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拿起明晃晃净光如洗的蚀元剑，尝试各种挥剑方式。她忘我地舞动着剑锋，直到精疲力竭，心中的一点点快意终于化成泡影。

    那泡影随风远去，消失不见，空留她拄剑疲惫地站在原地。

    她轻轻喘息着，合上了双眼，蝶翼双睫微微颤动，清冷的小脸肌肤紧绷，她试图探寻脊骨深处的仙根所在。她静立在寒风中，思绪如白雪纷飞，在她内心无垠的迷惘大海中翻飞。

    仿佛那日武试场上流下的那滴眼泪，穿越了这些时日，复盈满了她的眼眶。

    “月杉姐，你起的真早。”瞿宁冶在背后不远处冲此处喊道。

    萧月杉将眼中点点晶莹制回心灵的深处，回首望向那片冰雪空地。

    他们循着瞿玄清被救走的方向一路下山，远离了三叠之城，行不多时，覆地的冰雪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越加茂密青翠的树林。

    瞿宁冶背着瞿涟来至一座山洞中，于洞口布下结界，并为瞿涟渡去仙力。

    瞿涟在被冰封前将仙息尽数渡给了蚀元剑，仙息恢复缓慢，就算服用了愈生灵芝，一身伤也只恢复了二成，仍陷昏迷之中。

    而瞿宁冶如今伤处已见平整，行动已无大碍。

    这山洞深处森林之中，附近鸟兽野菜颇为丰富，瞿宁冶强用月辉化火，消耗了不少仙力，勉强饱腹。萧月杉和瞿宁冶在这洞中照顾瞿涟三日，终于在第三日傍晚寻食回洞中时，见到虚弱静坐的瞿涟。

    “三弟，你终于醒了！你可知这几我用月华之力日点火有多费劲。”瞿宁冶喜上眉梢道。

    瞿涟略抬眼，苍白的唇瓣微微蠕动，无力地道：“月光竟也能生出火来？长见识了……咳咳！”

    萧月杉也欢喜道：“瞿涟弟弟终于醒了，那日多亏你舍身相救，不然那冰锥早刺穿了我的喉咙，不知如此大恩我当如何相报。”

    “不用报恩，身许瞿家便好。”瞿涟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萧月杉和瞿宁冶一下愣在原地，就连下一刻该如何动也忘记了。

    “玩笑话，别介意。”瞿涟勉强抬手，轻轻摆动道，萧月杉这才咽下口水，进入洞中将一怀抱的食材放下。

    瞿宁冶坐于一块大石上，指着地上黝黑的柴木，冲瞿涟没好气道：“喂，该你点火了。”旋即嘀咕一句，“居然打月杉姐主意……”

    他欲言又止，不过声音极小，萧月杉并未听到。

    瞿涟缓缓抬手，掌心腾出一朵细小的火苗，火星飞向地上的柴木，蓝焰顺着木制蔓延开来，形成了一团大火。

    粗糙晚膳后，瞿宁冶复为瞿涟渡了一回仙息，三人围坐火旁，焰光将三人的面庞映照得通红，瞿涟苍白的面色似有了生气。

    “三弟，下回切不可将仙力倾尽渡出了，尤其是身处险境之时。”瞿宁冶冷肃道。

    “月杉姐不是靠我的仙力打败了妖怪？”瞿涟勉强一笑，眼中漾起丝丝莹光。

    “三弟！”瞿宁冶瞋目道，“你明知道，仙力一旦被蚀元剑吸走，不仅威力减半，而且会迅速消散，是收不回来的。”

    瞿涟颓丧地低下头，声音细小难辨：“若不融化那冰，月杉姐又无仙法护体，我怕月杉姐……”

