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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盐海(三)

    高高的黑金座椅上,身着青黑色暗纹衣袍的东方青苍斜靠在座椅上,手握着一只酒樽,一口一口轻抿着,慵懒恣意,另一只指尖微动,一小簇幽蓝火光中透出点点黄色。这是息宁的力量与业火融合的结果。

    看着在指尖跳跃的业火,东方青苍却陷入沉思。不知上天是何用意,竟在毫无生机的息山孕育出息宁。

    息宁与小兰花并不相同。小兰花爱哭、爱笑、爱胡闹、爱撒娇,只要碰上她,他的事情皆会全部超脱掌握。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爱心爆棚、单纯温柔的小女孩,却给了自己最强烈、最深沉的爱。她爱万物,也爱自己。可最终,在种种事端的逼迫下,小兰花死在了玄虚之境。

    那一日,在落日余晖中,小兰花躺在自己的怀中散成一粒粒齑粉,随风而逝。即便泪水浸透脚下的沙尘,嗓子沙哑得哭喊不出任何的声音,他的小兰花再也回不来了。东方青苍一只手覆上脸颊,晶莹的泪水顺着指缝流淌出来。尽管极度压抑,那痛失爱人的悲伤依旧从内心最深处蔓延出来,再一次深入四肢百骸。

    年轻的三界之主哭得泣不成声。许久之后,东方青苍渐渐压抑住悲伤,将思绪拉回来。也就是那一刻,他的七情树瞬间枯死,业火重燃。然而,他还是谨守小兰花的愿望,与仙族签订了百年停战盟约。

    十万将士回归,苍盐海举国欢庆。但是,第二次仙月大战,月族死伤极其惨重,百年时间不过刚刚恢复元气。水云天却虎视眈眈,云中君从未忘记过消灭月族。

    只能说小兰花空有神女之心,却未有撼动弱肉强食这个铁则的神女之力。既如此,他便承担起这一责任吧。他独自一人杀上水云天,在熊熊燃烧的业火中,将云中君拉下仙君宝座。

    “从此以后,云中君退位,由长珩继任仙君之位!”

    当着所有仙家的面,东方青苍逼迫云中君退位,并发配昊天塔,由他亲自加持封印。东方青苍将心不甘情不愿的长珩一脚踢上仙君宝座。如果是这小子,应当能将三界和平维持下去。

    “别辜负小兰花的牺牲。”东方青苍生硬地拍拍长珩的肩膀,一如在云梦泽那样。

    即便七情树再次枯死,曾经拥有过的男女之情、父母之恩、兄弟之义都成了他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他还是变了,没有了以往的张狂自私,开始以温和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这是小兰花赐给他、教给他的。所以,面对息宁,他只有冷,没有戾。

    “回禀尊上,息宁姑娘在猎户营地。”殇阙适时出现,带回了侍卫的消息。“属下有一事不明,息宁姑娘如何能避开寂月宫的守卫?”

    “她的课业一向修得不错。”东方青苍瞥一眼殇阙。怎么,结黎的聪明劲儿还是没有传给这家伙吗?

    猎户营地,欢声笑语充斥着家家户户。白日,男子上山打猎,女子操持家里。夜晚,家家团圆,围炉闲聊。

    息宁坐在火堆边,感受着平淡温馨的幸福。她无父无母,亦没有兄弟姐妹,第一次体会到亲情的美好。

    “息小子,吃晚饭了。”收留她的村民将煮好的晚饭端到她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还有一碟烤肉。

    息宁给自己施了易容术,变成一名小伙子,偷偷从寂月宫溜出来。她知道这是一个非常胆大的行为,会再次惹怒尊上。但她必须走,她要去认识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间。若留在寂月宫,她依旧是一块什么都不知道的石头。

    息宁漫无目的地在苍盐海游荡,竟然走到了猎户营地。热心的村民收留了她,白天,她跟着男子上山打猎,晚上与村民同吃同睡,这一住竟有十日。

    “快快,老婆婆要开始讲故事了。”几名小孩子叽叽喳喳地从村中小路跑过。

    晚饭过后是村中一位老婆婆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时间。她是村里年纪最大的婆婆,见过先月尊和先月尊的父亲,知晓苍盐海最多的故事。这些故事生动有趣,深受孩子们的喜爱。

    “今日,婆婆我讲一讲,当年见先月尊和月主的情形。那日,先月尊将月主从海市救回来,来到猎户营地暂歇……”老婆婆声音苍老但慈祥,慢慢地将孩子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

