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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回

    因为既不是什么可以等闲的事,但时间又实在晚了,除了照例安排师兄值班把守城门别无他法。要是如消息所说是用什么布袋操作,那样一来我们作为道士又无法擅自搜查市民的包裹。

    为此我整夜想着这事都无法入眠,终于明白了朱阳遇事为何总是如此心急。如果有什么主意可以做些事,或许比干躺在床上要好得多了。可近来经历太多的对战,都没有时间好好休息,今晚这难得的休息时间都无法入睡的话。明天要是遇到什么激烈的争斗,必须有所准备才是。

    如果爸爸在身边的话,把心事和盘托出后或许可以得到好的建议,但我显然也已经到了不应该再这样依靠大人的岁数了。如果再有这种心思,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像身边的朋友那样成为可以独立的大人。

    思绪越来越凌乱,这样半睡半醒到天露出了灰蒙蒙的色彩时,我忍不住离开家里前往汉医院。家里还没有一个人醒来,为了不打扰到他们休息我就像昨日深夜回家时一样没有和谁打招呼。只是家外的街道倒是另一副景象。

    环卫工已经打扫干净街道的环境,做早餐生意的门面已经生意红火,早市卖菜的摊档已经支了起来,正在做营业的准备。我很少这么早起床,却也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这座城市在我不知道的背后也在如此运作着,每个人都在担负着自己的责任,就算是弓着腰也在努力前行。

    一路回应了几户熟悉的摊主招呼,其中不少是在城内做小本生意的妖怪。大多数的妖怪并不像传说中那样能有比人更长的寿命,因为身份问题和行动限制也大多无法获得体面的工作。但他们除了出生不是人外,甚至比大多数的人还要活得勤恳老实,只因出生而没法活得像人一样轻松得意。

    步行到医院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只是与逐渐开始恢复生机的街道相比,医院还没开始一天的工作。我听了值班护士汇报说朱阳还没醒来的事后坐到了他的病床边。这会儿却忽然神奇地起了睡意。

    迷糊着从睡梦中醒来是因为病房里变得无比热闹。我拉了拉不知何时披到我背上的绒毯,医生已经帮忙检查完朱阳的身体正要退去。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后,朱阳转过头来对我露出了笑容,看这精神的模样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医生说只要静养上一天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看昨晚他昏睡不醒的模样可担心死我了。

    “谢谢你送的花。”

    “花?哦,那是程长史带来的。我留下的就只有这个……”我指了指他正捧在手心把玩的气球小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你是从哪儿来的?”

    “昨晚遇到了一个变戏法的艺人……对了,现在什么时候了?”

    “隅中。”

    “我有些事要去做,等等再来看你。”

    “什么事这么急?”

    “嗯……这两天爸爸有事去藏区了。所以我得做一些日常的公务。中午我得去城里和巡逻的师兄弟接头汇报之类的,等我结束了回来看你。”

    “记得按时吃午饭,有什么事赶紧联系我。”

    我点了点头就出了病房,要是让朱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肯定不会乖乖躺在病床上。

    但说实在的,连他的陪伴都没有,我心里并不是很有底。

    时间刚过了早市的尾声,王府门前的广场上并不是那么热闹。早市卖菜的摊档正逐渐撤摊,换上了一些卖小百货小玩意的摊点。经过上次的事后市府要求王府加强对这块空地的管理,但不用特别管理来这里的摊贩就少了不少。这会儿正是午时,来旅游的人代替来逛自发市场的人占满了那些空地成了主要客流,不少人站在金水桥前拍照留念。一个个都衣着光鲜,出手也大方得多,趁着这时间也是各种表演的街头艺人刚出来营业的时候。

    我在广场上逛了一圈,看了唱川戏的,演奏小提琴的,还有表演杂耍的,唯独没见到变戏法的。就在我以为今天会一无所获时,看到不少孩子跑向了同一个方向。

    和其他表演的摊档得先敲上一阵锣鼓揽客不同,这位画成了大花脸的伶人可谓是有些低调。但人气却不比别的艺人少,正因为他滑稽的打扮所以特别吸引孩子。而被孩子拉着走的大人,则很快把这里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他先用彩球做了一些杂耍,故意造成的失误引得孩子们哄堂大笑。穿插着他从手上凭空变出一些小饰品,当然送的目标都是一些衣着华贵的孩子,这样孩子的父母才会大方地掏出赏钱来。

    “有小爷们问我这些东西是从哪儿变出来?当然是我这个百宝袋咯。”

    他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那个传统小包袱,然后解了下来。看这模样应该就是搐气袋没错了,我仔细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打开袋子来给我们看了看表明那是一个空袋子,还让一个孩子配合地伸进手去探了探声明那里面确实是空的。

    然后他走到了一位有些过于肥胖的富家少爷面前问:“这位小爷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想要孙悟空的金箍棒。”

    “金箍棒?那可是重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大宝贝,我变得出来小爷你抬得走不嘛?”

