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萦说苦。
谢玄素就把天底下所有最苦的事情都想了一次。
可是没料到聂萦说：“你去把放在柴房里那口烧水的大锅弄出来。”
谢玄素不明就里，答应了一声去了柴房，半天没出来，聂萦等了一会儿，进去就瞧见他在做无用功，一人宽的烧水大锅太沉，他根本搬不动，弄得灰头土脸。
“你也太弱了……让我来吧。”聂萦鄙视。
“对不起，师姐。”
谢玄素表情颓唐的道歉，惹得聂萦又瞥他一眼。这人现在这么这么听话啊，搞得她都有点愧疚了。
*
等铁锅在院子里支起来，聂萦又催促他去提水，谢玄素用纤细的胳膊提了六七桶水，才把锅内填满，接着将下面的柴火摆好。
谢玄素擦了擦汗：“师姐，你是要沐浴吗？我给你烧水。”
聂萦看他一眼，一扬手，柴火便燃烧了起来，直到水温明显的起来，她对谢玄素道：“脱衣服。”
谢玄素愣了一下：“师姐？”
聂萦挑眉：“你脸红什么。”
“我……”谢玄素的表情显得有意思极了，眼神躲闪脸色发红，整个人显得有些灵动，聂萦不懂他扭捏什么，可是这样子，很有趣。
“快脱，我可没有耐心。”聂萦的恶趣味来了。
谢玄素咬了咬嘴唇，留下一点牙印，但是还是乖乖听话，开始解腰带。
聂萦饶有兴趣的瞧他脱衣服。
仙尊就是仙尊。
举手抬足间都是优雅。
衣服不多，一件一件的褪去，只剩下亵裤，谢玄素整个人的皮肤都散发出一种粉色，有些纤细，可是该有的肌肉都有，不觉得瘦弱，只觉得健美。
聂萦见过不少人。
谢玄素这般赏心悦目的，也能排得入前三。
“进锅里。”聂萦说完，谢玄素便忙不迭的进了大锅里，在水中露出个头，把身体遮盖的严严实实。
聂萦抬手凌空而抓，便自虚空之中，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瓷瓶，打开来，里面的液体也是漆黑，自行翻涌上下，有些诡异的流光在其中。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聂萦逗他。
谢玄素这次真的窘迫起来，在铁锅里低着头说：“我知道了，师姐是想帮我炼体。”
“嗯，还算你聪明。”聂萦点点头，“我这一个办法，叫做铁锅炖自己。”
“铁锅炖自己。”谢玄素有些震撼，“好、好特别的名字。谁起的这个名字？”
“当然是我啊。”聂萦说，她笑了笑，“这套功法配合灵药，其实有一个很正式的名字——洗髓诀。”
“洗髓诀……”谢玄素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倒是贴切。”
*
洗髓诀三个字从谢玄素的口中吐出，相继了曾经的时刻，过往的记忆浮现在聂萦眼前。
还不曾抵达的未来，在遥远的某一日，仙尊谢玄素只身涉险进入了魔界。
“洗髓诀，说是给普通人炼体的，但其实是也是相当凶残的办法，要熔炼血肉，最开始一寸寸溶掉血肉肌肤，然后重新生新的血肉。这些发出来的新血肉里，被灵药改造，能储存着大量灵气。熔换九次血肉，便可熔骨，换骨，再九次，便可引天雷，炼皮炼肉炼骨，即熔九次血肉，九次骨，九次内脏，再用雷淬九次皮肉，九次骨，九次内脏，便可达到锻体第三层。最后可达到炼气大圆满的水准……因为太苦，没什么普通人能撑住，故而被我搁置许多年了。聂尊主，这套功法，你确定要给魔界子民使用吗？”
“呵，我们什么样的苦没吃过，洗经伐髓又算得了什么？”魔尊回道，“你那洗髓的秘药呢，给我。”
仙尊没有拒绝，拿出了一个随身的锦囊：“这锦囊中有我炼制好的‘黑水’，共有五千人份，配方我也放在这锦囊中了。”
“很好。”聂萦接过来，抬手一扔，那锦囊就消失在了虚空中。
“聂尊主原来已经可虚空取物了。”谢玄素一身白衣，站在羽月峰上的样子，她还记得。
“你为什么想要创洗髓诀这样的功法？”聂萦记得自己问。
谢玄素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等修行之人，虽无法逆天而行，然而吐息之间接纳的灵气却是来自这万物生灵。我创洗髓决，不为别的，为苍生……这本就是修行者应行的道义。”
