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的一些事情就像锡纸包裹着的巧克力，外壳的光泽亮着看似的美好，其实内部已熔成泥浆，变得支离破碎。
在学校里，姜折枝收获了更高的关注度，没有被排斥，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被冠上“霸凌者”的名号而没有被同学排挤，只是因为“被霸凌者”为大家从前避而远之，厌恶又畏惧之人。
霸凌的本质是错误，是罪恶，虽没有现实的斥责，但她的清白由谁来环，那些曾遭受过校园霸凌的人的伤痛又由谁来抚平？
姜折枝在这几天里都没有见到过赵尹然，据说赵尹然因为身体不适而休养在家。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只是在避风头。
事情慢慢地又出现了转变，又一波营销号发布的视频进入了大家的视野。学校的人都没有想到，虽然前几天在同城发布的视频没有掀起什么大水花，但这一次可谓是关注度增大了不少。
再加上有两个百万粉丝的网红纷纷转发视频，也带动了不少人的发声。
“我这辈子最不能原谅的就是校园霸凌，我读书的时候就被霸凌过，霸凌者不可好死......”有博主站在镜头前一脸气愤地评论着这起事件，引得大众的心情也跟着起伏。
营销号新发布的视频更为清晰，姜折枝的整张脸都露了出来，网友们也纷纷开始扒她的私人信息。
姜折枝开始收到各种人身攻击的信息，电话也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前几个她还一脸迷茫地接通了，映入耳帘的便是几句问候全家脏字。
“神经病吧他们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攻击你，明明是赵尹然堵你在先啊！！！”庞巷把姜折枝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脸上的焦急也止不住了。
姜折枝正在把手机关机，然后抬起脸看向天空，眼底看上去没有情绪。
庞巷见姜折枝这样一个状态，也跟着沉默了起来。她知道，这是难受又说不出的表现。
“枝枝，你没有错的，我们去弄个澄清视频发在网上，让大家知道真相后就好了。”
姜折枝呼了口气，撩开额间飘动的发丝，“没用的，我们没有证据，那条巷子里没有监控，完整视频也在他们手里。”
她现在也无权无势还没钱，没有地方去找人压制这件事情。
一个人要是因为这种敏感话题而被推上风浪口，大众便会不分青红皂白，不清来龙去脉地对你进行斥责，进行攻击，因为你在大家看来是个罪人，你霸凌了人。
接着一件事与“霸凌”一事捆绑，让姜折枝上了热搜。
姜折枝从前是凝海姜氏大小姐的身份被扒出，而父亲姜移婚内花天酒地的事也被推至大众视野。
“我就知道这女的不是什么好种，原来她爸就是个玩得花对家庭不负责的人。”
“你们有钱有势的人怎么都这样，爱仗势欺人，真的是纸醉金迷的生活过多了！”
“姜家不是破产了吗，姜家大小姐真是破产了也死性不改啊，还当你是以前的千金来欺负人呢。”
“我们普通人真的太难了，总被你们这些出身好的人压一头！”
三中学生们知道这事儿后也变得不淡定。众人推墙倒，人人皆草，从前事情没有闹大，大家偶读站在姜折枝这边，而如今得知姜折枝的出身和其他的事后，也没有继续维护的意思了。
下午的时候，天下起了绵绵的雨。
姜折枝一个人站在楼底角落，雨水滴在她的身上。这是她从前会来独自发呆的地方，对面是一面长满爬山虎和野花的墙。她耳边是喧吵额风，还有人们肆无忌惮讨论的声音：
“你们看了那个热帖没，那不是凝海国高的人发的吗，说姜折枝以前在校时就有过霸凌纠纷。”
“那......我们以前还维护过她呢，没想到她后期真的有过这种事啊，那她也是真欺负赵尹然咯？”
另一个人回答：“那肯定啊，虽然赵尹然也活该，但解决事情本就不该使用暴力。”
有人刚开口，却在一瞬间住了嘴。
“管好你们的嘴，不该说的不要说。”
一句话让姜折枝抬起了眼，是程烬的声音。
“你让我们不讲就不讲啊，哦，你是三中惹不起的人，但现在不一样了，校园霸凌有人发声了，”另一个人语气里带着轻蔑，“你去让网上的人都住嘴啊，在这里护你女朋友有什么用？”
程烬冷笑一声，“行，那你现在也去网上声讨我，我顺便也把这名号坐实了。”
有些人是吃软不吃硬的，程烬的压迫力还是很强，他们知道这个曾忍受屈辱很久却没被打倒的人是很恐怖的，是做事不记后果的，便也没有继续回怼。
现在是三月，播种种子的好时节，也是他们高三奋斗青春里崭新的一页。姜折枝吹着微风，喉间有一阵压不下的哭，眼底的泪却流不出来。
