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杨戬，再确认一遍，“你真的对你父母毫无印象了？”

    姬闰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伤感，“隐约有个轮廓，但实在记不起面目，谁让他们从不来探望我。”

    杨戬柔和了眼神，“我想他们一定是有苦衷的。”

    姬闰点点头，“我不怪他们，只希望他们还能记得有我这个女儿，有一天能够来看看我。”

    “那你那位师兄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姬闰摇摇头，“我只知道她父亲早逝，母亲听相面先生说她不寿，也是襁褓中被送到师父那里，我被父母送去时，她已经在山上随师父修行三年了。”

    杨戬看着姬闰迷迷糊糊的样子，想来再问不出什么，但直觉告诉自己，她那一家子与此次将要面临的劫难一定脱不了关系，不然云坚不会如此重视，亲力亲为把她带上来，还刻意消去了她的记忆，而她的父母却，不见了？

    此时，黄令徵正巧踏进来，一见到杨戬笑着说：“我刚从八公主那儿过来，真君也来拜访九公主？”

    杨戬颔首，对姬闰道：“这位是花神黄令徵。”

    姬闰觉得黄令徵长得美又亲切，甜甜地唤道：“黄姊姊好，姊姊请坐。”

    “九公主好。”黄令徵落座端详姬闰，上次没仔细瞧，这女孩眉眼弯弯，今日一身杏色团花对襟上襦和玉色长裙，耳朵上坠一对玛瑙耳饰，衬着粉扑扑的脸蛋玉雪可爱。

    “这是给九公主的见面礼，打开看看可喜欢？”黄令徵变出一只锦匣推过去。

    “多谢姊姊，姊姊唤我名字就好。”姬闰打开匣子，里头躺着一只珍珠璎珞圈，一只银蝴蝶流苏步摇，两对蝴蝶样镶珍珠绢花。她与颛和姊姊在山里时基本都是用木簪盘个太极髻或混元髻了事，现下见了这些精巧的饰品不由得喜欢，又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轻声再道一遍谢。

    “客气什么！”黄令徵瞧姬闰到底年纪小，腼腆怕生，一看就是老实孩子，不似天上其他仙娥伶俐出挑，反倒是愈加喜爱她，“那我就托大叫你闰儿了。虽说天宫对这些细枝末节的没啥讲究，不似凡间衣服颜色配饰都要分出个三六九等，仙家们凭着喜好穿着，上朝时不失礼就行。不过既然贵为公主，总得有点公主的气派来，闰儿打扮得太过素净了。”

    姬闰鼓着圆嘟嘟、红扑扑的小脸道：“姊姊说的是，只不过我不爱把自己当饰品架子。”

    “适度就好，你如今可不是仙山修道的普通散仙，明眼人都瞧得出，昊天上帝噢也就是你师父，特别看重你与八公主，可女仙日常都是归王母统管，你这样朴素，岂不让天帝觉得王母不重视你。”杨戬直接了当地代替黄令徵解说一番。

    “譬如真君在凡间常喜欢穿一袭白衣，不缀任何花纹，也不束发，在天上就严整多了。”黄令徵帮姬闰插上那支银步摇，又在鬓边簪上两朵绢花，把她推到铜镜面前，“好不好看？”

    姬闰看着镜中的自己，羞赧地含笑点点头，“好看，姊姊真是妙手回春。”

    黄令徵抚了抚她鬓角的发丝，“闰儿清丽可人，不必妄自菲薄。”说着，眼神瞟向杨戬，笑嘻嘻道：“不知真君带了什么宝贝，快拿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

    杨戬手一晃，掌心多了一把金灿灿的弓，并一颗银色圆珠，“这是金弓银弹，此弓可随心变化大小，此弹亦可由一幻化为千，便赠予九公主。”

    姬闰摇摇头，“此物贵重，我不能收。”

    杨戬把弓递到姬闰手里，“收下吧，这弹弓小巧灵活，适合女儿家，我留着并没什么用处，反倒是九公主根基未稳，正好给你防身用。”

    姬闰笑道：“真君这是变相说我法力微弱呢！那我就收下了，多谢真君。”

    “不过杨戬希望，九公主永远用不上这宝贝。”

    杨戬和黄令徵从姬闰的甘棠殿出来，并肩走在仙道上。

    “你刚才是忘了给闰儿带见面礼吧，结果只好把金弓银弹送出去了。”黄令徵揶揄道，“这下好了，八公主那儿也得送一份差不多的，只不知你预备怎么办？”

    “我一心想知道她爹娘发生了什么，却是考虑不周。”杨戬倒不心疼宝物，只可惜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不过，杨戬像是小气的人么？师门给我的法宝不少，送便送了，若是缺宝贝了再去拜恳师父，他老人家无有不依的。八公主那里，就送她一面照妖镜，与金弓银弹也算对等。”“你仿佛很喜欢姬闰那丫头？”

