐姐的手,不愿走。

    “弟弟,明早阿姐去找你,给你买梅花婆婆家的鲜肉饼,那可是汴京最好吃的饼了”,她用袖子给弟弟擦了擦眼泪,弟弟哭笑着点点头。

    临走时,胡婶婶拉着她的手,“姑娘,教坊日子难过,你要照顾好自己,衡哥儿不要担心,你们俩的路都还长,且走着看吧,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崔婳看着他们俩离开的背影,弟弟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她何尝不想陪伴他,她有点想爹爹,想哥哥,还想逝去的娘亲。

    门里朝外望去,街上的梧桐树叶发黄了,秋风乍起,便只能四处飘零,无枝可依。

    “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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