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

    此时的万绮铭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无畏的战士,要为自己的体面与尊严而战,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开场白。若她回去时,他已经在家了,那她便说:“呦,这样早就回来,不用跟你的女朋友约会吗?”但他通常是不会很早回来的,那她就说 :“呦,现在才回来,是不是跟女朋友约会去了!”

    就是这样,无论如何都要先让他难受,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她气呼呼地上楼,却发现他竟真的在家,这样早就回来,莫非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或许孟鹤林已经早一步同他说过了,如此她便更加觉得可气。

    门没锁,她直接推门进去,门一响他便发现了她,刚要开口就看见他笑盈盈地向自己走过来了,然后一言不发地张开双臂将她拥在怀里。

    “你干什么?”

    “姳姳,我真高兴,你想不到我今天遇到了什么。”他搂着她自顾自地说道,“你还记得之前打我的那户人家吗,他们竟然来向我道歉,真让人意外。”

    “他们……跟你道歉了?”

    “是,很意外,但是我很……”他摸着自己胸口说道,“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我本来觉得,只要我自己去向他们道歉,只要我无愧于心就够了,但其实并不够,我强迫自己相信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但我其实是在自欺欺人,最近这段时间我总是……我对自己充满了怀疑,我不知道我所做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你明白那种无助的感觉吗?”

    她明白,她当然明白,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在这种无助的感觉里生存的,每分每秒她都对自己的决定怀疑呦怀疑,没有人能让她相信,没有事情能让她相信,因为她连自己都没有办法相信。

    可是她最终还是逼着自己信了他一回,然后现在却又陷入这将信将疑的境地里。

    她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眼眶,只觉得他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看到他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她在为了他难过,而他只为了他的快乐开心。

    “孟鹤卿,别说了,我不想听。”终于,她忍无可忍地说道。

    他似乎有些意外,微微怔了一会儿抚着她的后背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起身,快步走向窗边,夕阳的余晖照进窗户,在背后的墙上渲染成一片红幡,她的计划都被他打乱了,按着窗台沉默许久,她只能说道,“大概是今天的工作不太顺利,我们想请费凡来做男主角,然他并不答应。”她敷衍道。

    “就这件事?”

    万绮铭不决定是否是因为自己过于敏感,但那一瞬间,她觉得在他的脸上看见了“轻视”两个字,就好像自己说的这些不值一提,那转瞬即逝的表情是那么的刺眼。

    “对!就这件事!”她瞪着他说道。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笑了笑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费凡是……是那个演警察的吗?我记得之前有部电影,叫……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当时没有去看,觉得听起来很无聊,但听说上映之后还是很轰动。”

    她看着他,突然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与今天坐在车上的孟鹤林重合,看似谦逊实则傲慢地让人讨厌,似乎在他们的眼睛里除了自己其他一切都不值一提。她似乎突然醒悟了,他到底在爱着自己什么?是了,他爱的是她围着他团团转,他爱的是她把他当做菩萨一样的顶礼膜拜,他根本爱的就不是她本人,他爱的是他孟鹤卿自己!

    “当然了,你怎么会知道呢?你孟少爷眼高于顶,能看见谁,能记得谁?你只看得见自己!”

    “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要不要先问一问你自己!孟鹤卿,你郁郁寡欢了一个多星期,我想方设法地哄你安慰你,你理过我吗?我当时也很高兴,我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每天高兴的不知怎样跟人讲才好,可是你呢?你之会把你的不高兴丢给我,让我陪你不高兴!现在你自己高兴了,我就想陪你高兴吗?那你想错了,我不高兴,我就是不高兴,所以我不想陪着你高兴!”

    他深呼一口气似乎觉得她无理取闹,对她说道:“姳姳,你要不要稍微冷静一下?”

    “怎么知道我不冷静呢?我现在冷静的很,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冷静过!”

    “可是……”

    “没有可是!”

    孟鹤卿终于也不想再继续屈服下去,于是他变得异常冷漠,他十指交叉,叉着腿坐在椅子上似乎颇为遗憾似的说道:“我知道现在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会顶回来,无论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去,那么就让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然后,他起身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她看着他渐渐缩小的背影,突然有种手足无措的凄凉,却又好像有些小小的兴奋,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地把一个惹她生气的人推出去。

    “分啦?”

    万绮铭这才发现,隔壁老太太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竟隔着窗户看她热闹。

    “老太太,你这样可不好。”她不悦道。

    老太太全然不见外的,索性推门进来,见她像是真生气,推她两下说道:“我怕你难过,来看看你。”

    “我又什么好难过的。”她说,“原就是流水的恩情,我又不是不懂。”

    “真不难过?”老太太似是不信。

    她越是这样,万绮铭便越不肯认输了,摇摇头说:“不难过。”她又笑了笑说,“我才不在乎呢,老太太,你都不知道我现在一个月赚多少钱,我如今又不仰仗他们活着,谁还在乎他们喜不喜欢。他若听话不惹我生气,我便也不同他一般见识,他若惹我生气,我便舍了他,谁有那闲工夫哄着他们呢?”

    “你如今这样阔气?”老太太又似是不信,又问,“你如今到底干什么营生,能赚多少钱?”

    万绮铭便神秘地小小,捂着老太太的手心在她手里比划了个数,老太太不觉惊讶道:“老天爷!那么多!”

    “嘘!别往外说!”万绮铭又拍拍她的手小声说道,“我如今给人化妆,做的是正经营生了,老太太你以后且放心吧,我养着你,我如今养得起你啦。”

    “你养我?你为啥养我?”

    是啊,为什么呢?万绮铭也有些茫然,非亲带故的,养她做什么?她又想了想,说道:“你对我好呀,你对我这样好,还怕我伤心,我同你邻里住着又年轻,养你不是应该的吗?”

    “那我……我对你好,也是你好心啊,他们也都同我邻里住着,除了你也没人管我。”

    “所以说,以后甭管怎么样,咱娘俩相依为命,老太太,你就安心享福吧。”

    她这样对老太太说着,突然就觉得自己像是真的有了个家人似的,好像也就不是很难过了。

    果然,她对孟鹤卿的喜欢也就不过如此,远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深沉,又或者她才是天性凉薄的人,这番认识又让她生出些许悲凉。

    天已经黑了,楼下打更的喊:“八点咯!八点咯!”话音刚落,楼下传来叮铃铃的车铃声,万绮铭一开始以为是送晚报的也没在意,过了一会儿却听见哒哒的上楼声,紧接着听见舒宁的声音:“万先生!沈经理让去开会!马上去吧!”

    楼道里没什么人,听见响动都好奇地探出头来张望,万绮铭闻声打开门对她说:“知道了。”但看到邻居们都伸长了耳朵听着,便又问道,“这个时间开的什么会?去哪里开?”

    舒宁便说:“剧院二楼的会议室!”她显然有些激动,大声地说道,“费凡答应了!同意试一下,做我们的男主角!”

    “答应了?不是下午还不答应吗?”万绮铭也觉得惊讶。

    “是!可是沈经理是什么人物,哪里有她做不到的事!费凡前脚走,沈经理后脚就追出去了!刚才回来就说答应了!”舒宁噼里啪啦倒豆子地说道,“沈经理也很激动,所以连夜就要开会!”

    “那是该开会,你等等我,我收拾一下就走。”

    舒宁却道:“我不等您了,还得通知其他人。”

    万绮铭说要收拾,其实就只回去穿了件外套,锁了门便匆匆出门,她一边在楼道里走,一边竖着耳朵听着邻居们小声的议论,享受着他们或探究或怀疑的注目,这个晚上因为舒宁的突然到来,变得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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