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和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师弟的眼神总在一块布料上打转，于是走过去拍拍姬闰的右肩，从架上拿起她盯了好一会儿的扶光色绣花纱塞入她怀中，道“这颜色娇俏，做成上襦正好能衬你。”随即又拿了匹绣有君影草的牙色棉布在姬闰身上比了比，“这块也不错，可以做件长褙子。”转身再看看另一匹白纱，配有白绸的里衬，“这裙子缝上扶光和丁香双色系带，刚好与方才的上襦配成一套。”

    姬闰急忙拽住她的胳膊拉到一边，“六公主同我们客气，你还当真了。”

    颛和看着姬闰难为情的模样，耐心解释道：“六公主是直爽之人，她摆明了是想让咱们熟悉熟悉，你这样扭扭捏捏，反倒落了她的面子。再说，今儿她帮你裁衣裳，下回你请她品茶，这样有来有往，慢慢的不就熟了，嗯？”

    姬闰眸心一动，笑着道：“多谢师兄提点。”说着，也取过一匹芽绿色暗纹棉麻塞进她手中，“来而不往非礼也，师兄平日多穿葛花紫纱衣，倒不如换个颜色试试。”

    黄令徵见各位公主挑得差不多了，命手下的小仙娥把选中的布匹拿上，又领着大伙儿去选饰品。“这儿的宝物主要分为发饰、颈饰、耳饰、手饰、臂饰、腰饰，材质有金、银、玉、玛瑙、水精、琥珀、琉璃等等，不胜枚举，诸位公主按照自己的喜好多选几套，全当是王母的一点心意。”

    女妭答道：“得王母关怀，我等之幸，长者赐，不敢辞，要不然这样挑拣，倒像是我们没见过世面似的。”

    董双成道：“大公主真会说笑。”

    “我一进这间就觉得晃眼，”素女目光转了圈，落在一套头面上，“大姊姊平日爱戴绢花，也可换换风格，瞧瞧这支累丝金凤钗，还有这对花瓣纹金钗和金耳坠，样样别致。”

    女妭依言执起那金凤对着镜子在发髻旁比了比，“还是三妹妹眼光好。”

    宓妃扯着素女的衣袖撒娇，“姊姊也帮我看看呀！”

    黄令徵调侃道：“亲姊妹就是不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同九公主一般大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不再拘束。

    素女最终替宓妃选了花树蜻蜓样式的银钗，还给织女选了只金镶玉的发冠。

    一直站在颛和与姬闰边上的黄令徵悄悄耳语：“三公主还真是面面俱到。”

    颛和一边摆弄着几根碧玉簪，一边说：“这位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性儿，只不过，脾气太好了也容易受欺负。”

    董双成从颛和手里接过簪子帮她插上，又仔细整理了下发髻，道：“你们轻声点儿，小心被她们听见。对了，我瞧着你们仿佛都喜欢素色，难得在天上见到戴毫无珠宝装饰的银项圈的，八公主该不是为了辟邪吧？九公主素日自个儿戴的镯子颜色也浅，水头也不算上乘。”

    姬闰一本正经地道：“人不可貌相，宝贝也是啊，何况这是我阿娘给的，自然比什么都珍贵。再者，谁敢越过大姊姊去呢！”想到阿娘，姬闰有点黯然。

    “你什么时候变得能言善辩了？”颛和敲敲姬闰的脑袋，随手施法，姬闰的左右手腕上各多了件东西，“看你盯着那赤琼手串很久了，还有这芙蓉石手镯适合你这年纪。”

    姬闰笑得花枝乱颤，“可惜师弟我尚未及笄，不然和师兄一样插几根玉簪，才能提现咱们是同门嘛！”

    黄令徵挽过姬闰的手臂到一排玉簪前，“那妹妹自己去挑。”

    姬闰歪歪脑袋打量一番，拿起其中一支黄绿色雕牡丹玉簪细细观赏，只见玉质细腻，通透莹亮。她正要试戴，正巧瞥见四公主的目光往这里射来，便将玉簪递过去，“四姊姊这样的美人正配这美玉，”眼见姚姬举手来接，却听“啪嗒”一声，玉簪落在地板上生生摔成三截。姬闰一下子有些发懵，众人听到声响全围了过来。

    姚姬微瞪杏眼，“呦，九妹妹可真小气，不想给就罢，不至于摔了吧！我想想这叫什么，宁也玉碎，不为瓦全？”

    桑带些责备的口吻对姚姬道：“平常人家大的总得让着小的，闰儿如果是凡人，你可比她高祖父的高祖父年岁还大，好意思和她抢这些小玩意。”

    “可不是嘛，”女妭抚了抚鬓角，“西王母允我们在这儿，主要也是为了她和八妹妹，怎么这么没眼色。”

