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见

    温之言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傍晚,陈牧一直在他身侧不敢合眼,见他清醒忙拉过药堂掌柜,待把完脉确定已脱离危险后,陈牧才揉揉眼睑打了个哈欠道:“这下终于可以去歇息了。”

    “回来,”温之言哑着嗓子道,“我还未叫你退下,你想去那?”

    陈牧一脸委屈,“我说头,您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必要摆架子吗?”

    “我就是死了……”温之言横了他一眼,他忙打住,“别别别,这话可说不得。”

    温之言靠着软枕坐了起来,“昨夜的那个人呢?”陈牧摇了摇头,还没说话,却听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家主,是在说我吗?”

    他步入屋子后,立刻一振衣袖,双膝下跪,匍匐在地,声音有力的说道:“属下未能保护好家主,请家主责罚!”

    “裴琰,你为何会出现在此?”温之言虽隐隐有了答案,但还是问了出口,而裴琰的回答与他心中的答案合二为一,皆指向了一人。“你是说长公主让你暗中保护我?”

    “长公主回宫的第二天就交代让属下躲在暗中,在家主不备时出手相助。”

    “她…可还好?”

    “属下未曾与长公主通信,所以…不知。”

    温之言默然,良久方道:“起来回话。”他看向裴琰问了一句,“你即在暗处,可知昨夜行刺的是什么人,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是何人指使暂不太清楚,不过昨日午后曾有一队巡查衙役路过喝了碗茶。”

    “衙役?”陈牧念叨着,“难道是濮阳县丞?”他瞧见温之言探究的目光,当即下跪解释着:“是我疏忽大意了,前几日盯盐仓监时曾在街头跟人提起过几句,但我保证绝对没有将头您的身份和行程表露,后来我自知失言就打听了下,才知那人是濮阳县丞的侄子。”

    温之言眼睑垂下,双眸在此刻暗如深渊,“昨夜的阵势看来幕后应派了不少人,就算不知你我身份但应该也知晓你我为何而来,想必是并州那边有所察觉。”

    裴琰此时说,“若涉及朝臣,是否可请长公主想帮?”

    “不,我的事你一个字也不许跟她提,”温之言说的很坚决,“今夜我就当从未见过你,以后你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我也不干涉,听清楚了吗?”

    裴琰略有迟疑,后领命离去。

    许是说了好些话,温之言有些咳嗽,陈牧扶着他躺下又喂了点汤药,见他脸色好了些才道:“头,你刚才为何要这样说?”

    “她即让人暗中护卫便是不想让我知晓,”温之言闭目道:“如此我又何必将事情摆到明面上来。”

    陈牧低着头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长公主还是很在意您的吧,可我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何要与你和离。”

    温之言未再回话,陈牧便熄了灯离去,待屋内只有他一人时,他才睁开眼是无奈也是苦涩的笑道:“人心难测,天意难违!”

    两日后,温之言已能下榻便打算谢过那位救他的医者后就离去,可找了一圈也没在药堂寻到,后问了掌柜才得知他去了街口替农户看病。

    两人便拢着手往街口走去,路上温之言问起了那日救他的事,他斜睨了陈牧一眼,笑着道:“你小子倒还算机灵,这都给你混过去了。”

    陈牧摸了摸后脑勺,“若按那个大夫所说,可不就是无嘛,不然去那给他找不烫不凉不温,水不多不少,盆还不大不小的洗脚水。”

    “所以按我说,你就不该来这,好好在殿前司待着,等过几年升个副都指挥使,好日子就不用愁了。”温之言回过头指点了几句,他却不理直勾勾的往前看去,嘴里还断断续续的道:“长…长公主?”

    温之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一大树旁停着一架马车,一身形修长姿态端庄容貌秀丽的女子正在马车旁与那位救下他的大夫说着话。

    此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与他和离的惠敏长公主叶槿容!

    陈牧张着嘴惊呼着:“长公主怎么……”还没说完就被温之言反手塞了一个馒头,还被拉到了角落里,他被噎得翻了好几个白眼,好不容易平息后温之言又低声道:“别出声!”

    陈牧虽不知他是何意,但还是乖乖捂着嘴,悄悄的在角落里注视着一切。他看着温之言警惕的样子,眼中虽然是探究但仔细看去还是能在当中察觉出一些重逢的喜悦激动之情。

    在长公主身边站着一位高冠束发,额头光洁饱满的男子,虽缺了佩剑但温之言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是裴伦。

    见长公主与那位大夫一同上车后,陈牧才开口道:“这鹿鸣镇与京师有千里之遥,长公主怎么会出现在此?”

