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大楼，火影办公室。

    见到卡卡西时，波风水门有些意外。倒不是觉得被革职的学生突然来到办公室有什么不对，而是意外于对方的变化。

    如今的卡卡西看起来平淡且沉着。年轻的忍者，身上已经有了一种近乎中年人的安然的沉淀气质。然而水门清楚，这并非是随波逐流，而是开始小心地收束锋芒，连一丝一毫的能量也不想散溢。

    他自己也有类似的感觉。人会突然变得非常务实，似乎是本能地想保存积蓄力量，能够随时去保护鸣人。

    鸣人。我的儿子。

    波风水门心里一突，什么念头快速地从脑海中滑过了，但他感觉没有抓住。于是转而说起了孩子的事情:“听说公主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孩。叫‘minori’吧？是哪个字呢？”

    卡卡西在纸上工整地写下了“稔”。

    “是为了有好收获的寓意么？”水门笑着问。

    卡卡西竟然也跟着牵了牵嘴角，口中却说道:“只是为了应季节罢了。”

    不知为何，水门突然想起了宇智波富岳，他说起自己长子时明明自豪却又故作淡漠谦逊的神色，和现在卡卡西的神情一模一样。

    古怪的直觉漫上心头，但水门决定不予理会。卡卡西至少有一年没去过那些不太光彩的地方了。这是好事。极为爱重自己新添的小妹妹也说得通，毕竟是朔茂前辈的遗腹子……

    这时，卡卡西打断了他的思绪:“老师，现在稔出生了，村子是不是可以给她们母女发一些抚恤金呢？”

    作为旗木朔茂的遗孀是可以按月领取村子发放的抚恤金的，只是由于上次被盘查的事，加上雕像店生意兴隆，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需要抚恤金过活的样子，这件事就被耽搁了下来。

    但是按照以前千手家尚公主的先例，公主的一切用度开支都是由大名府和千手世族承担的。也不存在发放抚恤金的情况。

    卡卡西严肃道:“上次宇智波族长在山岳之墓场扑空后，长老们那边也针对宇智波斑做了些调查，得到了他已经死亡的结论。但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迟早有一天，我还会面对他吧。”

    水门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为父亲复仇就是一件必须燃尽生命的事。无论村子是否能打败宇智波斑，卡卡西作为对付斑的主力，都必死无疑。他提出抚恤金的事，大约也是想尽可能为继母和妹妹多争取一点保障。

    想了想，水门提议道:“这件事情，我会安排给带土，看看能不能找出有利于云姬拿抚恤金的条例。”

    “我今天来找您，还有一件事。”

    “是关于村子对我……”卡卡西停顿了一下，“对我……母亲的监管的事。”

    为了给顾问团一个交代，对云姬监视工作的情况汇报被移交给了三代火影，水门知道卡卡西已为此奔走了一段时间，于是说道:“三代大人觉得既然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又在木叶有了孩子。那么只要不出村就不需要汇报了。总之，顾问长老们那边应该是放弃对‘云姬情报网’的追查了。”

    卡卡西松了一口气:“给你添麻烦了，老师。”

    “说服顾问的主要是鹿久先生，”水门轻轻摇头，“我没能做什么。有了上次释放公主的大争执，我已经不好再出面和顾问说什么了。事到如今，暂时先按三代大人的意思做吧。”

    “是。”卡卡西道。

    看着学生放松的神情，水门沉吟片刻后，说出了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构想:“卡卡西，前段时琳推荐你到上忍班去做鹿久的副手。我也认为她的建议很有道理……”

    “老师，”卡卡西回绝道，“我已经决定去暗号部做文职了。”

    水门讶然。

    三个学生中，琳已经是他专注培养的下一代火影了。在如今木叶各大世族各自为政的局势下，一个过于强硬的火影只会引起各方势力的反感，除非这个人的实力达到了超影级。但是在下一代忍者中，别说是超影级了，水门几乎看不到能够超越他自己的忍者。

    起初他把希望寄托在天赋最高，最为冷静理性的卡卡西身上，后来却不得不放弃了这个人选。

    一方面是卡卡西因为云姬事件已经表现出了对木叶的逆反心理；另一方面的原因恰恰是卡卡西太有天赋了——这样的天才，如果不经历一些特别的变故，是不可能真正地与普通忍者共鸣的。

    正如当年卡卡西无法理解带土能在毕业考试这么重要的考试上迟到一样，他同样不会对那些在生死战斗中能惊慌到连忍具都丢错的忍者的心情感同身受。

    身为火影，大部分情况下要考虑的正是普通人的需求和想法。普通忍者会怎么做，普通忍者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在这一点上，水门觉得连自己都有很大的欠缺，好在玖辛奈可以适时地点醒他弥补这份不足。

    野原琳完全不同。她性格过于温和，不够杀伐果决，实力也在卡卡西之下。然而在水门看来，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甚至是可以通过碰壁来锻炼的。但有些特质是无法通过训练得到的。

