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失眠一宿。露水月光从窗外流淌进来，少年缓缓坐直了身，眼底是长期熬夜留下的青黑。

    一通未知地址的陌生电话再次响起，程烬看了一眼手机，面不改色地挂掉了那通电话，将号码拉入黑名单。

    已读信息里有一条吸人注目：确定还要一意孤行吗，我不介意让你再次尝尝从前的痛苦。

    程烬睫毛微垂，将电话卡从手机里取了出来，然后扔进垃圾桶，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被查到了，又要换电话卡了。

    -

    周天中午返校前，姜折枝在学校附近找了家米粉店解决午餐。她坐在店门口的位置上刷着手机。近两年短视频爆红网络，确实给人带来惊喜的消遣方式，姜折枝空闲时也爱刷几个视频玩玩。

    店内人有点多，姜折枝等了好一会儿米粉才被端上来。她刷着手机里的萌宠视频，对面前的粉刚下手，身后便传来一道男声——

    “你就是三中的姜折枝是吧？”说话者是个高高壮壮的寸头男，后面跟着几个眼神凶狠的社会青年。

    姜折枝回头，脸色微敛。“有什么事吗？”

    带头那人打量着姜折枝，挑了挑眉，“你让我们赵姐难堪，我们当然是来替她收拾你的啊。”

    随后，后面的小弟眼底堆起令人不适的油腻道：“这么一个美人，没想到做事这么下贱啊？”

    那种劣质男性凝视的感觉扑面而来，姜折枝起身，皱眉，“所以我做了什么事情？我希望你们说话能干净一点。”

    店内就座的人们纷纷抬起头围观这场闹戏。

    “你干了什么事情自己还不清楚吗？”青年大笑，一步步朝姜折枝走来，“你故意带一个乡巴佬女人去找赵姐，还在旁边看她出丑，而且——”

    “论坛上的丑闻帖子应该也是你跟你的朋友发出来的吧？”

    这话说得姜折枝一头雾水，但她从小面对他人的挑事都能很快地冷静下来。她启唇：“我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也不知道这都是谁做的，请你们调查好后再来解决这件事情。”

    她一顿，“另外，几个男生来堵一个女生，是不是不太好？”

    没等那几个青年回答，一道女声便打断了他们的思绪：“你真的没做这些事吗？难道那个疯女人不是你带到一班的吗？”

    几人回首望去，只见赵尹然站在店门口抱着臂，两眼里是淡薄。他们见状便出了店面，同赵尹然一起站在门口。

    “我们去那边说。”赵尹然带队走向一个小巷子。姜折枝不想在别人店里面吵架，愣了几秒也跟着出去了。

    “我的确没做过那些所谓下贱的事，”姜折枝深呼一口气，眼底还带着淡淡的青黑，“我不认识那个阿姨，也不知道她去一班是要找谁，我只是帮她带了个路。”

    闻声，长发披于胸前的女孩冷冷一笑，“是吗，可我找人查了论坛黑我那人的信息，那手机号可是和你留在班级通讯录里的一模一样呢。”

    一模一样？

    姜折枝倏地捏紧拳头，看向赵尹然的眼神里多了份不可置信。

    她留在班级通讯录里的手机号早已荒废，是谁用这个号码注册了论坛账号？这下怕是跳进长江也洗不清了。

    正当姜折枝思索着如何阐述这件事时，一记耳光打在了她脸上，大力得让她感到脸颊一阵麻木。

    姜折枝一手捂住脸颊，淡淡地笑了一声。“可以，力度很不错。”随即她从书包边上抽出一瓶水，面无表情地向矮她一段的赵尹然泼去。

    赵尹然尖叫一声，还没来得及躲开便被淋了一头的水，水流顺着头发淌下来，引得她紧闭上眼。接着，她被姜折枝还了一巴掌。

    “你们愣着干什么，打她啊！！！”

    几个社会青年一愣，他们本来只是奉赵尹然的命来威胁姜折枝的，可没想到赵尹然还要他们动手。面对的是个手无寸铁但气质飒冷的姑娘，他们竟还有点无从下手。

    “敢泼我们赵姐是吧？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你们要收拾谁，过来和我说说。”在场的人纷纷回头，望见的竟是一个戴着金丝框眼睛的男人。

    徐霖昊。姜折枝一眼就认出了他。

    下一秒，社会青年纷纷大惊失色——

    “徐......徐哥，您怎么在这里？”带头的人挠挠后脑勺，面露紧张，“我们只是在处理私人问题。”

    徐霖昊插着兜缓缓走了过来，幽暗冷倦的眸眯起，“处理什么事情？我只知道你们在欺负一个你们惹不起的人。”