    黄令徵点头一笑，“我在天上见过的仙家也算多，但眼神清澈如斯的，只有她一个，谁不喜欢单纯的人呢！”

    杨戬动了动嘴唇，“这话说的，她才多大，能有城府到哪里去，等长大些就不一定了。”

    “十二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那师弟哪吒可是七岁就能杀了东海龙王的三太子，射死石矶娘娘的童儿，简直顽劣不堪，姬闰却是温和有礼。”

    “当时哪吒尚未通晓道理，是淘气得过了，但他后来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不肯连累双亲，也算孝顺有担当。”杨戬一贯视哪吒如亲弟，便不自觉替他分辩。

    黄令徵抿着嘴笑道：“都说阐教护短，果然不错。真君看似面冷，待同门却极好，我不过随口一言，你就着急护上了。”

    杨戬神色微动，摊开手，掌心出现一把宝剑，“与仙子相识这么久，还从来没送给你什么，这把斩魔剑曾随杨戬降蛟屠龙，今日就送给仙子，万望勿弃。”

    黄令徵一呆，旋即双颊酡红，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她接过那剑鉴赏一番，带着几分羞赧道：“真君这是连兵器都送我了。”

    杨戬眼里漾着笑意，嘴上仍是淡淡的，“我虽各种兵器都会使，但最用得惯的还是三尖两刃刀，这剑平白闲置也是浪费了。”

    黄令徵并不恼，一双眼眸亮晶晶的，“我还是要谢谢你，杨戬。”

    “不用，”杨戬不自然地岔开话题，“你听过见过的上古神仙不少，对闰儿的爹娘可有头绪？”

    黄令徵轻轻摇了摇头，抿着唇笑道：“我也不是全见过的，不过不知为何，我觉得这丫头眉毛和嘴唇与杨戬你倒是有几分像呢，只是不如你美貌。”

    “杨戬是男子，哪有用美貌形容的。”杨戬也笑了，忽然心念一动，自己原没注意，如今黄令徵这么说，他骤然发现姬闰与自己还真有些像，即使脸型眼睛相去甚远，但撇去五官，骨子里那股清冷的气质却大同小异。他自己是独子，母亲只有云坚一个兄长，而父亲有一弟，即秋正蓐收，杨戬对这位传说中的叔父从未谋面，只知他归隐凡间，从此再无任何消息。“对了，天帝帝夋藏书的琅嬛，除了昊天上帝、西王母，就只有日、月二神可以进去，你能否……？”

    “我会和姮娥说的，不过同不同意得由她说了算。”黄令徵道。

    “这个自然。”

    傍晚时分，杨戬就从黄令徵那拿到了进入琅嬛的金簪。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扮成姮娥的模样插上那支簪子，还被黄令徵嘲笑了好久。天庭有两大藏书阁，一为琅嬛，一为玄景，二者的区别是所有仙家都能自由进出玄景阁查找借阅书籍，而琅嬛作为天庭存放秘籍之处，普通神仙未得昊天上帝允准不得踏入半步。

    看着一排排书架前挂着书籍种类的玉牌，各种竹简、木牍、帛卷、书册整齐地叠放着，杨戬心里默念父亲句芒和叔父蓐收的名字，一本《先天诸神传》从架上飘出，他伸手接过翻阅起来。

    句芒那几页详细记录了父亲的外貌、性情、生平，如何辅佐太昊，帝夋时因不满天上纷争，下凡历劫，与母亲何年相识，何年生子，母亲被压桃山后，因思念成疾郁郁而终，后附一张画像，须眉毕现，比玄景阁书中廖廖几字的“句芒，曾为太昊属神春正，后转世，凡名杨天佑，遇昊天上帝亲妹云华，与之结为连理，有一子名杨戬”丰富多了。

    杨戬再往后看，叔父蓐收的记载相对简单些，但也明明白白写着“蓐收，句芒之弟，曾任秋正，生性寡言易怒，常居泑山，妻月御纤阿，后归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更没有画像，杨戬略感失望，接着翻到纤阿那页，“月御，容姣好，天后羲和闺中密友，屡劝后约束众皇子未果，嫁秋正蓐收，归隐凡间，”也没有画像。

    虽然没有画像，杨戬已隐隐有些猜测，上古神仙姓氏混乱，但他记得父亲说过，其祖应为姬姓，而姬闰恰巧也姓姬。

    昊天上帝究竟想做什么？从琅嬛出来，杨戬一路思考着，甚至忘了变回本尊的样子。

    “月神姊姊，你怎么在这儿？”

    杨戬怔了怔，姬闰和一位五官精致、长相清纯的女子在一块儿，想来就是云坚的另一女弟子颛和，他猛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姮娥，强笑道：“是八公主和九公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