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堆满了各种各样陈旧的书籍,赵野站在门口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悻悻开口:“你出来一下,有点事跟你说。”
没找到解毒的法子,花寒本就心烦意乱,头也不抬的说:“就这么说吧。”
赵野:“刚才好像有人来过。”
花寒心中一动:“谁?”
赵野撇撇嘴,他刚才不小心睡着了,就是隐约听见的,至于是谁更是无从得知,只好摊开手:“不知道。”
除了督察使那帮人,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人。
花寒不作声,加快速度继续翻找手里的书页。
就在这时,他动作一顿。
找到了。
他没有记错,书中确实有过阴阳牵的记载,但是不全,拢共也只有几句话,偏偏还都是他已经知道的那些。
不过后一页记载的文字引起了他的兴趣。
片刻,他着急忙慌撞开赵野,冲出门外。
——
孟汀看着雪姻,看她雪白的皮肤逐渐变得黯淡无光,红润的唇色一点点变成深灰色,就像是快要失去最后的颜色,她的身体如同一盏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
“小神仙,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救我一次也就算了,偏偏还救了我这么多次,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拿命去救。”
他声音很轻,像是担心吵醒睡梦中的人。
“我很差劲吧?口口声声说要报仇,结果仇没报,还让你也中了毒。我说要带你出去玩,到头来也没能办到……”
孟汀垂下脑袋,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要是你没遇见我就好了,至少……你现在还好好的,不至于躺在这里,听不见看不见,也说不了话……”
他回想到自己刚醒来没看到雪姻,当下就意识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没多久花寒冲进来,揪住他的衣襟怒吼:“你做了什么!啊?你到底做什么了!”
他一脸茫然,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知道回过神来,就看见雪姻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就很陌生。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那不是她。
但确实是,不仅是,还中了毒,快死了。
房门突然被人撞开,花寒快步上前,将他搡开:“出去!”
孟汀猛地起身,知道他肯定是想到办法了,雪姻有救了。
他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门外站着赵野,同他对视一眼,就地而坐:“行了你,一夜没睡,坐下休息休息吧。”
赵野知道他和那位督察使一定有什么恩怨,但究竟是什么恩怨以至于让人次次出手,次次差点要了他的命吗?
他没忍住,问道:“关鸿倾到底为什么要杀你?”
等了许久,没听到回答。
想来也是,既然是要命的仇恨,当然不会随便告诉一个或许还算不上朋友的人了。
这时,孟汀却开口了:“他杀了我所有的家人。”
赵野扭头看他一眼,震惊的说不出话,原来世上真有这种人,坏事做绝照样活得好好的。
现在他终于理解了,难怪这两人看对方都像要吃人一样,原来两人之间隔着这么一层血海深仇,要是换了自己,恐怕早就憋不住冲进衙门把人碎尸万段。
但那样的话,也是一命换一命,换谁的命都可以,换仇人的命那就不值当了。
末了,赵野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殊不知,他已经花了不止十年了。
期间他还曾以为这人已经死在那次剿匪行动,没曾想人家摇身一变,直接成了声名远扬的督察使大人。
他不甘心。
如果雪姻这次醒不过来,他会付出余生的代价,让关鸿倾一点点偿还殆尽。
——
“你确定没看错?”
族长拄着拐杖,不住在屋里来回踱步。
三春就站在不远处,低着头,时不时抬眼偷偷观察族长的脸色。
半个时辰以前,他从市集回来,路上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动静,像是有很多人飞快经过,几乎是一瞬间,他想到了那些黑衣人。
转念一想,这都第三天了,想着他们应该吃到教训了,于是调转方向朝着那边走去。
可三春到了三日前的地方却发现那些人早就不见了,他心想坏了,这些人肯定是自己找到出路跑了,要是他来放人离开倒是还好说,偏偏错过时机,让人自己找到了出口。
这就坏大发了。
那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指不定出去以后又会找过来,万一真让他们找到了进山的入口,那可不就惨了么?
三春赶紧跑到族长家中,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
果不其然,族长突然停住,瞪着他,抬起拐杖就要落在他身上,却在空中生生止住:“你真是!跟我走,带上那些东西,趁他们现在还没回来,咱们先一步加固结界,让他们有来无回!”