    “我上去看看他们去那,”温之言没有回答,只是吩咐道:“你去打探下这个大夫姓甚名谁,是何背景,记住要不露痕迹,不要引人注意。”

    他说完就追了上去,一直到了一处宅院前马车才停了下来,温之言举目看去,发觉竟然是县丞府。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必须弄清楚这中间发生了些什么,所以他身形腾空翻身进了后院,隐在前厅角落里将他们说的话都悉数听了一遍。

    鹿鸣镇属濮阳县管辖,其知县因病暂退,所以县辖内所有的事务就交由县丞杨士忱处理。

    此刻杨县丞正恭敬的向着上座的长公主敬茶道:“下官不知长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长公主恕罪。”

    “无妨,”长公主眉眼平和,“我也是因事才来到此地,机缘巧合间与这位老伯相识,”她说着看向了一旁的那位大夫,“他是一位名医名叫陆离,祖籍彰化县,六年前曾游历至此还收了一个弟子叫…何孝,但两年后因牵扯进一桩命案,被判了斩首,案子好像还是杨县丞您主办的。”

    杨县丞念叨了两句才一拍手叫道:“是是是,这个案子我有点印象,确实是我办的,犯案人是本地人士,因罪证确凿,犯人也认了罪,所以就判了斩首,案子后来也上交给提刑司审核,一切无误后才执行。”

    陆离听到这话气得花白胡须一抖一抖的,刚要张嘴辩驳长公主便抢先道:“可我听说行刑前犯人一直在喊冤,且这位陆神医也一直跟我说,他的这个弟子一生仁孝,从不做偷鸡摸狗之事……”

    “那长公主您的意思是,下官判错案冤枉了人是吗?”杨县丞直接打断了长公主的话,“案子是交由提刑司审理无误后才执行,被害者家属也并无异议,您现在就凭借着一个不知道是何身份的人说的话就妄言下官断案有误,”他说得不卑不亢,还长了几分气势,“是否太过武断了呢?”

    长公主轻笑,端起茶盏静静品着茶。

    温之言在角落里看着她那风轻云淡的模样,那抹笑意仿佛就此凝在唇边,长久难散。

    片刻后,长公主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这江南雨花茶茶香淡远,回味甘醇,不知是杨县丞从何处收购?”

    杨县丞不知其何意,只是回答道:“这等特级茶下官怎有福享,乃是暮春时由知府大人所赠,因其贵重所以一直留着。”

    “可去年江南大旱,”长公主抬眸浅笑着看过杨县丞,“三大雨花茶产区都减产过半,所以全都进贡入宫未再赏赐给群臣。”

    “那…”杨县丞慌了找补着道:“那是前年,下官…下官记错了,应是前年。”

    长公主又笑了,“前年广元府上任知府调离,知府一职暂由其通判兼任,如此又如何将这雨花茶送给你呢?”

    裴伦立在一侧,适时出声道:“此等名贵茶叶,你是何处得到,还不从实招来?”

    长公主放下茶盏,正襟危坐着道:“看来杨县丞的记忆并不是很准确,那么关于四年前的案子……”

    杨县丞当即匍匐下跪道:“一切都听长公主吩咐!”

    温之言看着她游刃有余处理事情的模样有些恍惚,他虽早就知晓她并不柔弱也并不是不谙世事,但此刻看着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竟有些痴了。

    五日前,长公主派去查探名医的人回报道,在鹿鸣镇发现了名医的踪迹,所以她便带着裴伦一行人星夜兼程,终于在今日赶到了此地。

    待长公主说明来意后,陆离看在她的面子上勉强答应南下进宫替太后诊治,但有一个条件,那便是替他弟子何孝翻案。

    “翻案的问题算是先解决了一半,”长公主在后院给她临时安置的屋子里说道,“但时隔四年,要想查清一切恐怕没那么容易。”

    陆离虽年迈但精神气还在,他朗声道:“可以开棺验尸,我虽是医家出身,但对验尸还是有一些研究。”

    “只怕是难啊,”长公主还未开口,裴伦先道:“这柳员外出了名的脾气古怪,死的又是他独儿子,如今过了四年突然要开棺验尸,想必是怎么都不会同意的。”

    长公主见陆离有些焦急,安抚道:“您放心,既然我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不管多难我都会尽力一试。”

    “这样,你先去打探下这个柳员外的情况,”她对裴伦交代了几句,“还有派几个人看住杨县丞,当年的案子一定跟他有关,这个节骨眼不能让他溜掉。”

    两人离去后,长公主本想歇息下,这一路兼程她也没怎么好好休息,正要关门时却顿了顿,然后向着院外走去。

    温之言一直藏身于院中一颗大树下,见长公主向着这边走来,心想难道她发现自己了?

    他心慌意乱下,不知该继续藏着还是直接跳墙逃走,亦是正面相对。

    他靠着树干屏息凝神的正想着对策,却听长公主说了一句,“兜兜转转竟然来了通州与并州交界地,不知道你还好吗?”

    温之言心神震动下却见眼前飘来点点雪花,原来是她抓了一把雪然后放到嘴边向前吹去……

    那年腊八节,邺城一夜间便飘了厚厚一层雪,早起时他因急于上朝,脚步一个不稳,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而她不仅没有扶,反而还朝自己扔了好几把雪花,结果上朝一向准时的他,硬生生的推迟了半刻才到。

    “温之言,”长公主眼睛湿润,“其实…你我有过倾心相待的日子吧,也不算了无真心,只是太短了些也太难忘了些,我恐怕究其一生也无法忘怀曾经那些与你相对的日子。”她最后将手中剩余的雪花吹去,“也罢,往后的日子有这些回忆陪着也不至于难熬!”

    一直到她离去,温之言都未挪动过一步,但树干上却留下了他纠结反复的痕迹,他不是不想见,只是如今他该以何种身份何种立场来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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