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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盐海(二)

    寂月宫上上下下无不在讨论这名先月尊带回的息山少女。尊上不仅找了好几名教习师傅悉心教导,而且还将她的房间从一楼客房搬到他的隔壁。这待遇还是前月主刚来苍盐海时才有的待遇。

    千年前第二次仙月大战时,月主自戕救了尊上,救了月族十万将士,更平息了仙月大战。然而,月主香消玉殒,再无复活之可能。后来,尊上只身闯入水云天,将云中君赶下仙君宝座,命其胞弟长珩仙君统管水云天。尊上成为真正的三界之主。就在此时,尊上却宣布退位,归隐息山,独自在那里守了千年。

    如果此番尊上能找到合乎心意之人,寂月宫上上下下肯定全力支持。于是,各宫人对息宁愈加用心和照顾。

    白皙的小手正握着一只毛笔,一笔一划地练着字。少女坐得端端正正,练得认认真真。尽管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然而学习是此时此刻她最需要的,她不想一直做一块什么都不知道的石头。

    东方青苍立于房间之外,视线通过半开的窗户落到少女身上。少女沉浸于练字当中,未有任何察觉。

    “她学得如何?”东方青苍问向身边的教习师傅。

    “回尊上,息宁姑娘勤勉好学,三月来进步很大。”教习师傅恭敬地行礼。尊上带回来的这位姑娘谈不上天资超绝,但认真勤奋,确是一名好学生。

    东方青苍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他带息宁回苍盐海已有三月,她似乎适应能力极强,从未吵着要回息山,也从不胡闹。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女子。

    瞧了一会儿,东方青苍就默默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一个时辰后,息宁放下毛笔,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今日教习师傅布置的功课已经完成,她可以交差了。收了卷轴,她打算到露台上晒晒太阳。吸收日月精华已成为她的习惯,若非意外,她每天都要去接受日月的照射。

    经过三个月的相处,息宁认识了不少寂月宫宫人。宫人们待她很好,她时常四处走动走动,不似初来时那般胆小了。

    待最后一抹落日余晖消失、黑暗彻底笼罩苍盐海时,息宁站起来拍拍裙角的尘土。尊上虽然冷峻,但待她还是不错,从来不拘她在一个地方,寂月宫也是随意出入。

    那日,她穿过长长的走廊,来来往往的侍从们低声热切讨论着。

    “先月尊好威武!”一名年轻的侍女感叹道。尽管声音压得极低,仍能听得出来她的兴奋。

    “你应该第一次见先月尊吧。当年,先月尊还在位时,比现在更加厉害。”年长的侍女一脸怀念。当年,先月尊不仅法术最强,而且治理国家手段亦是不弱。如今月尊的很多手腕还是先月尊传授的。

    “多亏了先月尊,我们才能过上安定的日子。”另一位侍女也加入了谈论的行列。

    “就是就是。相传,千年前先月尊手握业火剑,孤身一人闯入水云天,顷刻间便将那时的云中君赶下仙帝宝座,那身姿,那气势,绝对是三界第一。”侍女露出神往崇拜的神情。先月尊一统三界的风姿早已传遍三界,天上地下不仅月族女子,就连不少仙女也被先月尊折服。

    “那先月尊到现在还未娶妻……”话未讲完,这名侍女的嘴巴便被两边的人紧紧捂住。她们慌慌张张地瞧了瞧周围,生怕被人听见。

    “嘘—嘘—,先月主之事在寂月宫是个禁忌,千万不能提起!”

    三名侍女噤若寒蝉,趁着四下无人,匆忙离开了。

    不难想象,杀上水云天的东方青苍是何等张狂、何等强悍、何等霸气。息宁略微遗憾地瘪瘪嘴。关于他的王者风范,她无法亲自目睹和体会。如今,三界安定,想来并没有东方青苍出手的机会了。

    拾阶而下,黑暗渐渐笼罩寂月宫。息宁沉浸在思绪中,闲散地边走边想。猛然回神,她才发觉自己走到一条十分昏暗的长廊上。走廊尽头,是一扇铺满灰尘的石门。

    好奇心驱动下,息宁推开了石门。这里仿佛是一片云海,一轮半圆月高挂着。云海最中间,竟有一座与息山山谷中一模一样的司命殿!

