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正待在休息室里，坐在壁炉旁翻着一本书。洛莉娅匆匆忙忙跑进来的动静吸引了她，她放下书本关切地看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秋问道，“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这是怎么了？”
“……噢，没什么。”洛莉娅叹了口气，坐在了秋身边，垂头丧气地说，“我只不过有点讨厌我自己了……有些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变成芙蓉·德拉库尔，她一定不会被我的这些问题困扰——我希望我能像她一样，那么优秀，那么漂亮，而且还非常自信。”
“嘿，别这样说。”秋担忧地蹙起眉毛，凑到洛莉娅身边，“我想你做你自己就非常好了，我们都喜欢你本来的模样。”
“唔，我不喜欢。”洛莉娅小声地说着，然后寻求安慰似的蹭到了秋的怀里，秋的身上带着温暖的香气，让人感到十分舒适，“我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唉，算了，别再谈论我这些让人烦心的事儿了，你怎么样？塞德里克邀请你一块去舞会了吗？”
“是的。”说起这个，秋的侧脸飞上一抹红晕，她有点害羞地点点头，“不过既然你说起了德拉库尔，我倒有些话想和你说——你知道吗？她原本打算邀请赛德做她的舞伴呢。”
“噢，是吗？”洛莉娅小小地吃了一惊，不过她立刻了然地点点头，“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塞德里克的确很招人喜欢。——但他肯定不会就这样答应德拉库尔的，你是在担心这个吗？”
“什么？噢不，好吧，一开始我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儿担心——可能还有一丁点儿讨厌她。”秋说着，然后她摇摇头，换上一副稍微严肃了点儿的神情，继续说，“但是这就是我想说的，后来我偶然碰见过她一次，我们聊了聊，然后我就再也没那么想过了。”
“她说了什么？”
“不是什么十分特别的话题。”秋认真地说着，“只是她向我解释了，为什么她会想要邀请赛德作舞伴。”
“不是因为他是所有男孩儿里最有吸引力的那个吗？”洛莉娅玩笑地问。
“嘿。”秋嗔怪地轻轻打了一下洛莉娅的肩膀，“当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我猜，或许只是因为赛德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仅仅因为她的外貌就显得神魂颠倒的——他还是像对待普通同学那样对待她，这一点或许对德拉库尔来说就够可贵的了。虽然她被那么多男孩儿追捧着，但我想她大概对此不屑一顾——毕竟那些人只把她当作一个美丽的象征，一个体现自己魅力的标杆，他们只愿意对着她献媚和讨好，却甚至不肯花一点时间了解她的内在。”
“我倒是从没这样想过。”洛莉娅短暂地愣了愣，但她很快明白了秋的意思。没错，芙蓉的确受到了异性们近乎狂热的追捧，但实际上却很少有人愿意了解她那些比外貌更加可贵的东西：她的勇气、她的魔法天赋、她的智慧……拜托，她可也是三强争霸赛的勇士之一呢，可是这些天在学校里几乎没人讨论这个，人们似乎更愿意关注她整齐的银色长发和迷人的蓝色眼眸，甚至她略带法国口音的英语。
“噢，这可真是……”洛莉娅思索着发起愣来，她喃喃自语地说，“我没想到即使像德拉库尔那样的女孩也会有烦恼。”
“是啊，谁会没有呢？”秋搭腔道，然后她揉了揉洛莉娅的头发，“所以别再说你自己不好了。你看，明明你也有那么多人喜欢——而且我们喜欢你，不止是因为你的外表，你的家世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们喜欢的是本来的你。这难道不是更好的事儿吗？”
“喜欢……本来的我？”洛莉娅有点迷茫地重复着秋的话，这些话语像是拨动了她心里的某根弦，让她微微一震，“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事实就是这样儿。”秋板起脸来，语气强硬地说着，然后揉了揉洛莉娅的脸，“好啦，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走吧，我们该回寝室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洛莉娅躺在床上，却怎样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帷幕，帷幕上的星星在黑暗中只是一团团模糊的影子，秋的话还一遍遍回荡在她的脑子里，洛莉娅只感觉到矛盾极了，脑子里来回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念头，让她的情绪像是坐过山车那样剧烈地起起伏伏个不停。