    “抬得走!”

    “好,那我就帮你从孙悟空那里要来看看。”

    他耍了一阵花腔,跳舞吆喝一番后终于把手伸进了那百宝袋,装作是在用力拉扯一番后,还真的取出了一根金箍棒。当然只是空心的塑料玩具,这显然没什么分量的玩具和他那夸装的演技带来的反差感让看客们笑声不断。

    一番拉扯后他终于把那玩具交到了那胖男孩的手中,看男孩耍了两下后感叹一句少侠真是好身手。大人们都会心笑了起来,那少爷身后的大人也甘心打赏。他用同样的套路又变出了发卡,小汽车,团扇。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们提出的礼物几乎都能满足。

    他的桥段经过精心的设计,我也被他连连逗笑一度融入了剧情。可这会儿一想才察觉到蹊跷。他的目标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可能为了几块钱配合演戏。可他们想到的礼物似乎都能得到回应。就算是戏法,他到底准备了多少东西?据说那搐气袋能装下天地万物,他的百宝袋真的是那件法器?

    我正重起疑心,他却又拿出了另一件宝贝。是一个玻璃细颈圆口瓶。他把那玻璃瓶在众人前展示了一遍说:“今天捧场的大爷们实在不少,除了这百宝袋我还有个宝瓶。和什么都能找出来的百宝袋不一样,这宝瓶能将放入的东西变为双倍,但前提是得先把这瓶子给倒满咯。”

    他说着拿出了两个杯子给其中一杯倒满了水,将那玻璃瓶倒满了后再倒出来,不仅把其中一杯水给倒满了,还倒满了另一个水杯。他又拿出了一束鲜花放到瓶中,再抽出来鲜花变成了两束。一件给洋娃娃穿的玩具棉袄塞进了玻璃瓶后,抽出来变成了两件。

    “那么,如果投入钱会怎么样呢?”说着他就把刚刚收到的打赏都拿出来倒进了那个瓶子里。可铜板毕竟不是刚刚那些抛货,叮咚一阵脆响后填补了应有的空隙才刚刚到瓶的脖子。

    “哎呀,小的今天带的银两不足,看有没有人能帮忙再施舍一些。如果等瓶中的钱财到了满罐成了双,我也会给老爷们本金的双倍的。”

    这显然是讨要赏钱的手段,如我所想,那玻璃瓶里的铜板根本就装不满,眼看着满一些但都到不了顶。而讨到了足够赏钱的伶人正是要这种效果。当戏法沾染了铜臭后,孩子们便不再感兴趣,就算有投了钱的大人,在孩子的强拗之下也没了耐心终于离去。

    广场上耍戏法的摊可不止这一个,很快面前就只剩了两三个人,没人再愿意给赏钱后他收起了摊子说:“还有人想试试吗?哎呦,看来今天这钱是翻不了倍咯。”针对赖在原地赏过钱的人他也如数奉还,这样不会起纠纷,而且和所有给的钱比起来那毕竟只是少数,他已经赚到了足够的钱。

    “等等,我可做了充足的准备想要一试。”

    一个女声忽然在我耳边响起,我转头一看是昨夜与我约定今日在此相见的姑娘。她手上的袋子还真是不小,沉甸甸地摔到地上后打开了袋口,好让他看到袋子里都是零钱。

    那伶人也不是没有兴趣,只是眼睛亮了一下后却犹豫着拒绝到:“小姐,时间不早咯,我也要赶着去接孩子。这样,这瓶里的铜板我一个不动,明天这时候我在这里等你。”

    “这么慌忙离去,我看你是有些心虚。你给我检查下那琉璃瓶里到底按了什么把戏。”

    “唉,心虚啥子,我们这些手艺人大家都知道不过是玩个把戏,大家给钱也不过是看个热闹,真要钱多我还不敢收噻。也望小姐莫得认真,点到即止。”

    这态度倒不像是个坏人,我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了。但眼看着他收拾完东西要走,那姑娘就这么直接跟了上去。

    一个旅行团从我们眼前走过,伴随着她对蜀王府的介绍,我们穿过那队人流之后却就这样跟丢了他。虽然没有相认,但我却和那位姑娘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姑娘直接开口说:“干瞪什么眼?那是个人不是什么妖怪,根据他的体貌特征通知你们在各城门看守的师兄弟,这广场上的保安你也能说动吧?让他们帮忙找找人。”

    没想到她对我们道观的事倒是了如指掌。的确因为这广场是王府的私人土地,所以在没什么活动的时候安保也都是王府请的保安,以我出入王府的熟悉程度,只要让他们帮忙就好。只是这地方四通八达,想要逃脱也不是难事。

    等了一会儿都没有消息后,我只能怏怏地回到茶摊边上。没有朱阳也没有爸爸,我果然是什么都做不成吗?