    萧月杉叹了一口气，眼中凝着沉重之色，她欠瞿家兄弟的帐，竟又多了如此浓重的一笔。

    继续疗伤二十余日，瞿宁冶已痊愈，瞿涟仙力恢复了五成，看样子能赶路，不过据他所说他甚至能去和林中小妖打一架。萧月杉伤口也已愈合，只偶尔有些痒痛。

    这都多亏了漱珩仙族之地特产的奇草愈生灵芝，如今存货已用光，今后他们再受伤恐怕恢复缓慢，得小心行事。

    一路下山，未遇见大妖，只遇着了些拦路小怪，瞿宁冶和萧月杉顺手解决了，能吃的当改善伙食，不能吃的化服其妖力，渡给瞿涟恢复仙体。

    仙妖两道不若仙魔两道如此水火不容，泾渭分明，不得侵犯对方领地。

    甚至在上古时期，原始仙族尚在时仙妖两族还结好，共用领土，只不知何时起妖族开始屡屡作乱，滋扰仙族。

    仙族认为妖皆是草木虫兽所化，不愿等同视之，故不专立法度约束，寻常仙人见到小妖，杀了炼化是寻常之事，众多妖族同样不待见仙人，大妖见小仙亦拿去吸食。

    仙妖两道大体上常年如此，不过也有少数越族交好的，另作一谈。

    拨开最后一层林木，见一面古朴的石碑上书着“水上云瑶城”五字。

    远处，城池依山而建，一条东南向的河流将城池分作两半，城中屋舍林立，塔阁高耸，乌瓦飞檐，高木为梁，几座亭台立于水上，长廊古桥跨河而过。

    此城屋舍木质色泽稍显暗沉，透着古朴气息。

    城中水系繁多，正如其名，好似浮于水上。水流中多有画舫渔舟，或行驶，或停泊，岸边建有石堤，草木葱翠，杨柳依依。

    三人入城，于客栈安住，瞿宁冶和萧月杉去街巷中打探瞿玄清消息，留瞿涟于房中养伤。

    瞿宁冶手一挥，身前出现数百道月华光卷轴，画卷上映着瞿玄清形容，下方写有寻人小字，旋即将这些法术幻象挥洒至水上云瑶城各大交汇要道，悬于空中，不妨碍仙民们出行。

    由于初来此城，不知规矩如何，瞿宁冶只赋了极为稀薄的仙息于画像，此地仙民若不喜欢，抬手便可将之摧毁。

    复等了三来日，四处向人打听了三日，并未有人见过青衣男仙、金衣女仙以及一众身着不凡的仙者。

    城中全无消息，看来瞿玄清似乎未从此城经过。

    三人决定明日便动身离城。

    翌日，天还未亮，楼下街市便响起了喧哗之声，瞿宁冶和瞿涟出至屋外，见萧月杉亦从另一屋中走出，三人一同下楼一探究竟。

    街市上仙民们挤挤攘攘围着一处，由于人声嘈杂，他们也听不清什么，挤到仙民当中去看时，只见一片光幕上大书：

    举族喜贺珏羽皎善淑韵大贤德大帝姬得无量功厚明德珏羽大帝钦赐驸马!

    第二行书：

    四春秋一度盛世珏羽竞拍惊现隐世神明遗物至纯疗愈神仪青铃神羽耳挂！

    ……

    最后一行书往届珏羽仙族考仙高中仙榜文武两试名录，接着下面便是众多名字。

    “神仪？”瞿宁冶大惊，咂咂嘴，这座水上云瑶城不容小觑。

    由仙神妖魔打造的灵宝法器，或攻击，或防御，或增筑修为，以及种种奇异功效，大体分为五类，按品阶从低至高依次为：灵物、法器、神仪、圣器、古藏。

    这最后一样，是远古时期遗留之物，几乎绝迹，就连天界众仙也无法寻觅其踪，相传天界极中心处大幽幽无量灵泽，便是三界之中唯一的古藏。

    “让开！让开！”人群中一侧忽然响起怒喊声。

    众仙被挤开一条道路，三人也随着人群避让，只见十余人头戴枭羽，身着银甲，胸前镶着金翅马面。

    十几人身后拖着一团重物，由灰色绒絮破布包裹着，在地上拖出数道鲜血。

    定睛一看，那在地上一路被拖着移动的竟是个活人，浑身剧烈地颤抖，长发混乱，满脸黑泥血渍，竟看不清面容，吓得众仙又后退几步，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谁家孩子，怎么变成这样？”

    “这地上一拖，磕磕碰碰的，流了好多血。”

    “仙人受这非难又死不了，真是活受罪啊。”

    正常有仙人犯事，不过押送有司裁决，关入监牢，要打便打，要杀便杀，从未见过如此当街折辱仙人的手段。

    看这盔甲样式，金纹所绘非龙虎，亦非凤鹤，只绘马面，不像是仙家官府，倒像是城中大家府上私养的府兵，此事颇有蹊跷。

    瞿宁冶眉头微皱，对这些银甲仙人颇为不忿，奈何没搞清楚事情原委，不敢贸然行动，瞿涟也甚是疑惑，不过两兄弟正如看热闹的众仙一般，只愣在原地。

    独萧月杉一步上前，拦住了一众府兵的去路，恭敬作揖道：

    “诸位仙者，不知此人犯了何事？”

    一个府兵望地上啐了一口，没好气道：“你少管闲事！”

    萧月杉感到背后的仙民全都安静下来，甚至有人在轻轻拉动自己的衣衫，却不为所动。

    “他们是洛家的府兵，小姑娘，惹不得的！”身后有一道极小的声音传来。

    “好歹众仙家都看着，便好心告与我们吧。”萧月杉面色不变，沉声道。

    那府兵突然伸手，欲揪起她的衣领，没想到萧月杉甚是机敏，右闪一避，又反身狠厉劈下一掌，防御性地将他的大手打落。

    “啊！”那府兵手痛得都要哭出来了，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好啊你个畜生，敢动手打我，把这个畜生给我抓起来，一同拖去喂鲛神！”

    “鲛神？”

    “莫非是盘踞此地的大妖？”

    “快走快走。”

    众仙散去许多，余下勇敢些的，也退到极远处，远远地张望着。

    “这女仙如何敌得过洛家府兵？”

    “就算敌得过，惹恼了洛家，也是死路一条。”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