虽然秋本意只是想要安慰洛莉娅，让她不用再无谓地羡慕其他人，但洛莉娅没法欺骗自己，她在听到秋的话，尤其是那一句“我们喜欢本来的你”时，心里其实一直想着的人是西奥多。
西奥多也会是这样……喜欢着本来的、她的样子吗？即使她没有那么勇敢、没那么值得喜欢……也没有为他付出过那么多？
可是她真的要……她真的可以这样心安理得地接受吗？洛莉娅翻了个身，把自己的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出神地想。每一次，当她对着西奥多说出“不”的时候、当她看着他受伤与失望的眼神的时候、当她逼迫自己从他身边逃开的时候，她都只会感觉到无比地痛苦，可是如果她真的踏出了那一步……
洛莉娅感觉到自己心里的天秤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原本她已经逼迫着自己选择了写着“拒绝”的那一端，可是如今它正在猛烈地抗拒着这个决定，然后逐渐朝着另一端倾斜——但它现在毕竟还没有完全倒向任何一端，不过，如果此刻有任何外力施加上来，哪怕只是轻轻地一推……或许就能够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但是，直到舞会来临的那天早晨，洛莉娅还是没能作出任何决定。这几天里一直风平浪静的，没有任何事件发生，因此那柄天秤也暂时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没有倒向任何一端。寝室里显得格外热闹，洛莉娅看见她的室友们都已经早早地起了床，虽然舞会要从八点钟才开始，可显然年轻的姑娘们已经迫不及待了，她们有些人早就翻出了精心挑选的礼服对着镜子试穿，而有些人则正在苦恼着自己的发型和妆容搭配。
“啊，你醒了，洛莉娅。”她的一名室友坐在镜子前试戴着耳环，听见动静后转过头来，热情地说，“你想要试穿一下衣服吗？我们几个已经互相看过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帮你看看，衣服是不是还有哪儿不合身。你知道的，现在发现了问题的话，至少还有时间可以挽救一下。”
“我……”洛莉娅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她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随即她就想起了晚上的舞会，以及自己几天前脑子一热作出的决定：她答应了一个陌生的男孩一块去舞会，而且或许要和他待上一个晚上。而她不知道他除了名字以外的任何信息，不了解他的性格，而且对他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与此同时，或许西奥多已经对她心灰意冷，他可能已经邀请了其他的女孩子一块跳舞，然后再也不看她……噢，省省吧洛莉娅，这明明是你自找的。
一想到这儿，洛莉娅原本有些兴奋的心情也像浇了盆冷水似的冷却下来了。她勉强对着室友笑了笑，感谢她的好意：“……谢谢。但我想先去吃个早饭，或许中午，或者下午我会试一试裙子的。”
“噢，好的，没问题。”好在她的室友是个开朗而略微有些粗神经的姑娘，她没有察觉到洛莉娅的情绪变化，只是爽快地点点头，一边转过身继续戴耳环，一边说，“如果你需要什么首饰也可以找我借的，你知道，我买了很多没什么用的小玩意……就在那边的盒子里。”
“当然，到时候我不会客气的，谢谢。”洛莉娅虽然心情低落，但也被她语气里的热情和期待感染了，她微笑起来，玩笑地说。
但事实上，洛莉娅一整个上午都躲在休息室的角落里，当其他人都在兴奋地展示自己的新礼服，或者与同伴们谈话时，她举着一本书掩饰地挡在自己面前，努力地装出一副正在认真读书的样子——即使她压根半个字也读不进去。
到了中午，洛莉娅终于再也呆不下去了。她溜出了休息室，还是打算给自己弄点东西吃，但因为实在没什么胃口，最后她只勉强塞了两块面包。重新上楼时她还在苦恼着应该怎样打发漫长的下午：她实在不愿意回到寝室去换衣服，也没有这个心情，就在这个时候，她碰见了正提着一个大包的赫敏。
“洛莉娅！”赫敏正东张西望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看见洛莉娅之后，她的眼睛猛地一亮，“你现在有空吗？”
“当然！”洛莉娅巴不得有些事能让她不去想晚上的舞会，她立刻点点头，“怎么了？你提着这么大的包裹做什么？”
“噢，这是我的衣服……还有些别的东西。”赫敏的脸有些红，“我只是在想……如果这不耽误你的时间的话，能够帮我稍微……你知道的，整理一下我自己吗？今晚的舞会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想要让自己看上去好看些。”
“噢，我很愿意！”洛莉娅猛地点点头，她们俩在城堡里穿梭了一圈，最终找到了一间位于二楼角落里的空教室，这儿没什么人会来，洛莉娅走进去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把赫敏也拉进房间。
“就这里吧！”她说着，把赫敏按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认真地打量起她来，“唔……我想我们可以从你的头发开始……”