    比如谦逊的品格、宽广的心胸、一双能够装下每个平凡忍者的眼睛，和必要时能够舍弃一切的觉悟。

    水门毫不怀疑，这个学生有一天能沉淀出初代火影大人那传说中令人无条件信服的人格魅力。

    既然在下一代中找不到实力超影级，能够全方位压制长老团、万花筒写轮眼、人柱力、秘法血继世家的忍者，那么，一位宽厚的医疗忍者反而更具有凝聚力。没有忍者不会受伤。除非打算叛村，没有人敢对村子里最优秀的医疗忍者下死手，这个代价还是太大了。火影不需要所有人的忠心，但必须能够平衡各方的势力，也必须有让人信服的长处。

    舍弃卡卡西并不是四代火影的一时之气，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这两年任职于暗号部的带土成长极快，除了本职工作外，还一直在协助琳推进各项民生计划，其真诚坦率的性格在村子里也颇受欢迎。

    等与琳结婚后，他就会是板上钉钉的火影一系。火影丈夫的身份，世族出身，忠于木叶的战斗英雄，以及村子的人望和其本人认真的态度，有了这些基础条件，水门就可以尽力为他在木叶长老团中谋一个席位。一个火影系的，做文职工作的宇智波进入木叶核心，既能在一定程度上安抚到宇智波一族，也不会引起长老们太大的忌惮。

    更重要的是，水门从他身上观察到了一种宇智波一族特有的极端锋利。甚至是远超其他宇智波的……潜在的阴狠。连玖辛奈也说，随着带土瞳力的增强，他身上的查克拉气息也越来越阴冷暴戾。这本不是件好事，但有了野原琳，带土的特质反而令水门感到惊喜。

    带土会为了爱，成为那个在阴影里的人。而卡卡西，他原本打算将其调到上忍班，接受奈良鹿久的指教，将来接替鹿久成为新任火影的股肱。

    琳的天真和理想主义情怀在斗争中看似是缺点，实则会成为制约和收拢带土，乃至于卡卡西的最佳品质。就好像剑与剑鞘关系。内有宇智波带土安抚制衡木叶世族，外有旗木卡卡西指挥外交甚至是对敌战争，在二十年内，木叶守成和发展是足够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能让木叶渡过人才断层的最佳方案。

    可现在卡卡西不愿意，甚至决定去做文职工作，这就非常难办了。继续挑选聪明冷静的忍者接替上忍班长并非不能，可四代火影无法保证对方将来能完全忠于年轻的琳。这又是一个在战时有可能需要负起全责的职务，无法轻易安排给世族或者是长老一系的忍者。这样一来，选择面就会更小。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能在自己在位时解决掉木叶各自为政的局面，而不是让野原琳接手一个烂摊子。

    僵持了一阵后，是卡卡西先低下了头:“也不是一直在暗号部，等稔长大一点，我就有时间再接其他的工作了。”

    波风水门闻言沉默了。去年也是在这里，旗木朔茂说自己想要退休，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没有做出错误的决策，那么现在云姬的孩子就不会失去父亲，卡卡西也就不会说自己要去做文职工作了。存着这份愧疚，水门再一次向自己的学生妥协了:

    “我只能给你两年的时间，两年以后，你去上忍班报道。”

    他严厉地，以火影的身份命令道。

    卡卡西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去吧，”水门在一个卷轴上写了字，盖了火影的印章，“暗号部是必须通过考试才能进入的。卷轴只能给你一个考试的机会，并不能让你直接任职。”

    “明白。”卡卡西接过卷轴无奈道:

    “我至少能比带土考得好吧。”

    旗木宅内，带土轻轻打了个喷嚏，他连忙捂住口鼻，把脸转到一边。

    “实在对不起，”他对怀里的婴孩说，“鼻子有点痒。”

    稻妻在一边轻笑道:“哪里就有那么脆弱了。”

    “那不行，”带土道，“太不卫生了，会感染宝宝的。”

    婴儿立刻“呀呀”地叫起来。

    带土也跟着她一起说话，好像交流的很愉快似的。

    窗户“咯啦”一声打开，卡卡西从外面跳进来，很有技巧地避开带土的手，抱起了孩子。

    “喂，”带土不满道，“你有没有洗手啊。”

    不去理会带土，卡卡西抱着女儿，目光却看向了榻榻米沙发上的稻妻。她体态丰腴了一些，显得更白净了。

    卡卡西的心顿时变得软弱。虽说生育是两个人的事情，但真正面对一切的还是她。那种生死关头，一个小生命即将脱离母体来到这个世间，做父亲的就像个废物，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有母亲在和生命的极限斗争，和巨大的危险斗争。

    那是稻妻一个人的战斗。

    但这并不意味着无需做任何事，卡卡西就可以直接升级成为父亲的角色了。哪怕是与稻妻争执，强迫她留在旗木宅，让她恨上他也可以。他必须照顾好她们。

    “宝宝今天出了好多汗，我想喂点水，她怎么都不肯喝，幸好有带土帮忙……”稻妻起身朝他走来。

    卡卡西敷衍地朝得意忘形的带土道了谢，手中抱着的襁褓，甜蜜轻盈，却轻易就能令他如临大敌般郑重。

    【我会活下来，至少要活到你长大。】他在心里向女儿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