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把册籍放回到马车上,江远之发现董大已经醒了。

    许是怕董大出声音坏事,安苓把吐了蒙汗药的手帕塞到董大的嘴里,弯刀也是死死抵着其脖子。

    江远之冷眼撇了一下董大,随后满眼柔情地看向安苓,弯下腰伏在安苓耳边小声说到:“一会儿到了点兵场别慌,我进来带你下去,你抓紧我。”

    安苓乖巧地点点头,眼神中满是害怕。

    再次下车,江远之冲着刀疤挥挥手示意对方跟上,自己牵着马快步往前走。

    一进城关内,空气里一下就有了人气。

    马蹄铁叮当的来往商客、背着书箱准备进京的穷书生、街角晒着慢悠悠的阳光的老婆婆,城里还是边塞别样的悠闲。

    仿佛对枋那镇很熟悉一样,江远之没有闲逛,目标明确地穿过错综复杂的小巷。中途刀疤问过几次江远之要去哪里,还有多久到,江远之通通用快了快了搪塞过去。

    看出刀疤的不耐烦,江远之敲了敲马车的梁架,安苓很默契地给董大拿出嘴中的布条,在其耳边说道:“说要去点兵场”。

    怕董大和他们鱼死网破,安苓又补了一句:“那里人多,你们放过我们,我们也放过你们,马车给你们了”。

    董大受制于人只得照说,对着车外的江远之喊道:“去点兵场东角买二两烧谷酒也不迟”。

    “诶,好嘞!”江远之闻言立刻答应,调转了车头,往点兵场驶去。

    刀疤听到董大的声音虽还是起疑,但也比之前放心了不少。

    枋那镇是安夏都护府下最小的一个城镇,小到屯兵的军营连点兵场都得和内城建在一起。

    无战事的时候,点兵场便是巨大的广场,算命的竹签摇晃声、挑担子的叫卖声、揽客的招呼声……塞北人向来豪爽,说话的声音也要多赠来人几分,点兵场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比诗仙笔下的长安还要热闹三分,哪怕到了三更半夜也是人来人往。

    也正是因为百姓把点兵场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官府很少在点兵场设巡逻兵,几个较大的客栈酒家请的私家侍卫就把点兵场打理得井井有条。

    比起不时有官兵巡逻的巷子,去点兵场买酒反倒更令刀疤放心。

    跟着江远之的马车进了点兵场,刀疤谨慎观察了一下周围。和平时无二,百姓各司其职,一眼看去仍是热热闹闹的日常。

    “刀疤大哥,我去买酒,您是和我一起还是和董大哥一起?”江远之走前特意问了一句。

    “刀疤,去跟着他!”董大的声音突然传来,江远之心中一震。虽说无论刀疤是否跟着自己前去,江远之都已做好了准备,但是董大开口还是未在江远之的预料之中。

    比起如何应对,江远之的第一反应便是安苓没有事情吧?

    正思忖着,刀疤已经走到自己身边,江远之不得不陪着笑带路去买酒。

    没几步路的路程,江远之回头不算,目光的余光就没离开过马车,毕竟安苓还在上面。

    打酒付钱,把铜钱递给店家的时候,江远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尖叫声。

    “绑人啦!”

    只见自己的马车被马托着甩起来,没两步被五花大绑的董大便被颠掉出来。随后是尖厉的马鸣,格桑扬蹄长鸣一声,不受控制的狂奔起来。

    江远之和刀疤见状立刻共同想着马车跑去,一个为了安苓,一个为了董大。

    人群四散,沙土地上扬尘四起,四边的小巷里突然冲出大量官兵,江远之一边死死拽住缰绳将其从马车上解下,一边掀开帘子去救安苓。

    却发现,马车中空无一人,安苓不知所踪。

    顾不上管马车和暗格中的财宝,江远之立刻跳上还未配上马鞍的灰马,一手中挥舞着不知何时扯下的悬赏令给官兵给指人,一手控制着身下的马混入人群,跟着人流散去。

    在人群中,江远之的目光像草原上的鹰一样逡巡,他在寻找安苓的身影。

    董大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撞上街角昏了过去,刀疤掏出弯刀和官兵拼杀,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但寡不敌众,没撑多久就被官兵团团围住拿下。

    江远之骑着马知道若是自己留在点兵场必然也是一个麻烦,官兵定会将其带走问询他是如何抓住死令悬赏的董大一行人的。

    虽未找到安苓,江远之也只能跟着慌乱的人群离开。

    到了鲜有游人所至的小巷,江远之立刻下马。把自己的踏燕飞随手绑到住家的木栅栏上,江远之立刻转身重回点兵场。

    刚跑没两步,身后突然又传来了熟悉的马鸣,转头一看是格桑跑了过去!

