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万堂门前停了好几辆警车，陈河坐在台阶上，看着几个人从警车上跳下来。
面前的女人留了一头利落的短发，冲陈河伸出右手，脸上露出了关切的神情：“刑警二队蒲今雨，你还好吧？”
陈河摇了摇头，自己撑坐着站了起来：“我没事，让你们的人赶快进去吧，具体情况我都在电话里跟赵寒讲了。”
蒲今雨：“对，赵队说这里由我们接手，到时候整理出来了跟你报告。”
想必这些人以后都会是超自然调查小组的成员了。
陈河没多想，赵寒选的人他还是放心的：“把这片都封锁一下，那个东西逃出来了，得加强安保。”
蒲今雨递给他一瓶水：“陈公子，这些事情我们都有数，你脸色不好，我觉得你还是得回去休息一下。”
陈河不是逞强的人，他继续留在这里确实没有多大作用，又嘱咐了几句，离开了金万堂，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去。
这一片的群众居民都被警方赶回了家里，陈河走在宽敞的马路上，一股难以言状的疲惫席卷了他整个人，他下意识想用手去抹脸，但看到了手上的血污还是顿住了，好在旁边就是卫生间，他洗了洗手，又洗了把脸。
他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他不能再狼狈，尽管之前给自己做过很多心理预设，可真的到了生死的瞬间，他还是本能地害怕了。
那一瞬间，他都想好见父亲的时候说些什么了。
陈河自嘲地笑了笑，又掬起水泼在了脸上，然后拿纸巾擦干净了自己的脸。
对了……明昭，她人呢？
刚刚在楼上的时候他让她等等，可她会等吗，而且已经过了很久了。
陈河拿起东西走出了卫生间，眯了眯眼，外头的太阳已经半落了。
这儿已经算是这片街区的尽头，过一条大马路，对面就是另一片街区了，商业景点居多，年轻人喜欢逛。
对面街口正围了一群人，他下意识往那边走过去。
“小姑娘，你坐在这里，很耽误我们做生意啊。”
“就是就是，什么都不点，衣服也穿成这样，你可知道对面那头的金万堂出了命案，你还是快走吧！”
“你这样我可是要叫人了！”
人群耸动着，陈河迈步走过去，他个子高，可以透过人头望见里面的景象。
明昭坐在一把椅子上，冷冷开口，“我钱包丢了，而且我也不是没事就坐着的，我在等人。”
“等人？你可是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了！”老板气愤开口，“要不是看你是个长得好看的姑娘，我也不想在这里跟你说那么多。”
“那个……不好意思。”陈河举起手来，然后挤了进去，“我就是她等的人，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做生意了，这样，老板。”
他举起手机往桌子上的付款码上一扫，“算是我补偿的，让我们在这儿坐会儿，再帮我来两份慕斯蛋糕和拿铁吧。”
下一秒，老板的裤兜响起来了“支付宝到账一千元”。
老板不自在地咳了几下：“要不，你们去里面的小包厢？哎，你们也别围着了，我也不好做生意。”
人群一哄而散。
陈河的视线落在明昭都是血污的裙摆上，上面不仅有血污，甚至有些撕裂——刚刚在房间正是她冲在他前面。
他拉开拉链，将自己的冲锋衣外套脱了下来，然后系在了明昭的腰上，“你这样光明正大的坐在这里，别人自然要被吓着，不让你坐着了。怎么，看我干什么，又想把我戳瞎？”
他从口袋里掏出丝巾，将明昭没有袖饰的那个手腕系上，遮掩住深红的血线。
“这样就好了，喏，这是你的钱包，还有你的帽子。”陈河把自己手中的纸袋递给她。
明昭抿了抿唇，看了他一眼，最后小声道：“谢谢。”
陈河明白这声感谢多少也有点勉强的成分，不过他不在意这些。
陈河：“里头有包厢，我们进去说吧。”
陈河的视线落在明昭手腕上的丝巾上，但是想起明昭在金万堂对他的态度，还是没有问出口，“刚刚在金万堂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不会等我。”
明昭鼓了鼓腮帮子，解释道：“我还没有吃到你说要带我吃的。”
陈河愣了愣，目光扫视了一下，似乎是在判断明昭是不是在开玩笑，“你等我就是想要吃那几个菜？”
“不然呢。”明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钱包丢了，而且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你……”陈河失笑，“好吧，但是金万堂这几天要停业整顿，我下次再请你吃，现在请你喝咖啡行不？”
明昭还没有做出回答，老板已经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一股香甜的味道散发在空气中，让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先生，你点的咖啡和蛋糕。”
陈河等到老板重新出门，才复又开口，“还有蛋糕，这家店我没有吃过，也不知道味道怎样。”
明昭盯着那杯黑色的水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踌躇，终于在陈河鼓励的眼神中喝了一口，一下子皱了眉，放下了杯子，“苦。”
“你没喝过咖啡？”陈河问。
明昭没说话。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比较惊讶，如果是第一次喝可能是会不大习惯。”陈河从旁边的抽屉里抽出一包糖来，往她的咖啡里加了点，“你现在再尝尝看？”
明昭又喝了一口，这次眉毛不皱了，评价道：“嗯……还行。”
陈河又把蛋糕往她这边推了推，“和蛋糕一起吃。”
明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吃？”
陈河想到刚刚开膛破腹的场面，脸色又白了几分：“我不饿。”
明昭也懒得管他，盯着眼前的这块三角形，她用勺子小小地挖了一块，然后送入嘴里，从未尝试过的奶油清甜融入嘴中，与之同时而来的还有芒果的味道，她又挖了一块大的，勉为其难地开口，“还算不错。你们人类真有讲究。”