    我正有些沮丧的时候一颗红色的球滚到了我的脚边。这球有些熟悉,很像是刚刚那个伶人送给孩子的玩具之一。顺着它滚来的方向看去,那个男人身材有些熟悉。

    “小沈儿啊,今天生意咋样?”

    “将将过得去。”

    “将将过得去,我看你点的茶水倒是一天比一天好,这钱再赚下去,咱这茶摊怕你是看不上咯。”

    老板娘似乎对他很熟悉,也是。原来他是在一瞬间卸妆换下了戏服,换成了墨绿色棉夹克后在这鱼龙混杂的广场上和其他市民差不多。听声音就能确定是他后我赶紧一步上前到他面前说:“你带的那个百宝袋,就是搐气袋吗?”

    我怎么就染上了朱阳的臭毛病,没个开场就长刀直入他一定会有所警惕。但没想到这一次他没有跑,只是说:“是青羊宫的小当家啊?我想你是对我这个百宝袋感兴趣啊。”

    他说出就拿出了刚刚变戏法的那个布袋,还呈双手递到了我的面前。

    “既然是小当家想要,小的就送给你了。”

    这直接的坦诚劲倒是让我一下子懵了,还以为他至少会抵赖或者死守挣扎一番,没想到会这么干脆。目送他道别后我才回过神来研究那袋子,翻开来看和普通的传统布包袱差不多,甚至连缝线都有些粗糙。花了好一会儿才研究出其中的门道,一个暗格里伸入手后可以从另一个出口伸出手指来,这暗格应该就是他从身上取出想要之物的暗门了。所以这不过是简单的戏法吗?

    “你在这儿瞎研究什么?找到人了吗?”

    那姑娘的叫声使我回过了神,连忙举起了袋子说:“我问他这是不是搐气袋,然后他就直接把这个送我了。”

    她接过那团布看了看说:“你是傻吗?这不是耍把戏常见的道具吗?真正的搐气袋应该是那个怎么都装不满的琉璃瓶才对。”

    “琉璃瓶?你不是说是袋子吗?”

    “上古的法器拿来现代用,名字叫袋就一定是袋吗?唉,不跟你这种人废话了,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虽然有注意到他离去的方向,但不用说早就过了时机。光这广场就人来人往,古城虽然只是现代城市的一个中心,但面积也不小。

    就在那姑娘拔腿跑去的时候我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回来,问老板娘:“刚刚那个伶人你认得吗?”

    “嗯,都在这儿杂耍卖艺好多年了。”

    “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吗?”

    “好像是九里堤一带,对了,卖菜那老王家,你家不也住那一带吗?”

    “我晓得嘛,他是外地人,在我家那里的小路入口租了个地下室住。当初还是我给介绍的噻。”

    那就好找了,之前为了调查太上老君那事我们受委托去过老王家,因为老君保佑,他们那一组的火并不旺盛。虽然也有被天火引燃的,但不少人家把火扑灭后都没什么大碍。

    我赶紧跑去找那姑娘,说明了这事后她说:“那还废话什么,赶紧去。”

    “嗯,我记得去那里的公交是……”

    “坐什么公交?王府就在面前,你不会问王府借个车吗?”

    说的也是,那样就能快上不少,更奇怪的是这姑娘每次提的主意都很在理,让人不得不照做。虽然我只是朱阳的朋友,这样借车有些不好意思。好在程长史听后还是热心地帮忙安排车辆。老吴这会儿还在医院待命,所以安排的是另一位刚来的司机小华。

    坐上车后我才有机会开始梳理刚刚发生的那些事。

    关于搐气袋我昨晚也去藏经楼查了一些资料。据说南北朝前后不少鬼都会带着类似的袋子,不过和当下发生的事不同,鬼带着这个袋子是为了收集人气。大家都知道妖怪若是想要变成人便要沾染人气,但妖鬼不像人那样阴阳想调,寿命也往往比人短,想要长期保持人形或是延长寿命便要持续汲取人气。那时的妖鬼就利用这搐气袋来收集人气为己所用是很常见的妖器。

    不过和听说的完全不同,不仅样貌不是布袋,而且记载里这袋子只能汲取人气,并没有能装载万物的百宝袋之类的用法。

    只是历朝历代,都视妖鬼为邪物,只要是妖邪都该应尽除之。直到近代开始思考妖鬼存在的意义后才允许善良的妖鬼停留在阳间。这种大面积的灭妖也让阴间的手艺习俗无法传承,而今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妖怪会制作这种妖器了。这也有点像是我们的民间手艺,就连服务于皇家的手艺很多也因为皇室的衰弱而消失,更何况是服务于底层人的那些手艺和文化。

    而再结合这位伶人的住址就是九里堤荒地周边,这妖器很可能就是从那破了的八卦阵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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