什么时候她这么怯懦了？
好像所有不好的事都是从姜家破产开始出现的。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总是在低谷期来折磨人，用温水泡着你，然后不断地加入开水，熨得你生不如死。
姜折枝靠在墙边慢慢蹲下，一阵脚步声将她从无尽恍惚中拉出，但她没有抬头，也不想看清来者是谁。微风拂过，她感受到头顶的雨停了，自己的心也缓了一步。
“起来。”程烬的声音像眼前的这场雨，有着夏日午后的缱绻倦意。
姜折枝没有理会，只是低着头望着地板。
“你还真以为那些闲言碎语能打败你啊，姜折枝，你不是这样的人。”
“以前我也这么觉得，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姜折枝慢慢地答道。
上课铃响了，二班这节是自习课。
程烬低着眸，缓缓地在姜折枝身旁蹲下。
“不想待在学校我们就逃课，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能逃去哪儿呢？他们现在根本出不了三中的校门，逃避之后，更是一场无穷的谩骂。
姜折枝摇了摇头。
“程烬，我想吃芋泥蛋糕，夹心要奥利奥的。”她抬起头望向远方，眼底的泪落了下来，“就是学校门口那家店的。”
程烬的目光软了下来，他摸了摸姜折枝的头，声音颤了一分：“好。”
姜折枝还是回去上完了下午的课，只是实在没有心思停课，便时不时地望向窗外。大家都在认真学习，只有她因为这件事被困在牢笼里，这种感觉如针刺喉。
放学时她本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但透过发间看到教室里几个人向她投来的目光时，她心口又一紧，起身出了教室。刚走到门口，她看见程烬站在她的柜子旁边，手里提着一个好看的手提袋。
程烬对上姜折枝的目光，朝她走了过来。
“校门口那家的芋泥蛋糕没有了，我去别地买的。”程烬将那袋子递给姜折枝，这袋子上标了个“Tarris”的logo，意外地显目。
Tarris是家知名的高级甜品店，在益城只有一家，离学校还有一个区之远。
“益城的这家店不是离学校很远吗，你跑那么远去买，其实没有必要......”姜折枝犹豫着接过蛋糕。
程烬淡淡回答：“不远，叫人送的。”
姜折枝握着手提袋的手暗暗地缩紧，她抬头望眼四周，“雨停了，我们上天台一起吃吧。”
姜折枝走在前面，她扎着低马尾，头发因为刚睡醒而松了几分，一小截白净的脖颈露了出来。走到通往天台的楼梯上时，她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姜折枝转过身来，向程烬略靠近一步，“谢谢你。”
闻言，程烬挑眉道：“一个蛋糕，我还是能买的。”
眼前少女突然一笑，眶里像是有泪在打转。
“不只是蛋糕，我真的很谢谢你。”
天台门是关着的，程烬视线一低，在昏暗的光线下两人贴得很近，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但她的手很冰，凉意从指尖透了过来，令他一皱眉。
程烬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冷吗，我去给你拿件外套？”
姜折枝摇摇头，“我只是有点喘不过气。”
天台的风光很好，此时刚下过雨，凉气灌入肺腑，颇有种清爽的感觉。
程烬还是拿了件外套过来，慢慢地披在姜折枝身上。他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望着她吃东西的样子。
“你能不能多吃点？”
姜折枝疑惑地回头看他。
“太瘦了。”
“好吧。”姜折枝将程烬那一份递给他，“我吃得老多了，留给你的都是少的一份。”
那时候天台还没有安上监控，两人坐在角落放置的椅子上，捧着一罐芋泥蛋糕，时不时地说上一句“这奥利奥夹心真的好好吃”，这便是烦心生活中的一点疗愈。
“程烬，你听说过一个分析吗，有人说其实2012年的世界末日就是真的发生过了，我们只是进入了新的世界，忘记了以前的很多细节而已。”
“这么一说，我发现我好多关于童年的细节都记不清了。”姜折枝用勺子挖了一块蛋糕塞进嘴里，很甜，不腻。
不知这个问题是否问进了程烬的心，他过了好几秒才缓缓回答：“可能吧。”
“我也不太记得清了。”
视线扫向天空，是阴沉沉的颜色。
“但我也想通了，我不会去痴痴地怀念过去。
姜折枝停顿了一秒，漾开一个笑，像是绽开的山茶花。
“我的未来会有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