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臣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要不是刚才躲的够快,恐怕他们已经被人一网打尽了。
文元守了整晚的炉灶,现在困得直往下栽,只能时不时掐一把大腿,才能勉强打起一点精神。
赵野偷偷伸手将两人的脑袋往下一压,悄声道:“小心,别让人看见了。”
此时,四人身在后院屋檐上,稍微伸长脖子就会露出半个脑袋,好在莲族众人的注意都在屋里,丝毫没人注意到房檐上竟然还有趴了四个人。
族长见雪姻神色如常,环顾四周也并未发现异样,只好带着族人离开。
原本这样一来,危机就算是暂时解除了。
偏偏祸不单行,关月臣脚下一滑,房檐上砖瓦碎裂开来,声响惊动了下头的族长。
“谁在上面!”
族人纷纷往后院跑,三春也紧随其后,随即那边传来惊呼声:“是外来人!”
“快把他们抓起来!”
文元屁股还未痊愈,被这架势吓了一哆嗦,直接从屋檐上翻了下去,落地时屁股先着地,旧伤加新伤,他痛得话都说不出来,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别别别杀我!”
话音刚落,关月臣便抄起房檐上的砖瓦扔下去了:“你们别动他!”
一时间,两方声势混乱,被砸的莲族人捂着脑袋四散奔逃,房檐上的赵野跟着砸,孟汀试图拦住两人,却反倒挨了一肘子,往后一仰,没坐稳摔了下去。
片刻,四人先后落网。
花寒扶着雪姻到了院里,族人退到院外,这里只剩下族长和三春。
三春说:“族长,那天我遇到的不是他们。”
族长拐杖笃了两下:“你仔细看看,确定不是?”
三春当时被抓走,虽然恐慌,但绝对不会认错,此时被五花大绑的四人确实不是。
既然不是刺客,那会是什么人?
这么一想,族长自然而然想起了当时设下结界以前,那个被圣女救过的孩子。
不属于莲族的血脉,却拥有花家莲瓣之身的能力,那孩子体质太过特殊,不过好在后来出了事,山崖高达万丈,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他扫过四人的脸,最后停在孟汀脸上,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止是孟汀,雪姻也看出来了,族长应该是认出了他就是当年那个小胖子。
“族长,他们只是不小心误闯进来的,我会尽快让他们下山。”
族长说一不二,当年设下结界之后,她再也没能偷溜出去过。
雪姻说完,不等族长说话,便用眼神示意花寒,要他解开绳子,送他们几人下山。
反正现在毒也已经解了,留着人也没用,况且他本就不想留着他们,自是立马照做无误。
可花寒还未动手,族长的拐杖便已经横在他身前:“等会儿。”
“慌什么?难不成圣女认识他们?”
雪姻声音冷了几分:“不,我不认识他们。”
族长重复问了一遍:“你还没回答老夫,叫什么名字?”
连三春都看出来了,他们分明是认识的,话可以骗人,但眼神不会。
他们对视的眼神就能看出,他们还不止认识,看上去关系似乎也不错。
“我叫孟汀。”孟汀曾见过族长,在梦里的回忆,见过很多次。
雪姻出生前几年,族长每隔几个月就会上山看望,每次来都会叫来花婆婆,两人像是在商量什么事,但他作为一个旁观者,什么都没能听见,只能通过族长的眼神看出,两人的对话应是冲着雪姻的。
因为他看向雪姻的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担忧。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为何要对一个几岁大的女孩产生畏惧,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她是所谓的莲族圣女么?
他不信这些。
果不其然,虽已时隔多年,但族长还是想起来了这名字。
那场暴雨下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终于放晴了,山头却传来了花婆婆的死讯。
多讽刺啊,花家是莲族贵人,世世代代以守护圣女为己任,到头来圣女却因为一个外来人同他们怄气,最后落得了那样凄惨的下场。
要是圣女当时没出手,亦或是那孩子还活着,或许花婆婆到现在还能同他说说话。
“三春。”族长沉默良久,声音都仿佛苍老了几分。
三春忙答:“哎!”