    安苓和自己说过格桑十分认主,松了缰绳去了马鞍也会回去找到自己。

    江远之看了下四周无人,便运了运气,借着土墙一发力,跳上了土屋的房顶,看着格桑跑去的方向,快速跟了上去。

    “格桑!格桑!”躲在妓院后院高强外墙下的安苓看到格桑过来,立刻小声喊了两句。

    本来正在狂奔的格桑听到安苓的声音,赶紧踏地刹车,鸣叫两声掉头进了安苓所在的小巷。

    江远之看到格桑停下脚步,虽未看到安苓却也知道人大概就是在附近了,于是转身回去,跳下屋顶。解开踏燕飞,上马直接去往格桑最后停下来的地方。

    一进巷子,江远之就看到安苓正抱着格桑的脖子,下马轻步走进,江远之发现安苓在哭泣,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得灰仆仆的不说,还有多处刮伤擦伤。

    小心翼翼地拍拍安苓,安苓立刻像惊弓之鸟一样带着满眼泪跳开,想要尖叫又怕叫声引来官兵,于是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最终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这时候,安苓才看清刚刚拍自己的是谁。

    安苓受惊兔子一样的状态让江远之心疼坏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住安苓拍着人的后背安抚着正在无声哭泣的小公主。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安全了”,江远之柔声安慰着,语气满是愧疚,“他们已经被抓住了,没事了”。

    “真…真的吗?”安苓尽量忍着声音里的颤抖,断断续续地呜咽着,“那…官…官府会来抓我们吗?”

    “不会不会”,江远之突然意识到安苓的身份问题还没有解决,但是又不想在这种时候给安苓更大的压力,于是赶紧回答道,“我和官府禀报过了,没事的”。

    安苓听完送了一口气,一头扑倒江远之的怀里大哭起来,嘴里还喃喃说道:“好,还好有远之”。

    等安苓情绪稳定下来,远处也归于平静,江远之把安苓扶起来,准备带人去找客栈休息一下。

    刚想扶人上马,安苓去推开江远之,手脚麻利地把格桑身上的马鞍摘下来放到踏燕飞身上,对着江远之说道:“格桑是草原上唯一一匹赤骨,带着它我们一定会被发现的。”

    说完,安苓转过身抱着格桑满是不舍地说道:“格桑啊格桑,我们要分开了,你记住我们一定会再见!”

    给格桑挂上自己腰间的狼牙串子,安苓拍拍马屁股,冲着格桑喊道:“跑吧,往远处跑吧,不要回到草原去,去柳门关!去江南!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格桑的眼睛变得格外闪亮,江远之知道那时泪的光晕。迟疑的脚步逐渐坚定,格桑仰天长啸,踏着安苓不舍的声音奔向未知的远方。

    安苓看着格桑离去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小巷尽头,伫立了好久才转过身。脸上多处的泪痕说明了安苓内心的悲伤,叹口气,安苓说道:“我们走吧,我们以后还会见到格桑吧?”

    虽是在询问,但是安苓却自己先给了回答,小声念叨“一定会的”。

    江远之把安苓抱上踏燕飞,拍拍安苓手背,温柔说道:“一定会的”。

    点兵场上破马车已经被官府收走了,江远之身无分文牵着马在枋那镇兜兜转转快把城里的客栈问遍了想要赊账,却都无一例外地被拒绝了。

    看着马背上的安苓,原本红润的嘴唇已经变得苍白干裂,江远之只得把马牵到树荫下,对着安苓说:“阿苓你等一下,我去给要碗水”。

    安苓摇摇头,说:“远之,我不渴,我们还是先找到住处吧。我刚刚看城里晚上有宵禁,时间快到了”。

    江远之叹口气,抱了下安苓说:“苦了你了,你和踏燕飞在这里等我,还有最后两家,我们就把城里的酒家问遍了”。

    安苓沉默地点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前期江远之的手问道:“远之,我这里还有钱,你拿去!”

    说着安苓就从自己怀里掏出了自己的金戒指递给江远之。

    江远之接过戒指,犹豫了一下,又还给安苓:“你随身带着,该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还是不……”

    “没有没有,只是额吉说过‘内里揣点金灿灿,嫁了夫家美滋滋’,讨个彩头而已,没什么特殊含义的”,安苓摆摆手解释道。

    “真的?”江远之皱眉。

    “真的!”安苓目光坚定。

    拿着金戒指进了客栈,江远之仍是不想花掉安苓的钱。

    店小二看来客人了,一下子凑过来问道:“哟,客官,几位啊?咱这客栈不敢说这镇上最好的,但是说安静安全,咱家说第二,那就没人敢当第一!”

    听到“安全”,江远之问道:“哦?最安全?”

    “嘿,那可不嘛!我悄悄告诉您昂,别看咱家店小也,咱这客栈可是老镇边侯当年为了藏娇建的,那可不就……嘿嘿嘿”,小儿没把话说完,但是江远之已经懂了话里的意思。

    把金戒指放到台面上,问道:“一间房一晚够不够”。

    小儿拿着戒指咬了一下,面露喜色,赶紧达到:“够够!您这住个半旬都够!您一个人?麻烦你册籍给小的一下。”

    “册籍?”

    “啊对,今天早上官家刚下的令,这住店人都得存了户籍,走的时候啊,拿着店家的换票去官府现场验现场领回来咱的册籍在离开。你说说这多麻烦!也不通知个理由,多半是又有里面的人逃了,闹得人心惶惶的!”

    不好,江远之心中暗叫,自己的册籍没问题,带着安苓去官府验册籍,就算假户籍过了关,也不能保证官府里没有诃日徳可汗的人在等着,风险太大。

    “这么麻烦,那住家呢?”江远之问道。

    小二听江远之问这个,估摸着这个客人多半是留不住要走了,叹口气满脸遗憾地把戒指放下,说道:“住家也好不到哪去,官家正挨家挨户查呢!也不知道这次跑得是个什么人物,就这半天,城东边都查了两遍了,听说晚上还查呢!”

    “行,我知道了,你把戒指收了,给我找个静一点舒服点的房间,我去去就回”,江远之吩咐下去,自己出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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