她们花费了许多时间才让赫敏的头发变得顺滑而有光泽起来，紧接着赫敏从她的包里摆出了许多的化妆品——都是些麻瓜生产的化妆品，（“它们是我妈妈的。”看见洛莉娅好奇地打量，她这样解释）但由于她们俩都没什么化妆的经验，最终折腾了很久，洛莉娅才终于勉强地给赫敏的脸敷上了一层看上去自然些的粉底，而至于更困难的眼妆，她们最终选择了放弃。
“你的眼睛本来就很好看，而且睫毛很长。”洛莉娅这样对赫敏说，“好啦，我来给你梳一个漂亮的发髻。”
最终，等赫敏换上那条飘逸的蓝裙子时，她整个人看上去都不一样了——她不再像是那个整天抱着书本，头发乱蓬蓬的女巫，而像是一个闪闪发光的漂亮姑娘，洛莉娅围着她左看右看，然后高兴地笑了起来。
“你真漂亮。”她真诚地说，“你这样一定能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谢谢，洛莉娅。”赫敏有点不适应地扯了扯裙摆，羞涩地说。然后她想起了什么，猛地跳起来看了看手表：“噢，天哪！现在已经快要五点半了……我不敢相信我耽误了你那样久的时间！你的衣服都在哪儿呢？我们快去，现在还来得及替你打扮好呢！”
“噢，没关系的。”提起这个，洛莉娅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她安抚地拍拍赫敏的肩膀：“事实上……赫敏，我都有点儿不确定我是否还要去舞会了。”
“什么？为什么不去？你不是答应了做博里米尔的舞伴吗？”赫敏震惊地看着洛莉娅，“他爽约了？！”
“不，不不不，只是……”洛莉娅摇摇头，她的神情暗淡下来，声音也变得轻而飘忽，“我只是……我有一点儿后悔了，但我不知道究竟……”
“所以，还是因为诺特，对吗？”赫敏一针见血地点破了真相，她的眉毛因为担忧而紧紧皱着，“哦，洛莉娅……”
“你知道吗，赫敏？或许我没资格劝你要坦诚，要勇敢，因为我自己也做不到。”洛莉娅沉默了几秒钟，自嘲地笑了，“这太难了……我不是格兰芬多，我永远也不会有你那样的勇气的。”
“你猜怎么着？”赫敏也跟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突然这样说着，一把抓住了洛莉娅的手，“谁在乎？”
“赫敏？！”洛莉娅吃惊地看着赫敏提起她的包裹，拽着她朝外走去，“你要去哪？”
“去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赫敏没好气地说着，用力地抓着她朝拉文克劳塔楼的方向走去，“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晚上啊，干嘛不让自己开心点儿呢？要我说，你该什么也别担心，穿上漂亮的裙子，然后高高兴兴地去跳舞——和博里米尔，和你想要的任何人，你看，我现在就不去想罗恩那个大傻瓜了，即使他不邀请我，我照样要漂漂亮亮地出现在舞会上——”
“还要挽着他偶像的手一块跳舞。”洛莉娅忍不住笑了，她补充了这样一句话，然后两个女孩在楼梯上对视了一眼，一块笑了出来。
休息室里乱糟糟的，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地试衣服，找人，因此，没人注意到洛莉娅带着赫敏偷偷溜了进来。在寝室里，洛莉娅从箱子里翻出了她的礼服裙摊在床上，赫敏凑过去看了看，她忍不住小声地惊叹起来。
“你还说不去跳舞呢……”赫敏说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裙子飘逸柔顺的裙摆，“这么漂亮的裙子，如果你不穿上它，让所有人都看看，该有多可惜！”
“别打趣我了。”洛莉娅无奈地说。然后她才躲到床帘背后，开始换衣服。
“嘿，好了，让我看一看。”赫敏催促了半天，在听见动静停下之后，她迫不及待地说。
洛莉娅犹豫了好几秒钟，才鼓起勇气掀开帘子走出来。
这是条一字领的纱裙，轻盈的裙摆上散落着一团团柔美的戴安娜玫瑰图案，腰间的布料恰到好处地掐出窈窕的线条，看上去让她像是朵春日的花，盛开在清晨山谷朦胧的晨雾里。她用一根玫瑰枝条低低地挽起了头发，露出的脖颈柔软而纤长，皮肤在灯光下显出木兰花一样白皙的色泽来。
“唔，怎么样？”洛莉娅有点不安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问。
“很漂亮……非常漂亮！”赫敏看着她，非常肯定地用力点头，“嘿，别扯你的裙子了。你本来就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儿，只是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打扮自己……哇哦，你真的很漂亮，洛莉娅。”
“你也很漂亮，我觉得你甚至比芙蓉·德拉库尔还好看呢。”洛莉娅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她拉着赫敏的手一块走出去，现在已经七点多钟了，许多男孩儿开始急匆匆地朝门外走去，准备着去等待他们的舞伴，而女孩儿们则还在大厅里等待着，互相替对方最后整理头发和妆容。