三春楞了一下,忙点头跟了过去。
东西倒是带着的,就放在背篓里,这还是昨日现抓的,新鲜着呢。
到了下山的必经之路,天已然蒙蒙亮起。
三春放下背篓,一个个取出里头的小竹篾罐子,给族长一个个递过去。
他站起身,远远眺望山下,下头的路都被茂盛的树叶遮挡住了,远处也瞧不见那些贼人的踪迹,看来是早就跑远了。
族长惊讶地叫了一声,冲他喊:“这里面怎么是空的?你把它弄丢了?”
三春凑过去看了一眼:“不可能啊,我装进去时,全都认真检查过了,不可能会丢的。”
他拿起那个竹篾小罐:“族长,这个应该本来就是空的,这些小东西本就难抓,能抓到这么多已是不易。”
对,所以不可能弄丢的。
族长狐疑的乜了他一眼,拿上另一个罐子走远了。
——
雪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和孟汀游山玩水,去过了京城,吃遍世间最繁华的酒楼,他买了好多糖葫芦,抱都抱不住了,还催促她快吃。
之后他们成亲了,在无名山上举办了大婚典礼,所有莲族人都来参加,唯独花寒没来,她很是伤心,因为从此再没见过花寒的身影。
成亲之后她生了一个女儿,长得很像小时候的孟汀,胖团团一样的脸蛋和身子,能吃又能睡,还有一点跟他很像,也是动不动就哭,哭起来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特别可爱。
她以为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了,紧接着画面一转,她看见孟汀死在了关鸿倾刀下,都成了一个血人了,还要挣扎着起来,冲她一笑,无声的说:“别怕,我没事。”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眼泪还是顺着流进了耳廓,坐在床边的花寒看得心惊胆战,误以为是自己的法子出了岔子,所以雪姻才会哭。
他不知雪姻此时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噩梦,在梦里,关鸿倾不止杀了孟汀,还杀了所有族人,花寒最后出现了,拼死救她离开,可正当她以为他们终于逃出来时,她却突然发现,花寒背上布满刀伤,血流不止。
她扶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无力倒下。
“不要……不要……”
花寒知道她应是做噩梦了,轻轻拂去她耳边的泪水,告诉她:“别怕,阿姻,我在呢。”
雪姻缓缓睁眼,等到看清楚了眼前人是谁,她伸手抱住他。
花寒有些受宠若惊,两手张开,僵在空中,放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随即他听见了雪姻隐隐约约传来的抽泣声,心头一软,收拢了手臂,垂眸偏头,蹭了蹭她的肩头:“做噩梦了吧?没事……已经没事了。”
雪姻点点头,用力感受着怀抱里的体温,梦里的花寒浑身是血,一点点在她怀里凉透了,她也不敢松手,她害怕手一松开,花寒又要消失了。
这样的话,世上就当真只剩下她一人了。
“嗯。”她闭上眼,心里默默想着:还好,还来得及,还是暖的。
不远处,门缓缓关上。
赵野问:“还没醒啊?”
孟汀没说话,仰头看着对面房檐上头,阳光照在一颗颗银铃上,映照出星星点点的光彩。
他长呼一口气,嘴角微微弯起,大步走下台阶,蹬跨上树,纵身一跃到了屋檐上。
赵野白了他一眼,转过身正准备像他刚才似的,偷偷开门看一眼里头的情况,手指还未伸过去,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便从院外不远处传来。
有人来了!
今晚便是莲族灯会,族长带人过来请圣女下山,在这之前,灯会本无需特意让圣女下山,但族长想借此机会一探究竟,看看人到底在不在,就算是闭关修炼,也不至于远远瞧上一眼都不行。
何况三春昨日带来的消息,始终让他心里惴惴不安,无论如何,他今日就是要看到圣女才作数。
一行人进了院子,依旧不见圣女身影,有了先前花寒说过的闭关,族人自然而然以为此时也依旧在闭关,只有族长撑着拐杖快步上前,用力推开了房门。
门开一瞬间,族长对上了花寒的视线,视线一转,落在他手上正在收拾的茶盏上头:“圣女呢?”
花寒往里间看了眼,顺着他的目光,族长看见屏风后头出现一道白色身影,心里咯噔一下,沉声道:“圣女这是出关了?”
雪姻面色如常,微微颔首,目光像是看着族长,又像是看向他身后远处。
三春心生疑惑,扭头看向身后屋檐,几只鸟落在上头,正叽叽喳喳叫着。