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聊到半夜才散去，南宫轩与林清一起在楚牧这里歇下。经此一聚，林清心境开解不少，暂住期间，日日到后院指点王念授课，吓得王念错误百出，引得楚孝清白眼不断。

    临近年关，楚牧愈加繁忙，宫里的换防、值守皆需仔细安排，尤其祭天和宫宴更是马虎不得。楚牧与楚谦整日宿在皇宫里，家人难得见上一面。

    礼送出去，自然就有回礼。邴宛宸从回礼中挑了几样新奇的，送到李氏和年氏那里。虽身体日渐加重，她倒觉得体力上好了很多，便时时到李氏那里请安。青萍赶紧扶邴宛宸坐到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李氏瞧着面色红润的邴宛宸，安心不少，“身体不便，不用日日到我这里来。”

    “左右无事，还不如陪大家聊聊天呢。”

    “还是要小心。”李氏嘱咐道，楚家子嗣并不太多。自楚碧出生，楚谦那边再无所出，该轮到楚牧这边了。“孩子的名字可有想好？”

    邴宛宸从怀里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笺，“二郎与我想了几个，还想请大家拿主意。”

    李氏粗略一览，挑了两、三个中意的名字，“最后还是你们自己拿主意，我年纪大了，想法不够新颖。”

    邴宛宸应下，又陪李氏聊了聊年末的事情才离开。

    新年宫宴，因邴宛宸身体不便，楚牧特告了她的假，只身前去参加。宫宴上，新驸马徐家川大放异彩，深深吸引住武陵帝。众朝臣心道，徐舟将军真是好心思，将儿子培养地如此优秀。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新驸马却悄悄和陈太尉递了递眼神，短暂交流片刻便挪开眼睛。

    平安渡过年关，华魏迎来新的一年。武陵帝的咳嗽之症再也遮掩不住。早朝之上，武陵帝指间不断蹦出的咳嗽声仿若一块巨石压在朝臣心里，沉甸甸的。退朝后，陈太尉悄悄来到御书房，请求觐见。

    楚牧将皇宫巡视一圈，最后回到御书房。自从楚牧接管禁军以来，将训练楚家军的那一套方法搬到禁军训练中，禁军的守备水平提升了不少。甫站到自己的位置上，楚牧见陈太尉脸色铁青地从御书房走出来，吓得平公公立刻进去瞧了瞧。

    片刻，平公公被赶出来，瞧见楚牧，便凑到他身边，道：“不知怎地，陈太尉屡次惹怒圣人。”自楚牧拼死救驾之后，平公公直接将楚牧视为自己人，无事便拉着聊上几句。

    楚牧眼神一暗。陈太尉近二十年在朝为官谨慎、心细，深得武陵帝信任，两人较少因意见不合而争吵。但他知道的那几桩事事事指向陈太尉，他不相信圣人会不知道。只是陈太尉树大根深，圣人亦一时难以拔出。如今武陵帝颓势已显，必然要为太子继位铲除这个不安分因素，而陈太尉亦不再隐忍，争执、政见不合，只是开端。

    三月，万物生发，乃欣欣向荣之际。武陵帝却颁布一道退位诏书将皇位传于太子，令华魏震惊。诏书上，封三皇子为安王，封陈太尉为太子太师、封楚谦为太子太保，共同辅政。安王、安王不就是寓意安分守己嘛。而对于两位辅政大臣，朝堂更是一片哗然，若说陈太尉辅政自然名正言顺，但楚谦仗着救驾有功，就能荣登太子太保之位，必然不能服众。

    接到圣旨的陈太尉脸色铁青，猛地一个用力，扫掉书案上的所有东西。陈太尉单手握拳，重重捶向桌面，声音之大令在外守着的小厮吓了一跳。陈太尉眼神阴鹜地盯着明黄的圣旨，竟然找人分走原本属于他的权力。他小瞧了楚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礼部侍郎，擢升至礼部尚书不过半载，竟然如此得武陵帝的信任，当真是深藏不露。

    无论朝臣们如何暗流涌动，登基大典定在一月后。

    楚府内，挺着硕大腹部的邴宛宸正在院子里来回散步。经王太医诊治，胎儿出生便在这几日。她知道，古代生孩子真真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所以，她每天在院落里多活动。正走着，邴宛宸感觉下腹一股灼热的液体流出来，顺着大腿一直流到脚踝。邴宛宸拉了拉裙摆，费劲地看到略微腥气、透明的液体已浸透里衣。她心道不好，羊水破了！

    邴宛宸立刻唤来王嬷嬷和兰云，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吩咐道：“我要生了，王嬷嬷快去找产婆、王太医和楚牧！兰云，你找来周远把我抬进屋里。”