    姬闰听着她们阴阳怪气的话既羞愧又委屈，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对不起……我……我是无心的……”

    姚姬厌烦地轻推姬闰，“好端端的哭什么，我又没怎么着你，王母就更不会怪你了。”

    “这话奇怪得很，我分明看到是四公主你没接稳簪子才导致它掉落的，怎么话里话外反指闰儿有意为之，她自然要哭了。”颛和声音不大，却句句清晰，说得姚姬脸色发灰。

    桑凝眸望向姚姬，眼神犀利，“八公主所言，可是真的？”又问站在角落里的仙娥，“你们来说！”

    那几位仙娥俱低着头不敢答话。

    姚姬目光含怯，嗫嚅道：“阿姊不信自家妹妹，反信她一个外人。”

    桑眸光渐冷，“她们俩如今亦是自家姊妹，”说着，走过去将姬闰半揽在怀内，“闰儿不哭，你告诉二姊姊，实情究竟如何？”

    姬闰止住眼泪不开口，颛和凉凉地说：“事实显而易见，我师弟心善，让她如何向你告状。”

    “一根簪子而已，不值得小题大做，”黄令徵急忙过来打哈哈，拿起支相似的簪子，“四公主，这玉簪同方才那支差不多。”

    姚姬横了她一眼，“我看着像是缺簪子的么？”

    “姚儿！”桑明显带有警告之意，“不可无礼！”

    黄令徵不以为意，随手又拈起另一支，顺手帮姬闰挽了个小小的发髻，满意地点头，“九公主不用全盘发，这银莲花流苏步摇的长度刚好。”

    姬闰破涕为笑，“谢过黄姊姊。”

    这本是个小插曲，然而几天后不知为何，那日珍宝阁发生的事情却传遍了天庭，甚至越传越离谱。

    “四公主要抢九公主看重的玉簪，九公主气不过直接摔了簪子，然后四公主把九公主打哭了，这都是谁在那儿胡说八道。”颛和把姬闰喊到自己的住处，将这几天听到的学了一遍。

    姬闰拧了拧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想到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最后成了这个样子。师兄你觉得，会是有仙家在背后推波助澜么，目的又是为何？”

    颛和颔首，“此事过后，咱们与四公主算是结了梁子，也间接得罪了炎帝一脉，真愁人。”

    姬闰斜斜地靠在凭几上踞坐，在凡间时师父通常席地而坐或于榻上正坐，却并不强制她们如此，平时也较少训话，不过她一直奇怪师兄似乎很习惯正坐，寝阁里都未置矮凳。但对她来说，这么跪坐还不如站着，当然，她还是喜欢舒舒服服地坐倚子。“四公主刻意发难不过试探我的深浅，估摸她也没料到谣言猛于虎，这件事在大家嘴里，哪怕我有四分不是，她却有六分不是。而且我们背后是昊天上帝，与我们结仇对她有甚好处呢？”

    正在此刻，外头仙童来报，“九公主，显圣真君来了。”

    “他来做什么？”姬闰与颛和对视一眼，一起从榻上下来走到前厅，“请真君进来。”

    杨戬大步流星地踏入室内，脸上带着隐隐的怒气。

    姬闰有些奇怪，“真君找我有事？”

    “你是没见过簪子还是没见过首饰，眼皮子这么浅，竟然闹出这样的笑话！”杨戬眼中透着寒冷的光芒。

    姬闰心中甚感诧异，“外间说法并非事实，真君当知谣言止于智者，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指责我，可是智者所为？”

    杨戬移步到座席上盘腿而坐，觑着她，叹道：“我知道传言是传言，但事实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而今九公主在众仙眼中既小气又软弱。这件事情你有三错，第一，递簪时未等四公主握稳就放手，簪子掉了都来不及施法，反应太慢；第二，四公主冤枉你，你该理直气壮地驳回去，而不应畏缩哭泣，反显得你理亏；第三，既然是小事引发的误会，四公主比你年长，你大可主动与她冰释前嫌，一切谣言自会消散，而你却丝毫未考虑如何补救。”

    姬闰本来心情不畅，现在被杨戬劈头盖脸一通训斥，更感气闷，“我无未卜先知之能，如何能预料四公主会突然发难，既非我先招惹的她，为何需要我来补救？”

    “真君，”颛和插言，“我能证明这确实不关闰儿的事。”

    杨戬语气淡漠，直指关键，“防不住别人害你，造成如今的后果，就是你的过错。”

    姬闰有些羞恼，口不择言起来，“真君莫要忘了我是陛下亲封的九公主，要教训我也轮不到真君。

    “师弟。”颛和连忙去拉她袖管，可止不住姬闰的话头。

    杨戬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俊美的双眼透出冷冽的冰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