    话锋一转，徐霖淡淡地看着赵尹然，抬了抬下巴。“你是赵家的吧，这是什么意思？”他微弯身子，声音也放得低沉而冷情，“仗势欺人？”

    眼前这人皮囊好看玩世不恭，可气场实在逼人。赵尹然心生一股无名的怯懦，但还是咬紧牙狠狠地回答：“我收拾人关你什么事，你混哪儿的，少来管我行吗？！”

    此话一出，全场气氛沉默。青年们瞪大了眼睛，眼底像是写着“我什么也不知道”一样，默不作声地挪到了姜折枝身后。

    赵尹然：？？？

    “你们几个意思啊？”赵尹然眼底的不可置信要溢出来了，“我叫你们来，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

    几个青年噘嘴，面对徐霖昊审视的眼神时满脸懵逼。

    对不起，这可是徐哥，徐家比赵家牛逼太多了。

    姜折枝回头望望身后那几个看上去很憋屈的人，然后双眸平静地看着赵尹然。她一步步上前，拿出纸小心翼翼地擦着赵尹然额角的水滴，唇角微抿。

    “那件事不是我做的，你好好调查哦。”姜折枝这个人面无表情时看起来意外地恐怖，眼底冷冷地望向对方时，会令人生寒。

    赵尹然掐着自己的手心，指甲陷入白皙的肉里，丝丝血珠渗出，她吸了口气道：“你等着。”

    赵尹然转身跑了。姜折枝从来没猜到过，那个总是高高在上一副白天鹅相的赵尹然会有如此狼狈的一面。

    可是赵尹然污蔑她在先，也是她出手打人在先。

    “没伤着吧？”徐霖昊微眯双眼，对上姜折枝的眼。

    姜折枝摇摇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今天谢谢你了。”

    徐霖昊颔首，他的目光再次移到那群小青年身上，随即淡淡一笑。社会哥们慌了神，立马鞠躬，声音像是要冲破云霄：“对不起徐哥，对不起姜小姐，对不起！！”

    姜折枝：“......”

    放过了那几个社会青年后，姜折枝便去学校了，临走前她特地感谢了徐霖昊，还拜托他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程烬。

    姜折枝认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没必要去让程烬担心，他帮她的已经够多了。

    ......

    衡滨亭，绿荫遮阳一片，俨然一个森林公园，这是赵家的住处。

    赵尹然走进了自家庭院，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她想不通，自己的人生竟也会有如此仓皇的一面。

    那个长相矜贵的男人什么来头？徐家人？

    想到这里，赵尹然哆嗦着手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屋内金碧辉煌，圆形拱窗下的酒红色地毯也是上个月从巴黎拍卖回来的。赵母坐在气派的沙发上，见赵尹然进门，脸上浮现出乐呵呵的表情。

    “然然回来了啊。”赵母摆弄着自己那双纤纤玉手，向赵尹然展示，“我今天中午刚做好的美甲，好不好看？”

    赵尹然眼角染上明媚的笑，甜甜地回复：“好看啊妈，这个颜色衬得您的手更白了。”

    “我们然然真的是从小嘴就甜。”赵母摸了摸赵尹然的头，“然然啊，这几天你如果还是不开心，那也不着急去学校了，让你陈老师过来单独给你上课也行。”

    “那些人的话影响不了你的，咱们过自己的好日子，你也尽了你的力了，知道了吗？”

    赵尹然点点头，将头靠在赵母肩头。赵母从小都是这样，性格温柔大气，从来不对她发火。

    赵尹然便是在如此春风如沐的环境下长大的，无论发生什么事，赵家都会顶在她身前，为她遮风避雨。

    可这份安心理得一直持续到了她十五岁那年，表象上的温暖终在她心底破碎。她受到了王姓一家人的不断骚扰，并被告知自己只是被赵家领养的小孩，真名叫做王淑雨。

    她虽与王家素面未谋，但拿到证明后，心底也是遭来了晴天霹雳。

    为答谢生育之谢，赵尹然从那年起不断满足王家人的需求。她知道王家有个绝症卧病在床的智障哥哥，从一开始的小几万到后来的几十万，她没有一丝犹豫便给了，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要在明面上缠着她。

    可王家还是没有做到。他们三番两次地催着赵尹然去王家，后来还想让她留下来，做回王氏的女儿。

    生育之谢与养育之恩，赵尹然铁定地选择了后者。

    能给王家好的生活保障，赵尹然认为自己已经做到极致了。

    再次出门已是晚上九点了。赵尹然预约了常去的那家日料餐厅，化了个妆便出了门。

    家里司机想送她，被她拒绝了。赵尹然一人走在街上，手里刷着手机，但心里总隐隐悱恻，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般。身后仿佛有人跟着她，她时不时回着头，正准备撒开腿跑，便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