    王嬷嬷还算镇静，立刻去通知所有人。兰云却楞在一旁，哆哆嗦嗦地不知道该不该扶住邴宛宸，只嘴里嘟囔着：“二娘子快生了！”

    邴宛宸一把拉住兰云，提高声音道：“兰云，快去找周远！”

    在前院的乌雅和周远早就听到动静，跑到邴宛宸身边。邴宛宸吩咐他们将自己抬起平放到床上去。刚放到床上，阵痛袭来。一阵阵疼痛顺着脊柱直蹿到脑中，令邴宛宸只想把腰弯起来。

    待一阵疼痛过去，邴宛宸额间已渗出豆大的汗珠。她拉住乌雅，道：“去准备热水，顺便做些粥端过来。”生孩子不知耗费多少时间，一直不吃不喝肯定很快就没有体力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王嬷嬷和产婆就进了屋。李氏、年氏和王太医皆在门外等着。王嬷嬷和产婆来了，兰云和乌雅才觉得有了主心骨，手上不再打颤。产婆利索地脱掉邴宛宸的裤子，将下身清理一番。她道：“二娘子，现在才刚开始。您听我的指令，再用力。”

    邴宛宸点点头，流下的汗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不知道时间过得快还是慢，只感到阵痛愈加频繁，愈加痛彻心扉。在产婆的指挥下，邴宛宸深呼着气，在痛感最强烈的时候用力挤压腹部，直到实在忍不住了，便开口道：“我去，楚牧，疼死老娘了……”

    一串骂人的话从房间内传到房间外，刚好被匆匆赶回来的楚牧听到。楚牧略瞧了瞧揶揄不已的众人，只当没看到众人的表情。此时的他下颌紧绷，直直地盯着紧闭的房门，似乎要把房门盯出个洞来。他上前几步，问道：“怎么样了？”

    李氏从来没见过这么紧张的儿子，想想男子头一回见生孩子都是这样。她拍一拍楚牧的手腕，道：“没事。”

    楚牧知道生孩子是疼的，可从来没见过阿宸疼成这样，竟然不顾形象地大骂起来，还夹杂着她那里的话。他欲推门进去，却被年氏拦住，“二郎君，可不能进屋，这不吉利。”

    邴宛宸不禁在屋里翻个白眼，这是什么习俗。妻子拼死拼活地生孩子，丈夫却只能在外面等着。突然，疼痛再次袭来，邴宛宸再也顾不上这些，只用起全身力气挤压腹部。

    一个用力之后，邴宛宸浑身瘫软，汗水早已浸湿全身，连身下的床褥也潮湿起来。产婆一边清理邴宛宸的下身，一边帮她打气。一盆盆血水端出去，又端进来一盆盆清水。

    直至两眼有些发黑，邴宛宸感觉体力已经快消耗差不多了，让兰云给她喂了些粥和糖水。有了补充，邴宛宸好转不少。她继续地用力挤压腹部，几个来回之后感觉到腹部有点下移。

    此刻，痛感已经达到顶点。邴宛宸忍不住双腿痉挛起来，有气无力地道：“摁住膝盖，不然我用不上力了。”

    王嬷嬷闻言，便牢牢卡住邴宛宸的膝盖，令她有着力之处。王嬷嬷有些心疼，但女子生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安抚道：“二娘子，坚持住，千万别泄气。”

    产婆再次检查一番，语气带着丝丝轻松和欣喜，“二娘子，快了，已经看到头了。”

    邴宛宸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压腹部，下腹传来一阵从未有过的剧痛，令她眩晕起来。她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握住床褥，生怕泄了力气。不知过了多久，邴宛宸手脚开始痉挛，双眼发黑，眼前的人和物都开始模糊。她听到产婆高兴的声音：“太好了，生出来了！”

    邴宛宸知道她生完孩子了，其余的再也听不到了。

    王嬷嬷见邴宛宸昏过去，心里大骇，立刻打开房门喊道：“二娘子昏过去了！”

    楚牧心头一跳，大手一挥推开众人，直奔床边。一片血气冲天中，邴宛宸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一般，四肢仍不自觉地抽动着，明显是力竭之症。

    心脏猛地抽搐起来，说不上来的痛感从心口蔓延到四肢，楚牧双手微微颤抖，几步路的距离竟走得异常艰难。他轻柔地揽起邴宛宸，拨开紧贴额头的湿发，眼眶微红。他轻声道：“阿宸，我们的孩子顺利出生了，你睁开眼看看啊！”

    语调是任何人都未听过的温柔，又带着任何人都能听出来的心痛。

    李氏立刻请王太医进屋。王太医虽不善妇科，可宫里娘娘生产也是见过的。他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参片，放进邴宛宸嘴里，对楚牧道：“二娘子只是力竭暂时昏迷，待在下诊一诊。”

    楚牧握着邴宛宸的手腕伸到王太医面前，方便他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