他眉心紧蹙，隐隐带着心痛的担忧，那种怜悯，乃是对天下生灵的怜悯，是不分魔、人、妖、仙的怜悯。
正因他这样的怜悯。
她心有戚戚。
于是握手言和。
于是数万年来不曾止战的魔仙大战才能偃旗息鼓。
于是三界生灵终于休养生息，直到最后魔界覆灭……
想到这里，聂萦心里的邪火又冒了出来——谢玄素你这个无耻之徒，一个洗髓诀就耍得我团团转。
“很痛苦的，生不如死，没多少人能撑得过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魔尊凉薄的点评。
谢玄素没有犹豫，点了点头：“我不怕苦。不害怕。师姐，来吧，我撑得住。”
她从虚空中又抓了一瓶黑水出来，和之前的混在一起尽数倒在锅里。
那些黑色液体一瞬间蔓延整个大锅。爬上了谢玄素的皮肤。像是无数小小东西在啃咬肌肤，谢玄素瞳孔紧缩，死死的攒住双拳，没有叫出声来。
谢玄素泡在药液之中，脸上尽是冷汗。
额角的青筋暴起，谢玄素白皙的皮肤上也斑驳的都是青紫受伤痕迹。
聂萦终于觉得心情舒畅了——没想到吧，你传我的洗髓诀，给四千九百九十九人用了，还有一份黑水一直在虚空中暂留，如今用到你身上，也算是因果际会，一种缘分。
她又想了想。
孽缘。
绝对的。
“如何？”聂萦的声音恍惚在耳畔响起。
快要失去知觉之时谢玄素，紧咬舌尖来换回一丝清醒，沙哑虚弱道：“洗骨伐髓之痛……怎、怎比得过丹田磨碎……修为尽失的痛？师姐放心，我忍得住。”“第一次一个时辰，你运行两忘门心法与之配合，待结束了，你就自行清洗睡觉。明天跟我去上锻体课。”
谢玄素痛得差点眩晕，勉强点了点头。
就瞧见聂萦转身就走，然后脚步一顿：“你……实在忍耐不住了，就和我说。我睡眠很浅，很容易就醒。”
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剧痛中挣扎。
恍惚中，他想要惨叫，可是他抬眼就看见那草庐，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师姐疏忽，草庐的门这次没有禁闭，半遮半掩，像是担忧他……这一次，师姐没有把他拒之门外。
于是他硬生生忍住了常人不能忍耐的剧痛。
在锅内任由自己的意识飘远。
一个时辰后，火灭，水竟已清澈，黑色消失不见。
谢玄素虚弱的爬了出来，用浴巾擦拭身体，浴巾上竟然漆黑恶臭……带他清洁完着衣后，只觉得皮□□内隐隐有意，于是仔细辩查。
丹田虽然依旧破碎。
可体内已经有了灵气窜动。
谢玄素呆了呆。
……这铁锅炖自己的法子，听起来虽然荒唐，可竟然真的有用。
又惊又喜下，他困惑起来。
这样的法门，应该是万分珍贵的……可是大师姐不过刚入师门，为何懂得这个？
还有御剑飞行……
大师姐，究竟是，什么人？
*
第二天，聂萦晃晃悠悠地带着谢玄素往演武场进，原本在摇椅上瞌着眼睛的老头突然手一伸，蒲扇拦在了谢玄素的面前，被有些杂乱的长发下是一双精明的眼睛。聂萦以为这个老头只是个看门的，原来他也是锻体课的一个教授老师。
“一个外门的弟子，不应该来这内门的演武场。”他打着呵欠道。
谢玄素没有说话，但是却把目光投向了聂萦。
“也没人规定不让带跟班端茶倒水吧。”聂萦懒散的掀眸，“老师。”
老头眉心微蹙，思索了片刻，这确实不在规定之内，最后只好晃着蒲扇示意谢玄素可以进去。
锻体课从来都是最让弟子们叫苦的一堂课。
锻体，淬炼自身为武器，修炼到最后自身的□□即可成为最强的法器。然而淬体过程却十分的艰苦，不仅需要外在的捶打，更需要用药液洗涤筋脉，因此在体修上登峰造极的人少之又少。
演武场上设立了一个个阵法，便是专门给入门弟子准备的锻体的阵法。
锻体入门简单，甚至不需要什么根基天赋，只需要忍耐就可以。毕竟有强健的体魄才能在被打的时候多挺一会儿。
聂萦带着谢玄素前来也是动了这样的私心。
玉不琢不成器。
人不练不怎么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