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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江(一)

    庆丰六年,锦江城内。

    许是刚下过雨,深春的天漫了些秋凉。

    市井繁华,百姓熙来攘往,忽而某处传来几声喧哗。

    路人皆为此驻足,往喧哗处聚了过去。

    锦江坐落于偏远之地,原是一座默默无闻的小城,几月前来了位据说只为宫中达官贵人看病抓药的名医,因不喜都城热闹,特求皇恩以告老还乡,定居锦江。

    因此,有名医坐镇,慕名而来的外乡人便多了起来,锦江有了些许名气。

    此时喧哗,便是来源于名医府邸外。

    府外支了个摊子,桌上摆着盛卦签的签筒,底下压着被涂画的乱七八糟的纸张,旁边立了一杆幡,写着“宣半仙”三个字。

    摊主一身布衣百姓打扮,戴着顶高帽,身型瘦小却不显病态,似是男子,五官小巧清秀,微阖着眼,嘴里碎碎念叨着些听不懂的话。

    他猛然睁眼,抬起手腕于纸上胡乱起笔,没有什么规律。

    围观百姓这才小声议论起来。

    “昨日还未曾见,应是今日新来的外乡人,也不知算的准不准。”

    “这算命的先生,哪个不是捏指推掌,口吐莲花?说好听点,是听从天命,说不好听……不就是招摇撞骗?”

    “此人将摊位置于杨大夫府邸外,想来是身有重疾,又因杨大夫向来拒诊百姓,特来寻些机缘巧合求诊吧。”

    “杨大夫是何等贵人,岂会因小小术师而动容?我看这少年,年岁不大,颇有装腔作势之能,定是个江湖骗子!”

    “……”

    忽而停笔,周围声音乍停。

    宣竹眉眼微抬,徐徐直起身,将纸张从签筒下抽出,递给对座的壮年男子,声若朗润之玉:“公子久等了,这便是你的生辰八字。”

    男子放下手中的木箱,接过纸张时不屑般瞟了宣竹一眼,而后目光扫过墨迹,神色一顿,呢喃道:“……竟是对的。”

    “公子让宣某推算出你的生辰八字以证才能,若公子无异议,可否让宣某正式替你算上一算?”

    宣竹拿起签筒,晃动几下,递给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公子请。”

    男子冷笑一声,将纸张拍在桌案上,无视已近在身前的签筒,道:“本公子乃是京都名医杨文须之徒,你既有心来此求诊,想必早已打探到许多内幕,能算出我的生辰八字也不算稀奇。要不是你借‘飞鸟来集复去’这等装神弄鬼之言拦住我,本公子怎会留下陪你浪费时间!”

    见男子要起身离去,宣竹收回签筒,苦笑着唉声叹气,似是说给男子听,又像是自言自语,“一心求死之人,终归是劝不住的。”

    男子拍案而起,怒极道:“你说什么!”

    旋即他怒起一脚,踢翻了旁侧的旗幡,又作势掀翻桌案,眼看即将倾倒,忽然一只大手拍上桌案,“啪”的一声,纸卷飞扬,桌案已被拍平。

    这男子五大三粗,使出的力气一般人定是比不上。可来人是一个与摊主年岁相仿的少年,头发用一根素色绸带束起,身姿挺拔,穿着干练,一眼便知是个习武之人。面上覆着半扇面具,想来是不愿让人认清容貌。

    少年能一掌与男子抗衡,周围百姓不禁赞许起来。

    男子面上无光,气急挥拳打向少年。少年斜身利落躲开,反手将男子制服,将其压在桌案上动弹不得。

    “我劝你最好把我放开!不然闹到我师父那儿去,有你们好果子吃!”

    少年只觉可笑,本不想放过这人,宣竹却示意他松手。

    “宣某并非有意与公子作对,只等公子想清楚后再来找我。”

    宣竹挽袍欲起身,又听少年躬身附耳道:“我已办妥。”

    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重新坐稳后,缓慢收着桌面上的东西,意有所指道:“宣某拦下公子,是以发现附近有怪象。这‘飞鸟来集复去’呢,是指人的生死往来,要用宣某手中这签筒,定飞鸟踪迹,进而观测生死。公子若不愿,那便由了公子。生死有命,宣某当真是难以阻止。”

    说话间,宣竹已将桌上杂物收进行囊,正准备放入签筒时,手腕被拦在半空。

    “等等。”

    男子犹豫许久,神情终于有了几分松动。

    “我抽。”

    *

    “公子这签,甚是罕见。”

    “直说便是。”

    宣竹细细捻着手中的卦签,签上赫然是“廊房”二字。

    周围人都只见过刻着凶吉的卦签,探头探脑不明所以。

    “我这卦签与旁人不同,卜的是飞鸟。廊房暗指家宅废院某处走廊尾房,又与深春相合。是以天色如春似秋,有挟山超海之意——”

    话音一顿,宣竹轻敲手指,暗示道:“我这算命费用呢,也不高,公子得先出了,宣某才好继续讲下去啊。”

    男子摘下腰间的钱袋,甩向宣竹,狠狠道:“要是敢骗我,本公子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宣竹似乎毫不在意这番威胁,心满意足的捡起钱袋,塞到旁边的少年手中。

    “简而言之,就是公子所住之地的主人,与公子一同,有性命之忧。”

