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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在冒烟废墟中

    严冬的晨光勾勒出微微上了年纪的脸廓,米延表情专注,将食指放在嘴边,那是对着伊戈尔所做的提醒手势:“嘘——”

    她睡着了,请不要吵醒她。

    男人再收起女儿未能完全上色的画纸,有啁啾可爱的鸟雀,充满生机的低矮灌木丛,歪歪扭扭写着的一行文字,右下角显目的数字:2006年1月28日,腊月廿九。

    在意义非凡的这一天,两家人不约而同地结伴去往红场,从郊外到首都中心,跨越了大半个首都。

    他们计划顺着整洁而古朴的石块路行走,驻足在克里姆林宫前的红墙留影,再向庄严矗立着的圣瓦西里大教堂漫步,仰头望着参差而错落有致的钟塔,瞥见克里姆林宫红星。

    所有人的面孔都在相机按下的定格键中永存,米薇抬起脸时的笑容,伊戈尔垂眸遮掩住情绪的动作,梁慧撩起垂落头发的随意,米延忙着固定三脚架上的相机后的着急小跑,尤利娅紧贴着不苟言笑的瓦连京……这些都赋予了照片永恒的生命。

    米薇说她要找到一片永远不会融化的雪花,尤利娅耐心地跟她解释一片雪花形成的原理,以及它们消融的真正原因。

    一对陌生夫妻凑上来询问:“可以帮我们拍张照片吗?就在这里,一小会儿的时间而已。”

    她在父母无暇顾及的空隙里逃离,想亲自找到一片永远不会融化的雪花,把它送给尤利娅。

    伊戈尔最先发现米薇失踪,他开始探寻,知晓不能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于是放慢脚步,环顾四周。熟悉的湿雪和古老的红场勾起回忆,他想念去年的初冬。

    视野里,提着裙摆的女人抬起头颅,一步一步,用手将头上精美的发饰摘去,毫无怜惜地丢在地上,金色的长发瞬间散落。她在赤红色的石墙下肆意奔跑,如同摆脱束缚的西伯利亚森林狼,美得无法言喻。

    赫然,镜头调转,对焦上一个画面。

    全部是单调严肃的黑白色,除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她用着敬语向着眼前之人微笑行礼,投以蓝色的一瞥,明明她还年轻,脸上却写满了和年龄不符的野心和欲望,坚毅而疯狂。

    “停,真是好极了啊!”

    “我们收工吧,今天的任务该结束了!天太冷了。”

    很明显,眼前是一帮普通的俄罗斯人在拍历史电影,他们特意前往红场取景。倒是十分稀奇,没人意识到中间混入了一个拥有东亚面孔的女孩。

    同样,导演古谢夫也没有发现一个男孩挡住他的去路,白皙的脸颊冻得通红,从口中呼出薄薄的白雾。

    “您好,您是否看到一个红色衣服的中国女孩?”提到这里,一贯对拍摄严谨专注的古谢夫才发现女孩的存在。

    米薇站在人潮里,垂落的头发随风而起,恍然回神。那一幕如梦似幻,让人一下子恍惚置身于黑白默片。

    伊戈尔的出现令米薇惊喜,米薇向他主动打招呼:“伊戈留沙!”

    “伊戈留沙,我在这里!”

    对于伊戈尔的不言不语,米薇并不在意。

    差不多整整五分钟,她都在放肆地傻笑,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带着孩子气的得意:“我又迷路了,然后你又找到我了。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每次都是这样。”

    “我没有找到永远不会融化的雪花,尤利娅阿姨说得对。”

    她伸出手,象征性抬高:“它们落在我手心的瞬间便会融化。”

    像初识的时候一样,她怀里还抱着一只布偶,悄咪咪凑到他耳边亲昵呼唤名字,酝酿了一会儿道:“这个娃娃看着好可爱,跟你长得好像,可惜它不属于我。”

    谁知道他读懂暗示,从口袋里掏出尤利娅阿姨提前准备哄孩子的零食,向提着裙摆走过来的年轻女演员问道:“您好,可以拿糖果和您交换这个娃娃吗?这里还有曲奇。”

    女演员来不及思索这两个孩子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单纯觉得其中一个是剧组雇来的小演员,另一个是他的玩伴,剧组总需要很多长相漂亮的小演员来参演,当然他们都是斯拉夫人。

    小孩子总是惹人怜爱,她没法拒绝他的请求,也不会要他的东西。

    “交换娃娃?”