赫敏担心克鲁姆会找不到她，所以提前回到格兰芬多休息室去了，洛莉娅找了一把空椅子坐下来，开始有些忐忑地看着墙上的挂钟。
“嘿，洛莉娅！”洛莉娅听见了秋的声音，她今晚看上去也美极了，此刻她正朝这边招着手，“你怎么没有化妆呢？”
“我不会化妆。”洛莉娅走过去，她回答着，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关系了，我也不是……”
“噢，这怎么行呢？”秋立刻皱起了眉头，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拉回了自己的寝室。秋的寝室里还有其他高年级的室友，她们看着秋拉着陌生的洛莉娅走进了房间，也只是友好地打了个招呼，这让洛莉娅内心松了口气。
“即使你不化妆也很漂亮，但今晚可不该被你敷衍过去。”秋一边仔细地替洛莉娅画上眼线，一边说。然后她又替洛莉娅施了一个美容魔咒，然后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好多了，刚刚你的脸看上去可有点没血色……你要照照镜子吗？”
洛莉娅依言朝镜子里望去，镜子里的少女眉眼精致又漂亮，脸颊上浅浅地晕开两朵桃花似的红来，看上去生动了许多，此刻那双眼睛正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反复打量着自己：“我……”洛莉娅说着，又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侧脸，小声地说，“这是……我吗？”
洛莉娅一直知道自己是不难看的——或许也有些普普通通的好看，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像秋，或者芙蓉那样惊艳的美人，因此，她此刻打量着镜子，甚至觉得自己有点陌生起来：“我真的有这么漂亮吗？”
“你一直都很漂亮。”秋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然后她拉起了洛莉娅的手，“好啦，我们该出门了。”
在走下楼梯的时候，洛莉娅的心脏又开始因为紧张，焦虑，和别的一些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情而砰砰狂跳，而她的手指也开始发冷发抖。
西奥多现在正在哪里呢？他今晚会和别人一起跳舞吗？他会觉得她今晚漂亮吗？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让洛莉娅简直手脚发软，眼前的楼梯好像漫长得没有尽头那样，她们仿佛走了一个世纪，才终于走下最后一段楼梯。
在那里，已经有许多打扮得体面而整洁的男孩等待着了。秋在他们之中看见了塞德里克，她惊喜地冲他挥挥手，然后就走了过去。洛莉娅站在原地看着，她瞧见了博里米尔，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礼服长袍，看上去也风度翩翩，但她没有看见西奥多。
他不会来了。
洛莉娅的心脏因为这个念头好像浸在了冰水里，冷得狠狠一缩，她努力地把那些苦涩的思绪咽回去，提着裙摆朝博里米尔的方向走过去，露出一个微笑来，准备搭上那只他伸出来的手。
但是，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落在博里米尔手掌上的时候，另一只手突然地在半空中伸了出来，强硬地一把拽过了洛莉娅的手，然后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洛莉娅的原本已经沉寂下来的心脏又一次剧烈地狂跳起来，她近乎于害怕，却又期待地抬头看过去——
那双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蔚蓝色眼睛就这样撞上了她的。
西奥多今晚穿着一身黑白配色的舞会礼服，简洁利落的裁剪勾勒出他挺拔的腰线和肩膀，那头黑发也被精心地打理过了，几缕看似随意散落下来的碎发恰到好处地落在眉眼之间，让他在精致贵气之外又多了点随性，只是站在那里，他就已经吸引了许多女孩或明或暗的目光。
“她今晚不会和你跳舞。”西奥多紧紧地握着洛莉娅的手，视线却偏离看向她身旁的博里米尔，冷淡而简洁地说，“她不会和任何人跳舞——因为她要和我走。”
说完这话，他甚至没有再多看愣在原地的博里米尔一眼，转身不由分说地拉着洛莉娅，离开了闹哄哄的现场。
“等一等……西奥多，等等！”洛莉娅只来得及给博里米尔一个混合着歉意和迷茫的眼神，就跌跌撞撞地被西奥多拉着离开了。他甚至没有要去舞会礼堂的意思，而是拉着她在城堡里穿梭，洛莉娅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叫他的名字，可西奥多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直到耳边的人声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才终于停下脚步。