“你来送他们下山。”
三春抿了抿嘴,不自觉去看圣女的表情,竟是在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找到了一丝名为担忧的东西。
着实罕见。
以往圣女都戴着面纱,即便少有几次露出那张脸,也总是不咸不淡的,连微笑都像假的。
可这次——三春一一扫过那几人,心想,会是因为他们这几个外来人吗?看来族长猜得没错,这些人同圣女果真是认识的。
他应了声好,出去叫了几个族人进来,帮忙一起把外来人带下山,为了以防万一,故意连他们身上的兜网也没打开。
四人走得磕磕绊绊,围在院外的莲族人追上来看,当是看热闹一般,一边说话,一边跟了一路。
一大群人散去,院里转瞬安静下来。
“圣女,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如果不是他,花婆婆怎么会……”
花寒打断道:“族长!”
雪姻默不作声进了屋里,隐约听见花寒还在说话,至于说了什么,她听不太清,最后听到族长饱含怒意的吼了一声:“你就由着她胡来吧!”
门吱呀一声关上,雪姻知道是花寒进来了。
她站在屏风后头,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
花婆婆要是还活着,这院子也不会这么冷清,更不会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还让族长费尽心思设下结界,不让她有任何机会再下山。
她以为年岁够长,花寒总有一天会忘记这件事,可到头来,始终记着这事的,只有她。
花寒从来没有怪过她。
除了最初那句“你走开”以外,他再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雪姻想不出,若是换了自己,会不会有他这么大度。
想了许久,她觉得不会。
所以看着花寒守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于她来说,每时每刻都是一种提醒,提醒她曾经害过人,不管有意无意,人总归是因为自己而死。
“阿姻,别听族长瞎说,他的话你权当没听见就好。”
雪姻低垂着脑袋,眉头轻蹙着摇了摇头:“对不起。”
花寒快步走到她面前,有些着急:“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她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心里的愧疚没有随着年月消散,反倒是有增无减,一旦想起,就会喘不上气。
雪姻不敢抬头,于是背过身去:“你应该怪我。”
有时候,越是不责怪,越是让人难以释怀,正如十年前孟汀坠崖的事,她一直以为自己身上背的是两条人命。
花寒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静默片刻,说:“你身上的毒刚解,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记得告诉我,我先去做饭。”
雪姻叫住他:“我为何会中毒?”
按理说,她体内的血理应是世间最毒的毒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土地荒芜,还会为身边人带来灾祸,如果不是有圣女的名头,或许她更应该是不祥的象征。
当时昏倒来的太快,像是突然睡意上头,根本没意识到是中毒。
醒来后发觉所有人都来了圣地,而孟汀身上的毒也像是完全好了。
族长突然带着人过来闹了这么一出,她本来早先就想问的。
花寒解释说:“你们中的是十分罕见的双生毒,叫做阴阳牵,我在古籍里找到了解毒办法,刚好有解毒的药材,所以就这么解了。”
说完,他飞快看了眼雪姻的表情,转身便走。
雪姻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毒物,越发觉得这个关鸿倾不好对付,是个难缠的主,竟然还能想到给她也下毒,还没让她发现。
房门轻轻关上,她看向门口,心想,真的有那么刚好吗?
不过花寒总归不会害她。
——
下山的路着实不太好走,最开始抱怨的便是文元。
这个屁股一直没好全的人,连日奔波也就算了,方才还摔了那么大个屁股墩,那个位置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呢。
三春走在最前头,为了防止几人逃跑,特地用绳子把人手腕串在一起,拿了黑布条蒙住眼睛,上山的路都被他们瞧过了一遍,下山的路当然还是保密为好,免得他们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偷摸的跟着自己上山。
由于眼睛被蒙上了,关月臣和文元两个没什么武功底子的,走几步就要撞在一起,文元实在忍不住:“那个什么,莲族的!你绑我们就算了,能不能把眼罩给我摘了?”
三春扭头看他:“不能。”
“你!”文元气极。
关月臣凭着感觉对身后的人说:“孟大侠,赵捕头,你们的眼睛也被蒙上了吗?”
赵野没好气:“那不是废话么,我们又不是莲族的。”
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孟汀怎么一直没说话呢?
这时三春步子一顿,“咦”了一声:“一、二、三、四……哎?”
哪有什么四?
他有点心虚,伸出食指,再数一遍:“一、二、三。哎?还有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