    息宁坐在最后一排,嘴角慢慢地弯起。这十日,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尊上的丰功伟绩。他不仅法力无边,治国有方,而且抗住了仙族的欺压,令月族百姓安居乐业,是除始祖盐女之外最伟大的月族领袖。这样的尊上如何不会受万民仰望。

    “老婆婆,您知道始祖盐女的故事吗?”息宁问道。盐女是苍盐海的开创者,想必也有许多精彩的故事。

    “知道。”老婆婆将盐女与重华的故事娓娓道来。

    相传,十几万年前,盐女还是水云间的仙女。她是仙界某族族长的女儿,天赋绝佳,法术修得出力拔萃,在水云间颇具盛名。她与那时的仙界战神重华相爱。然而,当时的仙界公主同样心悦重华,并用重华族人的性命相逼。

    盐女看出重华欲当仙君的野心,受情伤后便与重华决裂,带领族人离开水云天,在苍盐海定居下来。盐女拔情绝爱,练成业火,终于为族人挣得一片生存之地。

    爱之于人,有时是负重,有时是铠甲,端看人心。

    猎户营地的尽头连接着忘川。息宁立于悬崖峭壁之上,静静地看着缓缓流淌的忘川。剑指交叠,黄色的灵力释放出来,忘川之水仿佛受召唤般自行飞出,萦绕在息宁身边。她一直记得当时渡过忘川时她的驭水之力。经过一段时间的法术练习,这个能力增强了不少。她想起法术全书上记载的法诀,左右手的剑指翻动,口中法诀念得飞速。一道道水柱自忘川上弹射而出,颇有些威力。息宁高兴地笑起来,她终于有点自保能力了。

    突然间,震吼声响彻山间。猎人们惊恐地呼喊起来,“有妖兽,有妖兽!”

    息宁神色一凛,急急地朝山顶奔去。

    只见一只一人多高的赤色巨犼正对着猎人们呲牙咧嘴。猎人们不过普通百姓,有打猎的身手,却无打败妖兽的法术。

    息宁挡在他们面前,手中是用水凝聚成的弓箭。这些日子,弓箭是她练得最熟练的武器。然而,法力太过低微,她射出的灵箭刺在巨犼的身上不痛不痒。

    巨犼大吼一声,露出巨大的尖牙,直直朝息宁奔来。息宁瞬间划出水盾,欲挡住巨犼的攻击,

    “你们快去找救兵,我挡它一挡。”息宁微微侧头,对身后的猎人们喊道。就这一时的分神,巨犼撞开水盾,血盆大口即将咬上息宁。

    电光火石之间,凶猛的幽蓝色业火顿时包围巨犼,猛烈地炙烤着。

    “法力如此低微,也敢逞能。”低沉的声音自上空响起。身着玄色高领暗金纹衣袍的东方青苍立于空中,薄纱质地的黑色长袍随风飘荡,整个人宛如天神。

    息宁见状立刻拔腿就跑。东方青苍微微歪头,人已来到息宁面前。“知道害怕了?”

    “请尊上责罚。”息宁立刻乖巧地站好,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捏着衣襟,一副等待受罚的样子。

    “告诉本座,明明法力低微,为何还冲到最前面?”东方青苍环胸而立,头低到息宁侧边,冷冷地问道。

    “我比他们强一些,应该站在前面,否则我为何比他们强。”

    “不自量力。”东方青苍冷哼一声,随即转身朝猎户营地走去。

    待两人顺着山路来到猎户营地时,包括老婆婆在内的所有村民趴到地上,虔诚地跪拜道:“恭迎尊上!”

    “本座已不是月尊,无需行此大礼。”东方青苍径直穿过村民,朝村外走去。

    息宁猛然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刚她用尽所有法力用于防御,就在巨犼撞破水罩的时候,她被激荡的灵力所伤,撑到下山已是最大限度。

    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伸过来,息宁抬头,看到东方青苍无奈又担忧的神情。她谨慎地抬手扶住东方青苍的手腕,借力站起来。她微微低头,遮掩住一丝不自在,“谢尊上,息宁无事。”

    东方青苍收回手,似乎不太满意,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大手一挥,两人瞬间消失。

    再次回到寂月宫的息宁脸上充满挫败感。自己好不容易出了寂月宫,就这么轻易地被抓回来。

    “不想回来?”东方青苍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止住脚步,就这么边走边问。

    息宁摇摇头,“息宁不敢。”

    于是,息宁再一次被禁足,美其名为好好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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