这时候他们已经来到城堡的五楼了，现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洛莉娅一边困惑而紧张地打量着四周，一边试图挣开西奥多：“让我走……”
“然后呢？让我看着你回到礼堂，和那个你根本不认识的人跳舞吗？”西奥多像是终于被她惹恼了，他猛地后退了一步，把她抵在墙角，双手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他的话音里都像被怒火烧得变了形，尾调里细微地发起抖来：“你就宁愿……和一个陌生的男孩跳舞，也不肯和我说一句话？”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把她的手腕抵得更用力了，洛莉娅感觉到她手背的皮肤被粗糙的墙面摩擦得生疼，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西奥多的声音还是满含着怒气，但他还是注意到了洛莉娅的动作，强行压下了下一句话，松开了她的手，只是用双臂困住她，不许她再一次逃走，“一直躲着我，不肯相信我说的话，还为了气我，故意让我看见你答应那个人去舞会……”
他一件件地数着她做过的事情，简直气得喉咙发疼：“你简直……洛莉娅，你怎么能这么……”
“我……”洛莉娅只觉得她的喉咙也被人攥住了，酸涩得发疼，连吐出一个字来都很困难。西奥多离她这样近，他说话时的气息几乎就贴着她的鼻尖拂过，还有他身上的味道，他的体温……
“……别靠得这么近。”她心里的天秤剧烈地摇晃起来，软弱地用手指抵住他的胸口，试图把西奥多推开。但是她没能成功，只好挣扎地闭上眼睛，别过头，逼迫着自己从嗓子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话来，每一个字都像玻璃碴那样，划得她的喉咙鲜血淋漓地发疼：“因为我们不应该……不能这样，我们不能在一起……我能告诉你一百个理由来说，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一百个理由？”西奥多咬牙切齿地缓缓重复了一次她的话。
他简直被她气笑了，一把揽过洛莉娅的腰，逼迫她靠近自己怀里，低头看着她惊慌地睁开的眼睛：“我不需要一百个理由，我甚至不需要十个理由——”
西奥多一把抓住洛莉娅推在他肩上的手指，强硬地挤进女孩的指间和她十指相扣，低下头紧贴着她的额头，一字一顿地说：
“我只要知道，在你的那些理由里——”
他短暂地顿了两秒钟，重重地深呼吸了口气，迫使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在你的那些理由里，有没有一个，是你不喜欢我？”
西奥多的问题很短，却像一记重拳那样猛地打在了洛莉娅的心口上，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哑口无言地微微张嘴沉默了半晌，然后发现，她的声带像是突然间不再受自己控制了那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说你不喜欢他，洛莉娅，说呀。
只要撒上一个小谎，只要说这样一句谎话……他就会放弃了。
你们从此就不会再有联系了，西奥多可以继续他原本的生活……你也不会再感到愧疚，或者是痛苦。
可是……明明全世界的女孩儿，明明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有权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明明她那么喜欢他，明明……明明她就是舍不得放弃的。
那为什么她就不能够和西奥多在一起呢？
西奥多看见怀里的女孩沉默了下来，她的眼睫低垂着，没有说话，但是肩膀却开始细微地颤抖，借着月光，他看见一滴眼泪无声地顺着洛莉娅的眼角滑了下来，细小的泪珠打湿了她的睫毛，她的眉毛皱了起来，湿润的红色氤氲着蔓延上了眼眶。
“莉娅……”他的心里狠狠一紧，一只手略微慌乱地扶上了洛莉娅的肩膀，想要后退两步松开她，看得更清楚些，但他怀里的女孩这时候却突然动了动，带着哭腔低声地说了一句话。
洛莉娅的声音被泪意搅得有些模糊，加上西奥多本来被她的眼泪搅得心都乱了，一时间他没有听清那句话，只是伸出手来替她擦去眼泪：“……你说什么？”
“我说……”洛莉娅抬起头来，她的眼里还含着闪动的泪光，语带哽咽，却努力十分清晰地说：“我说我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然后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那样，猛地抬起手来环上了西奥多的脖子，然后踮起脚来，孤注一掷地吻上了少年的唇。
在这个夹杂着眼泪的吻间隙里，洛莉娅哽咽地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我从来……从来都没有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