    “其实这里有个更简单的选择,你让我捏一下你的脸,我可以把娃娃送给你。”

    “……嗯?”对方的言语难以理解,他的心情顿时变得乱七八糟。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交换条件,米薇也是第一次从伊戈尔那里捕捉到了微妙的变化,毕竟一个人的眼睛很难说谎。

    捏一下脸,还是用糖果和曲奇交换呢?他在心里面细细想,很难独自做抉择。

    茫然中,他转头去看满眼期待的米薇,渴望得到一点回复,又想起来米薇听不懂。

    他局促不安地抬起头,睫毛扑朔,乖巧地点点头配合。

    或许,还是捏一下脸更容易。

    如愿以偿,他们得到了道具娃娃。

    米薇充满好奇心,每天都在向别人问各种问题:“你的梦想是什么?我希望我能学会俄语。”

    她自问自答,伊戈尔低下头随口道:“地质学家。”

    为了这个充满意义的问题,米薇还特意向父亲请教了常见职业的说法,比如教师、医生、警察、科学家、宇航员之类,偏偏到关键时刻听不懂词。

    真让人苦恼。

    没办法,米薇摇了摇头:“听不懂。”

    她能从表情中察觉一二,在眼神中看出些许,但只想使一切变好。索性向着正前方合掌,就此停顿的一瞬,学着大人们做祈祷的样子,献上虔诚之心。

    “祝我愿望实现。”

    接着做出了意料之外的动作,为了他而祈祷——“也祝你愿望实现。”

    伊戈尔知道,她再次划十字圣号的手势错了,所有说过的话都被遗忘。

    愿望实现?以错误的方式祈祷,怎么能实现心愿。

    但又有什么关系,那是第一个为自己真心祈祷的陌生人,哪怕是错误的亵渎换来的诅咒。

    梁慧和尤利娅两个人着急了十几分钟,然后看到孩子们自己跑回来了,分别叮嘱他们下次不能再默默跑开,米延还在忙着帮游客拍照,差点忘了他们甚至是来自别国的游客。

    回去的旅途颠簸,不仅如此,大巴里乘客多空间小的环境为打瞌睡提供了完美摇篮,导致米薇靠在大人的肩膀边昏昏欲睡,说话结结巴巴的:“不是说过伊戈留沙没有爸爸妈妈吗?可以让他来我们家里,和我们成为一家人,这样他就又有爸爸妈妈了。”

    “他的脸上总写着不开心,说不定,说不定这样能让他开心起来。”

    米延和梁慧总感觉,两孩子把他们当现成的翻译。

    “小米,说什么呢,伊戈留沙有自己的叔叔阿姨。”

    最后,她睡得和石头一样沉。

    米延用寥寥数言向伊戈尔解释意思:“她在跟我们说,她想跟你成为最好的朋友,像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视线撞上一双清澈如冰的眼睛,随着话语声的落下,其中的凉意迸裂开来。他的思绪渐渐溃散,生命连同跳动的呼吸一起堕落。

    好似浅浅地体会到儿时母亲玛丽娜所喜欢的一句话,她曾紧紧攥在手里,字迹早已被汗水浸染晕开的字条,上面有着一段漂亮且致命的字迹,从一本书中摘抄。

    ……

    镜面割裂,身影重合,红色的火苗在黑暗中疯狂重燃,清醒让人从梦境中分裂再分裂,将以前的美妙感觉变成荒谬。

    “是啊,你碰到一个人,你就漫不经心地走过去了,其实在你面前,整个王国都沦在冒烟的废墟中了。”

    季米特里发现尼古拉缓解氛围的行为莫名奇妙,直到手里的烟升腾起青白烟雾,他才开口:“尼古拉,你听听你在说什么。半个月没见,准备转行去当演说家?”

    “季米特里,这可是《苦难的历程》里的话。”

    季米特里露出事不关己的表情:“你追女孩的手段什么时候从老套低俗变得高雅晦涩起来了?卢布砸完了,不打算用钱填满整个夜场的舞池?”

    “因诺肯季?伊戈尔?伊戈尔肯定对这句话很熟悉。”

    他们本就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对彼此的秘密再熟悉不过,即使冷漠且年纪小的伊戈尔是最后一个加入,也并不影响尼古拉知晓他封藏内心的往事。

    “算了,我知道你们两个对这些不感兴趣。”

    因诺肯季像是耐心告罄,如翡翠一般的瞳仁一震,其中的灰暗难以窥探,起身停止这场没价值的玩笑:“尼古拉,你说够了没有?我们该谈谈叶甫根尼的事情了,我不想看到十年后他还和我们站在同一层台阶上。”

    不像其他人几乎表里如一的面貌与性格底色,尼古拉内心的冷酷与和深情柔和的外表完全不符。

    “你别说,如果叶甫根尼死了倒有这可能。”

    不动声色之中,伊戈尔直接朝尼古拉扔过来一瓶未开封的酒。突如其来的重重一砸,合乎情理的故意砸偏,酒瓶玻璃碎了一地,再昂贵的液体沾染污浊,也会变得肮脏廉价。

    刚推门进来的阿列克谢立刻退了出去,场面狼藉得像谋杀案现场,酒瓶碎裂的声音刺耳,看来是他进门的时间不对。

    伊戈尔的腔调像极了他的父亲:“十年前我就这么想过了,十年后还要用这种陈腐的手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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