陈河立马捕捉到了明昭口中的“你们人类”，他缓缓开口，尽量不使自己问的过于刻意，“那你们吃什么？”
明昭继续慢吞吞吃着，懒懒抬眼：“跟你说了不该问的别问。”
陈河立马投降：“对不起。”
“不过……看在你请我吃这个的份上，也不妨告诉你。”明昭满意地舔了舔嘴角，“反正你今天都看到了我的手腕，不是吗？”
明昭身子往前倾了倾，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我可不是人，你怎么不怕的？”
饶是心中已有猜测，但是本人亲口承认的冲击力还是不同凡响，陈河对上明昭的双眼，尽量维持住声线的平稳。
“所以你是谁？”
“我是……”明昭伸出手，食指轻点在桌子上，轻轻滑动，“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牵丝戏，又是否听说过皮偶？”
——环佩姗姗连步稳,帐前活见李夫人。
“你是皮偶？”
果然，手腕处那深红的血线，就像是人偶的关节。
“是，又不是。”明昭笑了笑，“平常的皮偶用的是牛皮，里面填充的是棉花，但我不是……我应当算是半妖吧，明家历来做偶，我是他们到现在最出色的那个一个，用的是人皮，用的是人肉……当然，这也都是明连山和我说的。”
“若用的是真人真肉，不早就腐烂了吗？”
明昭：“当初制作的时候是这样，可是明家有密法，可保我肉身不腐。怎么，怕了？”
如果是平常人，那肯定吓疯了。
但陈河不一样，陈宝泉靠卖古董发的家，自己从小就在古董堆里长大，对于这种奇闻逸事算是屡见不鲜。
更何况，陈河有求于她。
陈河摇摇头，“我如果怕你，也不会一直跟着你了。那，你既然是半妖，那天晚上，那团飓风也是半妖？”
“这我就不知道了。能使用异术的可不止有半妖，再说了，半妖可是个稀奇的东西。”
明昭身子往后一靠，四下打量着陈河。陈河脱掉了外套后，里头就只剩了一件黑色t恤，呼吸起伏间，可以隐约看出他精壮的身材。
“像你这样的身子，用来做人偶实在是很好的选择。”明昭丝毫不收敛自己过于热情的视线，“人偶不仅骨重要，皮也重要，你全占了。如果有想法的话，我帮你联系明连山。”
陈河愣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被调戏了。
可这明明是调戏的话，从明昭的嘴巴里说出来，却又好像不是调戏的意思。
明昭收回视线：“看你紧张的，如果要做成人偶，那个人必须是自愿的。”
看来她把自己的表情理解错了，陈河默了会儿，决定转移话题：“目前最紧要的，还是解决今日的事情，那个鬼孩子到底是什么？”
明昭答道：“那是腹中嫛。算是一种蛊虫，只不过这虫，是一种邪物。”
陈河：“这腹中嫛是子母蛊吗？今日于老板的死，是有人谋划的？”
“自然，我赞同你的想法。”
“你说腹中嫛还会再犯，那阻止的办法就是找到母蛊？”陈河顿了顿，道，“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明昭摇了摇头，美眸中透露着几许不耐烦：“要我说，直接杀了便好，腹中嫛出现一次，我便杀一次。”
按她的能力，佛挡杀佛的本事确实有，可这腹中嫛犯案，又不会瞅准明昭在的时候出手，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陈河：“治标不治本，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母蛊。下蛊总有办法的吧，我们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得有媒介，腹中嫛会循着这个标记来寻人。”
陈河翻译着她的话：“所以得有这个锚点，锚点是人为定的？”
“是。”
可这锚点是什么呢？
陈河喝了口咖啡，咖啡微涩的口感让他多了几分清明，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开口：“那天，你出现在林和平的屋子里，又问我脖子上的玉，是不是要找什么东西？你先别着急打断我，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帮你调查事情，你帮我侦破案件。”
安全到底是第一要位，未知的东西，还是请一个专业人士更为靠谱。
怕明昭不同意，陈河又补充道：“我有很多人脉，手下也有能用的人，或者你想要金钱报酬也可以。要求你尽管提，能做到的我都答应。”
“好啊。”
“啊？”陈河没想到明昭答应的那么爽快。
“我要让你帮我查一个地方。”
陈河：“什么地方。”
“一座古城，传说它在古南诏，但具体位置我不清楚。”明昭抬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陈河，红唇轻启，“古书中写，那里藏着长生的秘密。”
陈河蹙眉：“难道是奇石城？”
“你知道？”
“我爸以前讲故事的时候跟我讲过，没细讲，只说有那么一个地方。”
“你帮我查就行了，资料，地点，进入方法。”明昭伸手拿过了自己的包，“作为交换，你不是想问我那天在林和平的屋子里干什么吗。”
明昭扔出一个破旧的钱包到了桌子上。
那是一个一看就有些年头的真皮钱包，四角都已经磨的看不见光泽，棕色的表面是褪色的斑点和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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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咖啡馆走出来的时候，太阳还没落下，陈河抬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太阳落在西边，在自己的凝血中跌落，白日的灰烬燃烧殆尽。数不清的高楼支撑着倾颓的落日，在极目之处，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