    此话一出,围观者唏嘘声此起彼伏。

    谁人不知这男子刚已自报家门,带着药箱定然是来找名医杨文须学医常住的。

    男子不可置信,结结巴巴道:“你……你……”

    宣竹摇摇头,道:“公子莫慌,宣某这番话,公子定然有九分不信。这样,今日午时,公子可探废院走廊是否有几只怪鸟争相夺食,以辩宣某所言虚实。宣某在这附近等公子消息。”

    男子扔下一句“绝无此事”,便扬长而去。

    不一会儿,围观者尽散。宣竹舒了一口气,将签筒里的卦签尽数抖出来,竟是清一色的“廊房”。

    “为了见这京都名医,你还真用心良苦啊。”

    段长逍拾起几支卦签,指尖捻着上面刻的字迹,似笑非笑道:“不过你算计人还挺厉害的。”

    宣竹从他手中夺过卦签,收在行囊中,又将行囊扔在他怀中,拍着衣角沾染的尘土,得意道:“不枉我熬大夜刻这卦签,想来不用半个时辰便能进这名医府。”

    她回头望着紧闭的府门与牌匾,又看了一眼段长逍,“走吧,本姑娘好饿,刚刚差点就装不下去了,还好那群人蠢。”

    两人在就近的茶楼里歇了下来,宣竹兴致勃勃的点了几道热菜,又嘱咐店家烫几壶热酒。

    “今日本姑娘高兴,知你爱喝酒,专门给你上的,”她拾起酒壶,斟了一小杯酒递给对座的少年,“你做的不错。”

    段长逍从她手中夺过酒壶,仰头畅饮。待酒壶空了,他手指擦过唇角,意犹未尽道:“这一路从雾山到锦江,你每日抠抠搜搜计较那碎银几两,终于大方点了。”

    宣竹只能饮下那一小盏酒,不悦道:“没想到,你这般模样,嘴巴还是这么厉害。”

    “我从前哪般模样?”

    段长逍有意试探,从腰间翻出那男子的钱袋,“在剑阁时,你告诉我,我是你阁中弟子,因大病不愈,失了记忆,你身为我的师姐,要带我求医问药治好顽疾,还应允,我每帮你赚十两银子,你便告诉我一个关于我身世的秘密,那……”

    他仔细掂了掂钱袋,估摸着其中银钱数量,还未抬眸,笑意便已从嘴角攀上眼尾,“这些该够……十个秘密了吧?”

    闻言,宣竹粲然一笑:“师弟莫急,若是你撒下的鸟食没有问题,这会儿名医府的人应已在寻你我的路上了,等你治好顽疾,还用师姐告诉你?”

    段长逍敛眸,用起了饭食。虽记忆有缺失,举手投足间却尽是桀骜的少年气。

    宣竹看着他这副模样,恍惚间,脑海中的巨浪裹挟着回忆,滚滚而来。

    *

    半载前,雾山剑阁,一年一度的群武会比斗首日。

    一如往年,小门小派争奇斗艳,选出一年中最出众的高手挑战雾山五阁中弟子,若有幸战胜,便有机会进入五阁,对习武之人来说如同凡人飞升一般。

    而剑阁屹立于五阁之首,更是一般武者望尘莫及的武学至高之地。

    季修竹本无闲心看这些人打打闹闹,奈何她已缺席三年群武会,江湖传言剑阁阁主早已缠绵病榻,命不久矣,其余四阁阁主才力请她出山破除谣言。

    谁知,群武会三年风平浪静,突然蹿出一个自称“武林传奇”的少年一路打败所有小门派,要求挑战沉寂已久的剑阁阁主。

    季修竹自五年前继承师门后便隐没江湖,本无心打斗,忽然发现这个少年就是年年于江湖肆意杀戮之宵小,五阁一直未能将其抓捕归案。

    她这才动摇了应战的心思,未曾想五阁秘宝突然失窃,她赶来时,只剩下被一剑刺伤心脉的段长逍。

    五阁弟子四处搜寻,几乎要将整个雾山翻过来,也没能找到秘宝。

    于是,唯一的线索就在与刺客交过手的段长逍身上。

    她这才化名宣竹,与段长逍周旋起来。

    后来——

    “宣竹?宣半仙?”

    “……师姐?”

    眼前事物逐渐清晰,宣竹甩了甩脑袋,才找回了些许神志。

    段长逍闷头吃完后,发现这姑娘撑着半边脸神游四方,唤了许久都不应声,还以为她被蛊术夺了魂去。

    “师弟。”

    宣竹两指轻揉太阳穴,斜目注意到烈日当头,正值晌午,喃喃道:“不对啊,按理说,该找来了。”

    “许是你信口胡诌的话被名医识破了,”段长逍倒是不甚在意,反而揶揄道,“卜飞鸟,亏你想得出来。”

    “你懂什么,有理有据,他们断不会识破,或许是你事没办妥。”

    宣竹心中不大痛快,又一杯酒下肚,“不该重金买酒给你的。”

    “宣……”

    “宣半仙!”

    门口一声大嗓门如雷声般闯进了本清静的茶楼,宣竹下意识抬眼,望了过去。

    半个时辰前还在摊子前说她招摇撞骗的男子,正领着几个府中仆从笑容满面的迎了过来,抱拳施礼:“先是在下鲁莽,未曾向宣半仙报上名号。我是京都名医杨文须的关门弟子,秦苛。”

    “师父授意,特来请宣半仙,入杨氏医府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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