    息宁慢慢靠近,却发现这里毫无生人的气息,只是一座空荡荡的阁楼。

    突然,半圆月一点一点地被遮住,宛如天狗食月的异象。月光被遮住,黑暗完全笼罩着云海。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空中,正好是半圆月的中心位置。

    “谁允你来这里的?”东方青苍的声音自空中而落,黑色身影缓缓落到地面。他的脸色十分阴沉,丝丝缕缕的杀意从身体里散发出来。

    息宁浑身一颤,在这样的压迫下跪到地面上,“尊上,息宁错了,愿意接受惩罚。”

    没有反驳,没有辩解,也没有哭闹,息宁如此轻易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即便她是无意闯入,也是踏入了他的禁区。

    东方青苍收起杀意,然而脸色没有半分缓解。这里是他为小兰花打造的司命殿,任何人都不能踏足。“来人,将息宁押入风牢!”

    风牢向来是关押月族重犯之地。称其为风牢,是因为每到夜间,苍盐海凛冽的强风吹进风牢,如狼啸、如狮吼,令人胆战心惊、害怕至极。

    息宁靠在风牢角落,呼啸的狂风在耳边肆虐,如同一头饥饿的野兽准备随时将她撕碎。她害怕极了,只能将头埋在胳膊之间瑟瑟发抖,脸色愈加苍白惨淡。她在极度害怕中早已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这害怕、这呼啸仿佛深入灵魂,与外部环境产生了共鸣,令她浑身上下难受极了,意识也逐渐模糊。

    “尊上,能放我出去吗?”这是息宁昏迷前呢喃出的话语,亦是她心中的期盼。

    七日后,一脸冷峻的东方青苍出现在风牢门口,见到昏迷不醒的息宁,微微皱起来眉头。他走进去,蹲下检查着息宁的身体。他以为息宁应是坚韧的,结果竟是这么柔弱。他伸出双臂将息宁抱入怀中,稳稳当当地走出来风牢。

    也许,自己的惩罚过于重了。

    两日后,息宁从昏睡中醒来。看着熟悉的屋顶、熟悉的床榻,她知道她被放出来了。她起身欲推门出去,却见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守在门口。

    见到她,两名侍卫便将手中的长枪一架,阻住了她的行动。“尊上下令,姑娘禁足一月。”

    息宁乖巧地关上了门,有些呆愣地坐回床上。一度她以为尊上只是冷清些,不喜言语表达,对她还是温和的。可如今——息宁露出平生第一次苦笑,他连姓名都不肯告知,何谈有几分情谊。

    七日的风牢生活成了息宁心中消散不去的阴霾。每每入夜,她就将房间门所有的蜡烛点亮。只有灯火通明,她才敢坐在床头。然而,肆虐的狂风声依旧挥之不去,她一连几日皆是紧紧抓着靠背,独坐到天明。

    “息宁最近如何?”东方青苍唤来殇阙,问道。

    “回尊上,听侍卫说,息宁姑娘夜夜掌灯至天明,想来风牢对她的影响甚为严重。”殇阙如实回答道。在东方青苍面前,他从不欺瞒。

    摆摆手,东方青苍示意殇阙退下,若有所思地支起下颌。

    这日入夜,息宁依旧点亮所有的烛火。独坐于床头,窗户上映射的灯影绰绰令她心头一紧。恐惧之感慢慢顺着后背脊梁爬上来。她紧紧闭上眼眸,不敢再看一眼。

    待东方青苍施展法术出现在房间里时,只见少女窝在床褥之间瑟瑟发抖。他眼眉微微低了下去,来到床边,轻咳一声,“这里是寂月宫,不是风牢。”

    突如其来的声音彻底惊了息宁。她迅速朝床里爬去,身体抖得愈加厉害,“对不起,对不起…”

    断断续续中,东方青苍听到了息宁的道歉。他知道这是息宁在给他道歉。那日,他确实过分了,将触犯禁忌的怒火发到息宁身上。然而,毕竟息宁全然不知他与小兰花的过往。

    东方青苍抬起手,将息宁从被窝里拉出来,两人四目相对。琥珀色的眼眸即便淡漠,仍然直直地撞进息宁的心头,心跳逐渐加快。她低下眼眸,避免与东方青苍的对视,“尊上,对不起,我失态了。”

    “嗯,你的禁足解除了。”东方青苍也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谢尊上。”

    原本,东方青苍以为解除禁足之后的息宁会如以前一样到他寝殿门口寻找安全感。然而,他并没有发现息宁的身影。

    白日,息宁依旧按部就班地上课学习,再无之前的异样,令东方青苍放心不少。

    半月后,侍卫突然来报,“尊上,息宁姑娘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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